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时沉溺于少年那颗炙热的心燃烧给自己的浪漫。
“老师,心情不好就要去做一些给人希望的事。比如,去吹吹海边的风,去数数天际的云,再比如,你看看身后的我。”
“老师,你看到过流星吗?”时鸣和他站在天台上仰望着夜空。
“没有,我对天文不感兴趣。”
时鸣笑话他古板:“你每天脑子里只有研究啊,专业啊,谁规定对天文感兴趣的才能看到流星啊!你也可以。”
程之逸茫然地问:“在哪里?今晚有吗?”
时鸣点点头:“有!你没看新闻吗?今晚就有流星!”他故意看了看手表,“呀!就是现在。”随后急忙和程之逸说:“你快闭上眼睛许愿。”
对方抬头望着星空说:“我没看到。”
“有些流星会从我们眼前划过,只是我们肉眼看不到而已。”时鸣解释着。
程之逸听他的话,闭上了眼睛。那一瞬间,时鸣似乎听到了这个人虔诚的心声,他笑了笑,心道:怎么这么好骗啊?
琥珀色的目光湮灭在夜色之中,时鸣望着他那微颤的眼睫,把这一刻的心动化成了轻吻,飞快地落在程之逸的侧脸。等对方猛地睁眼,时鸣已经跑到了天台的门口,拉开铁门:“老师,感受到了吗?心头划过的流星!”说完,声音和背影一起消失,却在程之逸的眼前欲发清晰。
还是这扇回忆的铁门,时隔六年被时鸣再一次推开。当年程之逸走后,他再没来过天台。
只是没想到六年之后,却是如此千钧一发的危急。
直播中断后,时鸣就收到了陈廷策的电话。刘茜直播间的防火墙已被攻破,他现在的直播间已经被封禁,观众看不到,但凶手却还可以直播。
时鸣推开门走上天台,终于和凶手近距离的交锋,对方仍然拿着那一把裁纸刀在程之逸的伤口处雕刺着玫瑰。时鸣停下脚步的一瞬间,“作品”也完成了。
男人带着艺术的眼光欣赏着他的作品,清透却带着诡异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时鸣也很难将这个声音和下午在自己面前不停哭诉的伍心联系起来。
“还可以,不知道老师有没有对你失望,但我作为同学对你这么快找到我还是挺满意的。”男人站直身子和时鸣说。
时鸣没敢去看程之逸,他一侧首,叉着腰轻笑起来:“老同学,好久不见。”
对方饶有兴趣地问着:“哦?你猜到我是谁了?”
时鸣看到看到对面图书馆里,红外线在闪烁,知道他们的人已经就位,现在或许是最佳击毙的时间,时鸣却还是想留下他,因为太多的谜团需要这个人来解开,也因为他那把锋利的裁纸刀就抵在程之逸的颈动脉。
察觉到时鸣的沉默,对方笑着,没有回头却说:“时队长,不用纠结!我虽然早就想死了,但不是现在。”
男人蜷起手指轻抚着程之逸的脸,流连的指尖带着色情的挑逗:“你们俩的丑闻,还没有人尽皆知,我可不想死。”
时鸣闭上眼睛,压抑许久的情绪化成一声厉吼:“你别碰他!”
第12章 入局12
程之逸意识早已模糊,只有清楚的痛提醒着他还活着。
男人大笑起来:“生什么气啊!”说完,替程之逸解开绳子,径直从椅子上拉起,逼着他和时鸣面对面的站着,时鸣这才看见称之逸的脖子上被挂上了定时的电子炸弹,看上去就是颈环的环扣,炸弹嵌进了程之逸的肉里。
时鸣拧着眉,放缓语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见他缓和语气,嘲笑着:“别紧张!我没想要你们这么快死!”说完,把程之逸直接推给了时鸣,时鸣立刻抬手将人抱了过来。什么都比不上感受到程之逸的温度的这一刻让他安心。他拧了一晚上的眉头终于柔和地舒展开来。
程之逸身上的血瞬间沾湿了时鸣的外套,对方紧紧地揽着他,听他微弱又艰难地喘息声。
时鸣满眼疼惜地问:“还好吗?”
称之逸点点头,气音说了一句:“我没事。”
男人已经退到了一旁,让直播的镜头和刺眼的灯光对准时鸣和程之逸,不停地鼓掌:“来!即将和百万网友见证你二位最伟大又神圣的时刻。”停止鼓掌之后,冷笑着说,“时鸣,当年就是在这里,你断送了他的前尘,也断送了我所有的幻想。既然你那么爱他,那就来啊,让所有人看看,这个人是怎么在你胯下摆着腰肢扭着身子和他的学生苟合的!”
时鸣看向他,眯起眼睛,说出了他的名字:“段昀一!”
“是我,老同学!”说完,段昀一开始说着,“我的耐心有限,数到三,你们俩要是还不动,我不介意成全你们去地狱团聚。”
时鸣有些着急,他环顾四周根本都找不到引爆器,这个嵌在肉里的微型炸弹除了引爆器,根本没用常规的手法拆除。时鸣害怕王骁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他抱着程之逸挡在段昀一前面,挡住了狙击手的射击路线。
“好,当着你的面!”时鸣边走边说。
时鸣耳朵里的迷你耳麦不停地传来王骁的声音,要他让开。好在一旁的邵允琛看出不对,小心提醒王骁:“王队,有情况!”
炸弹发着“滴,滴,滴”的细微声,时鸣一遍开始解着程之逸的衬衣仅存的几个扣子,一遍开始扫视着周围。这样微小的炸弹,引爆器一定不会太大。时鸣目光聚焦在段昀一的身上,他故意带着愤恨,实则在观察他。
段昀一握紧拳头,看着时鸣的动作,呼吸渐渐沉重起来,他没想到时鸣真的会这样做,他猛地摘掉面具,露出狰狞的面容,激烈地怒吼:“住手!”各种污秽的词语谩骂着。
程之逸等得就是这一刻,他此刻已经痛到麻木,使出浑身力气勾缠住时鸣的脖子,微微仰头吻了下去,那沾满鲜血的双唇像带着异族的咒语,微凉的触感柔软轻薄,混着薄荷味的血腥涂满在他的世界,时鸣的顿时愣在原地。
就在他思绪游离时,程之逸吻到了他的耳畔:“引爆器就在他的左手。”时鸣立刻回神飞速地看了段昀一一眼,他左手只有那把裁纸刀。
裁纸刀,那不是裁纸刀!
段昀一几乎是把六年前就在这个天台的情景,重现在自己面前,而这一切的导演居然是自己。他以为他在羞辱时鸣和程之逸,直到现在他发狂一般的嘶吼划破黎明前最后的寂静时,他才明白,他羞辱的是自己。
这六年他在阴森的冤狱里匍匐着爬行到他们面前,即使他手里就掌握着他们生死予夺的权利,却还是像个小丑一样荒唐可笑。
段昀一眼神里生出了杀意,他对这两个人的恨意已经开始逐渐吞噬他的理智,而程之逸等得就是这一刻。
段昀一冲过来要将两人分开,他右手拉着程之逸的肩膀一把甩开:“死,也别想死在一起!”说着,高高扬起的左手还紧握着那把小刀,眼看就要落在程之逸的侧颈,对方勾起唇角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子弹穿过耳畔的声音震碎了所有的黑暗。
东方既白,天亮了。
时鸣握紧段昀一的手腕的瞬间,狙击手的子弹同时穿过。一声惨叫惊破这万分之一的可能。
段昀一望着血肉翻飞的手掌,摔倒在地上狂笑不止。早已潜伏在暗处的警察立即将其包围起来。不一会儿,王骁一手拿着对讲机上了天台开始调配人手,喊来拆弹专家,另一只手提着CS LR4狙击步枪朝时鸣走了过来。
与此同时,程之逸微睁的双眼紧闭之前,看到的是日出熹微的晨光和时鸣那墨玉瞳孔中瞬间划过的流星。
我看到了——
天垂的暗夜像幕布一样缓缓升起,远处救护车的鸣声传来。时鸣抱起昏迷的程之逸,没有任何大获全胜的喜悦,他觉得自己平静的有些可怕,抱人的手近几年了紧。
邵允琛和温沁彤他们朝时鸣跑来,担忧地关心着。时鸣只是淡淡地说:“案子后续都有市局安排,大家都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温沁彤刚想不服地说两句,被邵允琛阻止了。
时鸣自然知道她要说什么,只是浮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然后抱着程之逸一步一步的走下天台。段昀一的手被打伤,此刻也被戴上手铐押在了警车上一起去医院。
等时鸣抱着程之逸把他放在医院的双轮车上时,身后段昀一刺耳的奸笑响起:“你以为你赢了吗?抓到我,你只会离真相越来越远。”
王骁走上前直接扼住段昀一的脖子,对方剧烈的咳嗽着,只听王骁咬牙切齿地说:“警校怎么会教出你这种败类?带走!”
王骁是市局最年轻的支队长,也是和时鸣一届的警务战术指挥系的校友。两个人虽然不同系,不同班,却是过命的兄弟。刚才那一枪的默契就是这么多年二人精诚合作的体现。等段昀一被押走,王骁才走到时鸣身边安慰他,今晚的直播他自然也看了,而且六年前时鸣喜欢程之逸这件事,他是第一个知情人,换句话说,比程之逸知道的更早,
“应该只是皮外伤,别担心!要实在放心不下,一起去呗!邢局那里我替你解释。”王骁拍了拍时鸣的肩膀。
时鸣脸上和身上都染着早已凝固的血迹,他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尝到了血腥,也尝到了那个人的味道。他笑了起来,又恢复了往日那副轻松的模样,叉着腰和王骁说:“我看起来很担心他吗?”
王骁被他的狡辩逗笑了:“行了你,市局,分局的领导都在图书馆等着呢,走吧!”
时鸣没动,只是冲着身旁的温沁彤勾手指:“镜子!”
温沁彤从来没见过昨晚的场面,还在愣怔中,见时鸣莫名其妙地要镜子,“嗯嗯啊啊”半天才掏出来递给时鸣。
对方抬手擦着侧脸的血迹:“你去汇报就行了,人先带回市局,那里有更专业的预审专家,我啥都不是,我现在只想回家好好抱着晨晨睡一觉。”
王骁皱了皱眉头:“你生气了?”
温沁彤实在没忍住接话说:“每次都是这样,立案侦查的时候是我们,这次连环杀人案这么大的动静,全国瞩目,我们连轴转熬夜的时候也没见市局多调几个人来,现在人一抓,邀功请赏的时候……”
时鸣有些不悦地呵斥:“沁彤!”
温沁彤立刻闭嘴,时鸣把小镜子合上递给她,语气也恢复了戏谑的口吻:“还嫌活儿少是不是?你妈前几天给我打电话催你回去相亲了,我说彤彤工作忙走不了,你要再这样,我这就给阿姨打电话说你带薪休假,给我去相亲!”
温沁彤撇撇嘴,和邵允琛一起去和市局的人交接工作。
王骁忽然笑了,时鸣正在等着严宋把自己的车开过来,见他这样,好奇地问:“你今天是怎么了,一直笑,比昨天晚上的段昀一还令我头皮发麻!”
人长期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下,一旦放松下来的确会导致两个极端,王骁现在莫名其妙的喜悦,就和瞄准段昀一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形成鲜明反差。
“笑你这脾气,这几年你手底下那么多人才要不是跟着你,早飞黄腾达了!”
时鸣并没有觉得这是玩笑,他苦笑着说:“没办法,我一看见领导就觉得浑身难受,”说完,严宋开着自己的车缓缓地停在了警体馆门口。
时鸣上车前最后望了一眼天台,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严宋开着车问时鸣要去哪里?对方却皱着眉头,一上车他摊开了手掌竟赫然是一道深深的伤口,血已经基本凝固,只剩下了疼。
严宋看到后急切地说:“头儿,去,去医院吧!”
“去哪门子医院,多大点事,回家!”时鸣不喜欢去医院,一直都讨厌那个充满哭声,难以燃起希望的地方。
严宋也不敢违背,一路上他都保持着沉默,倒让时鸣有些意外。
“想问什么问,当事人都不问,背后再到处打听八卦,我最烦这种人了。”时鸣靠着椅背,闭着眼睛。
严宋吞了吞口水,尴尬地说:“您,您和程专家……”
危急关头,人们忘了好奇,事后,只剩下了好奇。
“是。”时鸣回答的没有边际,却足以解释所有的问题。
“这个,凶手是,真是您校友啊?”
“同班同学。”时鸣缓缓地睁开眼,开始拖着略显疲惫的语调解释,“之前的他根本不是今晚我们看到的这样。”
段昀一,一个除了时鸣还记着以外,几乎被所有人都遗忘的名字。
他和时鸣生来就是两种人,段昀一习惯了不起眼的角落,好像光找不到的地方才能给他安全感。
从大一军训开始,他就羡慕时鸣。那个站在人群中走到哪里都在发光,都会引人注目。当一天的训练结束,学生围坐在一起起哄着要听歌的时候,时鸣大大方方地站在圆的中央,开始唱歌,那悠扬悦耳的歌声洗涤了所有人的疲惫。
警校的女生本来就少,段昀一那天晚上清楚地能看到女生们眼睛的崇拜。不一会儿,时鸣的舍友替他拿来吉他,时鸣弹着吉他低头清唱的时候,段昀一低下了头。
他坐在操场上一个路灯照不到的地方,默默计算着他一个乡下小伙和时鸣这种人的距离。这个人,会唱歌,会乐器,会打篮球,和人交际都带着毫不讳言的直爽和真诚。
如果没有程之逸出现,大概段昀一一辈子都只是会默默地羡慕着时鸣。可这一切在他出现之后都变了……
程之逸会注意到角落里的他,会在他回答出问题之后,不论对错去肯定他。他记得他的生日,走在校园里,会专门绕到他面前说一声“生日快乐”。会关心他冷暖,知他苦乐,他觉得他苦难的二十二年因为遇到程之逸全都有了意义。
从小到大他没有朋友,同学们只会因为他“娘”,因为他翘着兰花指,因为他说话带着细嗓,嘲笑他,羞辱他。只有程之逸会告诉自己:“人生来就是不同的,兰花指配起水袖起舞清影,细嗓配上二胡又是一出好戏。没有谁可以否定你,尤其是你自己。”
中秋假期,程之逸不打算回家,段昀一偷偷为他画的画放在他办公室,是一家三口站在阳台赏月的背影,他祝老师中秋团圆,平安喜乐。
开学之后,程之逸特地来道谢,并回赠了一把裁纸刀。在段昀一枯萎的心底,是程之逸的温暖让他觉得有了被在意的感觉。
而这一切的变化是从他注意到时鸣和程之逸越走越近开始。从来只懂得忍让的他,第一次生出了抗拒的念头。
羡慕是知道距离,难以追赶,而嫉妒却是,明明我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