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动作彻底惹怒了时鸣,他直接捏起对方的下巴,让他抬眼认真地看着自己:“我没有多少耐心,这个月连发四起命案,而你是唯一一个出现在凶案现场的人,希望你给我一个解释。”
程之逸还是微笑着,时鸣手上的力道十足,他皱了皱眉:“你怀疑我?”
时鸣松开了他,直接把物证袋甩在了桌上,冷笑着问:“死者死亡时间是八个小时内,八个小时去过风山上的人只有你,离埋尸地点,有你的手链,别和我说,这都是巧合。”
程之逸看着桌上透明袋里的手链,摇摇头:“我说了,你会信吗?”
“信。”时鸣几乎脱口而出,望着他对方眼神里细闪的微光,一字一句地回,“只要你说,我就信。”
程之逸终于收起了他那幅宠辱不惊的表情,认真地望着时鸣。
时鸣的确发着高烧,忽然袭来的眩晕感,视线顿时模糊起来。在这个间隙,程之逸开口了——
第2章 入局02
“两个月前,省厅邀请我来加入一起专案。我来到天河,刚下火车钱包手表都被人偷了,钱包里没什么值钱的,手表我也不在意,只是一同丢失的还有这个手链。后来和省厅的同事出去吃饭,聊起了这件事,他说如果手链很重要,他可以帮忙调一下那天出站的监控。”
时鸣有些站不稳了,他拉过身后的椅子,坐了下来问:“然后呢?”
“然后很快我们锁定了那个偷我东西的人,居然是个女孩子。”程之逸笑了笑。
“这个女孩的名字就叫刘茜。”他站起身来,去饮水机旁拿过纸杯开始接着热水,继续说,“如果我没猜错,今晚的死者应该就是刘茜。”
说完给时鸣递上了热水。对方有些难为情:“干什么?我不接受这贿赂。”
程之逸拉起他的手,把纸杯塞到他手里:“这里没有你的警员,不用逞强。在我面前,没必要这样。”
时鸣只好接过纸杯,那灼人手心的感觉好像也慢慢地烙印在他的心底。
程之逸坐下来继续说:“当时,同事说报警走程序把人抓回来,东西自然就要回来了。我一个恻隐之心拒绝了,想着既然都知道了她的身份,我问她私底下要回来,也省得她被处罚。也就是一时的怜悯,断送了她的性命。要是现在在牢里,至少还活着。”
时鸣越发听不懂了:“你没要回来?”
“没有,联系到她的时候。她完全否认,甚至开始说要报警,告我骚扰。可这天之后没多久,也就是这个月,她忽然主动打来电话,改了口风,语气和态度非常诚恳地和我道歉,还说之前否认是因为手表换来的钱都花了,没钱还我。我当时告诉她,把手链还我就好。我们约定见面的地方就是昨晚七点,风山。我在山上的凉亭里等了八点,还是没有她的身影,这时她打来了电话,说遇到些事情,下这么大雨可能晚点到,还说如果零点等不到她,就让我先走。”程之逸冷静地说完。
时鸣却有些慌张,他遏制着身体的不适,大脑飞速地运转:“她的死亡时间在八小时左右,法医发现尸体的时候凌晨三点,也就是说她最后手机里的电话是打给你的。而你今晚在埋尸的地方被我的警员都看到了,恰巧她埋尸的地方,有你的手链。是这样吗?”
程之逸点点头:“是,是你猜的那样。所有的证据和矛头都指向了我。”
时鸣耳边开始出现了嗡嗡声,他竭力使自己保持清醒。程之逸却说:“我说完了,你快去休息吧!”
时鸣还是坐着不动,他疑惑地问:“这起案子为什么会把你牵扯进来?”他开始和程之逸坦白,“这几起连环命案是半个月前开始的。”
半个月前的天河市并不是没有大案要案,而是时鸣入警之后没见过这么棘手的连环杀人案。
当时接到第一起命案,和今昨晚的情形差不多,也是这样一个雨夜出现了第一个死者。家属是第二天傍晚发现女儿还没有回家,才报警。当天技术组调取了从她离开家一路上的监控,晚上八点左右,进了风山。
风山只是天河市郊区的一座小山,也并不是旅游景区,风景名胜,所以并没有任何监控设备。人进入风山以后再也没有出来。
程之逸问:“山下的监控是全覆盖的吗?除了她以外,就没有别人进出?”
“没有,风山并不是什么旅游景区,但是一到春夏,登山的人却会很多。因为登上风山远眺可以俯瞰整座城市,很多人都是选择夜晚前去,拍天河的夜景。下山可以步行,可以开车绕行盘山公路,都没有监控。”
时鸣回忆着当时的心境,他的确是把这起案件当成是普通的命案,围绕着郭婷婷地社会关系展开调查,郭婷婷是当地直播平台倩影网的女主播,社交干净,圈子简单,唯一的矛盾是和几天前的另一位知名女主播pk的时候,忽然空降榜一直接把郭婷婷刷到了热播榜首,对方主播脸上有些挂不住,出言暗示是郭婷婷故意找来人刷榜。
两个人因此吵了起来。时鸣把目标刚锁定到这位知名女主播陶乐身上时,第二起命案发生了,死者就是陶乐。
程之逸有些惊讶:“那陶乐又和第三名死者有什么关系吗?”
时鸣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看程之逸,笑了。他在笑他一针见血的敏锐。
就在这个笑容里,程之逸忽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悸,像盛夏的和风细雨就淋漓在他心头,尽管眼前的人因为这个案子心力交瘁,已经长出来胡茬,可这个笑容还是让程子逸恍惚间看到了当初的少年,明媚如阳。
但这只是程之逸给他的“滤镜”,时鸣的长相更偏攻击性一些,他跋扈的剑眉就嵌在高耸的眉骨上,深邃的眼眶分列在高鼻梁的两侧,仿佛像是艺术家拿刀刻出来的艺术品,大学时代,他收敛着锋芒,尤其到了程之逸面前,更是会刻意回避眼神里的肃杀,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这个少年,只有在程之逸的心里阳光过。
他忽然不想再听,程之逸扶起时鸣:“走,先去治病。”
程之逸弯腰,那淡淡地薄荷味从他领口飘洒钻进了时鸣的心底,他跟着他起身,也顾不得在警队,两人还是警察和嫌疑人的身份。
时鸣放任自己就这样被他扶着,对方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门口站着的人立马“如临大敌”,严宋快人一步上前把时鸣拉过来。
程之逸笑了笑:“你们队长发烧了,给他喝退烧药,他不喜欢去医院。”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地呆立原地,严宋反应过来,还是拿出警察的威严指了指程之逸:“回办公室待着去,我们不比你清楚怎么处理?”
说完严宋扶着时鸣离开了,尽管他呵斥着程之逸,可他还是照做了,把人扶回宿舍,开始给他准备出了退烧药。
时鸣已经烧得有些神智不清,双颊是病态的红晕,浑身冷得发抖。严宋拉过被子替他盖好,床上的人开始不停地呢喃细语。
严宋还以为他又在安排什么,凑过去细听,轻唤的每一声都是“阿逸”。
严宋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个“阿逸”是谁,局长的电话打来了。昨晚的命案又成了今天各家媒体抢鲜的新闻,严宋看到屏幕上邢局两个字时,就知道即将来临的是晴天霹雳。
“时鸣为什么不接电话?”邢汇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失控。
严宋赶紧解释:“时队发烧了,昨晚在风山上淋了一晚上的雨。”
邢汇深破天荒的没有问昨晚的命案,而是问:“你们抓了个叫程之逸的嫌疑犯?”
严宋立刻回答:“不错,局长,是昨晚前半夜弟兄们蹲点发现的嫌疑人,现在就在……”
还没说完,邢汇深操着粗重的嗓音打断他:“胡闹!那是省厅专门请来的破案专家。什么都不懂就敢乱抓人?”
严宋有些委屈,淋着雨顿了四个小时才抓到的人,就因为一个身份,所有的努力都被否定,他顾不上控制语气,辩解着:“昨晚我们抓人的时候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再说,凌晨零点他出现的地方和后来我们发现尸体的地方一样,于公于私都该抓他,更何况,还在调查,只是嫌疑人,又没抬上法庭判刑,带回来问问怎么了?他既然是专家,我想他应该完全理解我们的做法。”
邢汇深没想到严宋会这样反驳,他最后留下一句:“让时鸣赶紧来见我。”
电话的“嘟”声让严宋的暴脾气更添了几分火,他把手机扔在桌子上:“破案专家了不起啊?会写几篇臭文章,就能是专家,真来我们基层看看,到底什么是专家?”
抱怨完,才想到他的“专家”。
药暂时还没有效果,严宋替他盖好被子之后,回到了办公室处理“真专家”的事。
刚一进门,程之逸看着他黑着脸,问了两个问题:“他好些了吗?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严宋见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又是一阵反感。第二个问题,明显就是在坦白自己是破案专家的身份。严宋本来还想装作不知情,发泄一通,现在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发烧哪有那么快好?”严宋语气还是带着不服,“想看就去看呗,您是专家,我们哪里敢拦您?”说完,头也没回的去招呼温沁彤整理昨晚的命案资料。
陈廷策愣住了,他站直身子:“您,您是?”
程之逸并没有在意严宋的刁难,他还是礼貌地问陈廷策:“你们队长在哪里休息?”
“哦,他宿舍,出了刑警队后面那栋宿舍楼,二楼2005。”陈廷策知道他的身份后,态度的确来了个大转弯。
程之逸点头道谢之后就离开了。
严宋冲着陈廷策使了个眼色:“跟上。”
陈廷策尴尬地说:“人家是专家。”
“专家怎么了?那也是我们的嫌疑人。谁知道是不是去害时队?出了事你负责?”严宋一通教训。
陈廷策只好扶了扶眼镜,不情愿地跟了出去。
“见人都走了,温沁彤低声说:“妈呀,他是专家吗?我早上见的时候,还在可惜这么好看的男人居然是犯罪分子,也太可惜了。”
严宋抬手轻轻地弹了她一个脑壳儿:“要不你也跟着人家去省厅呗,干你正事。”
温沁彤吃瘪之后,小声嘀咕:“就是好看又绅士,还不乐意了?”
程之逸推开宿舍的门,就闻到了些许霉味,他皱了皱眉头,陈廷策赶紧解释:“哦,我们队长平时不住这里,他回家,这里是我们几个人住的多。”说着进去踢开地上的杂物,“我们队长非常爱干净了,内务卫生年年标兵,您,千万别……”
程之逸见他这样,解释:“我不是来检查的,你不用紧张。”
陈廷策听他这么一说,才松开一口气,下级单位最怕的就是这种突击检查还带暗访的。
程之逸走过去探了探时鸣的额头,还很烫。好在人已经出汗了,止住了身上的寒冷。陈廷策站在门口好奇地问:“您跟我们时队旧相识啊?”
程之逸点点头,拿起搭在床架上的毛巾,坐在床边去给时鸣擦着脸上的汗:“是旧识。”
“怪不得,时队对你那么照顾。”陈廷策就这样望着程之逸的身影。
只是一个擦汗的动作,他居然能感受得到这个人身上那种令人安宁的气质,好像任何风浪在他面前都是盛开的浪花朵朵。尽管他的眉宇间还是带着淡漠和疏离。
时鸣还在难受,也还在轻唤着“阿逸”。陈廷策离得远,可程之逸听得清楚,只是从前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称呼,时隔多年再次听到之后,居然会泛起阵阵难耐的心痒。
邢汇深的夺命连环电话,终于惊醒了烧得迷糊的时鸣。他从枕头边刚接起来,邢汇深的怒吼声都能传到陈廷策那里。
“给你十分钟,马上来见我。”说完都没给时鸣辩解的机会就挂掉电话。
时鸣睁开眼睛,眼皮都带着酸痛。一抬头就看到了程之逸,比邢汇深和退烧药管用的多,他立刻坐起来,在幻觉和现实里犹豫了半天,才问:“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程之逸轻描淡写地说着。
时鸣看了看他手里的毛巾,拿过来擦着脸上,脖颈上的汗:“没事,最近熬夜多,加上淋雨。我有事得去汇报工作,你,你打算留下,还是……”
“我和你一起去,他找你无非也是想见我。”程之逸想扶起他。时鸣却先他一步跳下床,去柜子里拿干净的衣服。
刚拿出来就冲着陈廷策问:“你要看我换衣服吗?”
陈廷策刚要关门,程之逸也主动离开了。那个背影,顿时刺痛了时鸣的神经。
一场闹剧一般的重逢,却带着扑朔迷离的案情,带着多年深埋于心的想念,也带着时时刻刻地提醒,过往真的成了烟云。
等时鸣换好衣服出来,又恢复了往日的干练的状态,去办公室问温沁彤拿了昨晚案子的资料,随后安排着办公室其他人:“宋,你和允琛准备一下,家属很快就到,注意问清楚死者生前的社交情况,廷策你和胖子去一趟博洋网络公司,调查一下刘茜的生前几天的活动情况,是否有和其他主播闹过矛盾的情况发生,我们好确定下一个受害人的范围。沁彤你负责和文玥姐联系,尸检结果和现堪报告马上整理出来,另外告诉技术组的人辛苦一下,看一看刘茜这几日活动轨迹的所有监控,尤其是怎么进得风山?”
看着所有人忙碌起来,时鸣才转过身和程之逸说:“走吧,时间不多了。”
去办公楼的路上,时鸣几次想开口,都欲言又止。
第3章 入局03
程之逸知道他想说什么,主动替他说:“你不用介意,这件事我本来就有嫌疑,按你的规则来。”
时鸣没说话,他不想开口表露自己不可控的心思。
两个人一路沉默着走到了邢汇深的办公室。的确一看到程之逸,对方满脸堆笑,上前握手:“昨晚实在是误会,今天早上,我刚来……”
“不是误会。是我的确出现在了犯罪现场。”程之逸说话尽管语气平缓,神情温和,可一开口总会给人以千里之外的感觉。
邢汇深尴尬地笑着,指着办公室的沙发:“坐,没误会就好。”说完,收敛起笑容,才看向程之逸身后的时鸣。
时鸣在他还在和程之逸寒暄的时候,就已经坐在了沙发上,邢汇深阴沉着个脸色问:“昨晚的命案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