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第一次就让他吃一亏,我们现在都大获全胜了。”
程之逸带着眼镜往下拉了拉,余光看到时鸣严肃的神情:“鸣,你真的在意这个?”
时鸣摇头:“我在意他什么时候坐在审讯室,或者什么时候去医院把王骁换出来。”
程之逸没再说话,专心地读着邮件。之前姚老口中的砖红色的液体,程之逸在欧洲的团队按照其中的成分复原了,可得到的液体由于有甘蒂的缘故,呈现一种淡蓝色,并非砖红色。
程之逸记录完之后,回复了一份邮件,只是提出问题,这种液体是否会因为高温炙烤,或者和口腔中某些黏液反应而变色,需要进一步的实验。
等他回复完,时鸣已经睡着了。程之逸小心翼翼地上了床,盖好被子往时鸣怀里靠了靠也睡了。
俩人本来今晚都说好了要做,可时鸣想起来明天的比赛,心底窝着火,也没了兴致。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时鸣留下便签:“去市局开会一天,不想看他小人得志的嘴脸。程老师,今晚洗好等我。”落款,一个飘逸的“Ming”,模仿地就是程之逸胸前的刺青,旁边还画了一个“猪头”。
程之逸淡淡地笑了笑,把便签重新贴了回去。他特地从衣柜里挑了一身时鸣稍紧身的作训服,穿上了中高筒皮靴。换装完成后,他打给了邢汇深——
比赛就在市局的射击馆,程之逸到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比赛进行了一半。王城安是牵头的领导,看到门口的人有些惊讶。他算是阔别多年又一次见程之逸,和记忆里同学口中那个清冷孤傲,独来独往的描述没有什么区别。
邢汇深和自己说程之逸会来的时候,他还愣了愣,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会替时鸣来。不只他有些惊讶,坐在看台上的严宋他们看到程之逸立刻打给了时鸣:“头儿,什么情况?今天程专家替你来的?”
时鸣其实正坐在市局某一间办公室喝茶,他有些诧异:“什么意思?”
“程专家没告你吗?他穿着作训服欸!”严宋实时汇报,“王城安迎上去了,诶诶诶,靠太近了,干啥呢!”
此时站在门口的两个人交谈着,王城安走过去,热情地打招呼:“程老师,邢局已经和我说了,我和市局领导申请了一下,反正如果今天入围了,以时鸣的枪法也没什么可挑的,不入围就当给你练练枪。”
程之逸垂着的手始终没回握,他直截了当地说:“谢谢安排,只是我不怎么和人接触,你别见怪。”
王城安尴尬地收回手:“不会!知道程老师的一些习惯。”他领着人去验枪室,“这边请。”
射击馆是室内靶场,并不算大,射击室和候场区中间隔着厚厚地防弹玻璃。一进门右手就是“枪库”,平时武警训练自然会有其他型号的枪支,可今天由于要比赛,桌台上只有考核的九二式手丨枪。
王城安跟在程之逸身后,把两盒子弹放在一边,有些好奇地问:“之前虽然都在警校,但实在不知道程老师还会用枪。”
程之逸低头随便拿了一把,开始卸下弹夹装子弹:“枪谁都会开,准不准另当别论了。到时候,别丢天河分局的人就行。”
王城安立刻跟了句:“不会。”
“今天的结果好与不好都算时鸣的。”程之逸的手指虽然纤细,可王城安能看出他手里有劲儿,从装子弹就能显露出来,像他们经常射击的人越到后面的子弹都需要用力推,可程之逸似乎很是轻松。
等工序都走完,程之逸走出枪库,一眼就看到今天穿着白色卫衣的时鸣,在黑压压一片里格外惹眼。严宋一句“激将”对话,比什么都管用。程之逸没怎么看他,跟着王城安朝射击室走去。
第54章 乱局09
温沁彤一旁感慨,眼里飘着光:“程专家居然还会玩儿枪?我的天哪,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吗?还有什么是他没有的吗?长的好看,多金有钱,性格温柔,破案专家,表面上文雅,背后居然会枪?上得了讲堂,下得了厨房。
随后她看到脸色不怎么好的时鸣,又想起那天的玫瑰花,八卦地说,“会在节日里送花,会关心咱们队长喝药,还不和别人任何肢体接触,浪漫又专情,他真的,真的是凡人吗?”
严宋撇撇嘴给她递纸:“擦擦吧,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如果是平时,时鸣听到这些一定受用,他现在却没别的心思。程之逸会打枪这事,他并不知道。
一瞬间,时鸣觉得自己对于程之逸就像是每晚给时晨讲得童话故事书,不用翻开就知道结局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可程之逸之于他,是无字的天书,他即使翻开也不知道从何读起,只能看到透明纸背下的尘埃。
时鸣看着俩人进了射击室,王城安跟在程之逸身后。
射击规定每个人三十发子弹,王城安把两个弹夹放在射击台,程之逸验枪的时候忽然说:“王队,九二式手.枪好中靶还是左轮好中靶?”
王城安微微一愣,随后笑着说:“我用惯左轮了,我觉得是左轮。”
程之逸表示同意:“我也觉得,毕竟左轮不会出现打人却蹭着小臂飞过的情况。”
王城安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凌厉,随后尴尬地笑了几声。程之逸浅动了一下嘴角,拿起弹夹迅速装进了手枪里:“王队,可以退后了。”
王城安还没来得及露出他标准式的笑容,耳畔顿时碎裂出枪声。他一抬头,只见程之逸单手举枪,对着人型靶连续击发。王城安即使站在射击室,可玻璃后的瞬间的惊叹声还是传了过来,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到候场区的电子屏幕,每一枪都在十环中心。
一个弹夹里十五发击发完毕,程之逸的无名指按压弹夹扣,空弹夹直接掉在地上,另一个满发弹夹被他左手重拍,枪弹结合,这个过程之快,王城安都有些恍惚。
在这无数困惑里,程之逸又连续开了十三发。
顿时,射击馆内安静了下来。震荡的枪声下王城安有些耳鸣,由于连续不断地击发,强大的后座力已经反震在程之逸的虎口,白皙的皮肤上磨出了一片红。
王城安以为程之逸已经打完了,刚要上前,对方枪里的另外两发子弹飞快地打在了人型靶支撑架的“腿”上。
“人”向前缓慢地栽倒。
程之逸把空弹夹又扣在地上,把枪放在了射击台。整个过程持续不到两分钟。
程之逸转着右手手腕,虎口处的血已经顺着手背滴在绿色的地毯上,他扭头看着王城安说:“最后这两颗算时鸣送王队的。”
王城安还在耳鸣,这句话他听的不真切。只是他的脸色在那个人型标靶倒下的瞬间,就开始变了。
程之逸笑着解释:“别误会,王队还没比。我如果都是十环,你压力应该挺大的,更何况,王队又不惯用九二,算我替时鸣作一个顺水人情。”
说完,直接转身离开。直到身后的掌声把王城安从失神中惊醒,他才不得不拿起靶贴过去验靶打分。
程之逸微微回首,他想看王城安弯下腰扶起靶位的样子,那一定是未来的王城安。
今天这场射击像某种隐晦地“宣战”,就像枪口缭起的白烟,只有王城安看得见。程之逸为什么打在人型靶的“腿”上,也只有他明白。
程之逸走出射击室,揉着僵直不适的手腕,正常训练这种连发也会有虎口震裂的危险,更何况程之逸还并不是经常持枪。
只不过现在他虎口并没什么感觉,只是手腕越来越痛。他还没来得及去看时鸣,眼前顿时飞来一团白影。
时鸣直接从看台上跳下来,拉起他的手离开了。
最后两枪,他是在替他“报仇”,也是程之逸昨晚反复确定“鸣,你真得在意这个?”后的结果。
时鸣说:“我只是不想看他小人得志的嘴脸。”
所以程之逸来了。
时鸣径直把人拉到停车场,程之逸才挣脱开,拿出手机:“等我先给邢局说一声。”时鸣应该是带他去包扎,开关键还没按下去,手机被眼前的人夺走,而后不由分说地触着程之逸的腰将人圈到身前。
和刺眼的阳光一次落入心底的,是时鸣心疼的眼神和突如其来的深吻。程之逸翘着那只受伤的手,用双臂勾着时鸣的脖颈,闭眼回应。清凉的香混杂着淡淡的血腥钻入湿润的吻声中。
程之逸已经很久没有和这个人接过吻了,他辗转侧首,伸直舌头勾舔着时鸣的上颚,更深地试探着对方的理智。
程之逸接吻的时候从来不会闭眼,时鸣也能清晰地看到眼神里逐渐蒙上的雾色,带着迭起翻涌的情*,你来我往,不肯罢休。
程之逸的腰在时鸣手里越来越软,紧紧贴贴着对方,急促地呼吸点燃了停车场的寂静,俩人就在阳光下忘情地痴缠。
最后,还是时鸣惦记着程之逸手上的伤,先撤了。
他抬起那只受伤的手臂,替程之逸擦尽唇角牵连出的水丝,唇色比血色还要深,作训服的风纪扣不知何时崩开,时鸣稍稍垂眸就拿看到对方从脖颈到胸膛染着的红潮。
程之逸显然还没有“尽兴”,勾着时鸣脖颈的手不打算放下来,时鸣挡开温柔地说:“先去包扎,其余的晚上回去做。”
程之逸笑了笑,时鸣对他带着哄意的声音,总会令他迅速满足。
上了车程之逸才看到时鸣身上白色的卫衣蹭了血,他扭过头望着窗外:“穿不了了,改天买给你新的。”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枪?”
程之逸笑答:“我说我从小就会你信吗?”
“信。”
程之逸见他这么干脆,忽然把准备好的解释都止于唇齿,他忽然说:“等这里的事都结束,你愿意和我回欧洲吗?鸣,回我的家看看。”
时鸣知道程之逸很排斥“家”这个字,大学的时候,两个人因为这个有过矛盾。只是当时他并不知道缘由,现在他觉得程之逸这句话带着他听不懂的伤感,他苦笑着说:“你每次这样,我都害怕第二天醒来,你又离开了。等这里结束,我愿意陪你回家看看。”
程之逸从温华回来,到现在的确像变了一个人。时鸣忽然问他:“程老师,你接受我,单纯是因为东澳商城看到我和宋冉一起吗?”
程之逸依然没有扭头,等了一会儿,都快到医院的时候,他温言说:“从我第一天见你,就接受了你,和旁人没什么关系。”
温和的语气里夹杂着不快,程之逸从来没有怪过时鸣,他自伤自残自虐自怨都是因为自己:“大三第二学期,每次和你争吵完,我都会想方设法地缓解心里的愧疚,我说过,你太好了,耀眼的让我忍不住地流泪。六年之后,那种愧疚带着惯性,我依然害怕你的靠近,我逃离的不是你,是我自己。是那天刺青的时候,纹身师问我为什么要纹Ming,我说想不到别的了。他说那这是你的名字吧!我说不是,是另一个人。他说,你一定很爱他。”
程之逸撑着下颌,扭头望着时鸣,温柔地说:“那一刻我居然才发现,是啊,我多爱他。为了和他一样站在光里,我努力地涤去我身上的污浊,为了不要忘记他,这六年的每一个夜晚我都会在花园里种下一株百合,那圣洁的白带着我的祈祷,点点滴滴的祝福说给月亮和星辰。你看,苏建盛知道,石明寿知道,纹身师知道,就连苍穹和夜色都知道,有个叫程之逸的信徒,每晚的呓语都是时鸣。可我却不知道。”
他的声音很轻又薄,像随时会散在风里的雾,也像教堂里做礼拜般的祷告,只有上帝可以看到他的虔诚。
时鸣喉间是巨石堵着他有些窒息,他竭力地忍着不让内心泛滥的酸楚流下来,车停稳在医院门前,时鸣自嘲地笑着,哽咽地低语:“月亮和星辰一定笑话,有个叫时鸣的笨蛋,居然一直都不知道程之逸爱他。”
程之逸愣了愣,忽然笑出了声,时鸣也笑了,侧身开门的瞬间,眼泪飞在了手背上。
六年风雨镌刻的深情就这样化雨融雾淋漓在他们的心头。泊船和孤舟终于划过翻涌的巨浪到了岸头,那横亘在深夜里千万次的遗憾就不算太晚。
程之逸选择向时鸣剖白心意,是不想对方再患得患失,因为自己的“前科劣迹”,时鸣对程之逸每次给予的温柔和爱都有阴影,怕他又一次离开。
没了隔阂,时鸣抱着人滚在床上时,也不再是抱着虚无的幻想。
他是和真实的人在这里一片天地忘我的交汇,时鸣满足地抱着浑浊不堪的人儿,细碎地吻把还在疯狂里颠簸的人唤回现实,他的程老师说爱他,他恨不得告诉全天下——
这场射击赛程之逸代替时鸣最终还是入围了,他带着程之逸和王骁两个人的份量来加入全国的考核。只不过时间在明年春天,时鸣眼下的重中之重也不是这个。
秋夜的雨总带着不那么讨喜的凉意,暗巷里只有路灯受的了这样的冷。昏暗的光线绞碎了雨丝,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和脚步声杂乱交错,一步深一步浅的踩在泥泞的路上,女孩儿慌张地回头张望,不停地向前跑。
她抬眼看到了巷口似乎有车灯的光,拖着还在沁血的小腿,用力地朝巷口跑去。突然间,一声惊呼未落,地上的水坑溅起了无数泥污,屠尽最后的希望。待她回头时,身后的魅影已缓缓而至。
程之逸在这样的雨夜里又在发抖,时鸣把人抱紧,又拿过一旁的毯子盖在他身上。每当程之逸梦魇的时候,时鸣这一晚算是彻底交代了。
等着怀中的人暂时安稳下来时,已经接近破晓时分了,时鸣毫无困意,拿起手机一看,凌晨6点23分,他刚想小憩一会儿,邢汇深的电话打来了。
时鸣看着“老邢头”三个字,没敢迟疑,隐约觉得,昨晚那样的雨夜似乎总不会太平。
果然——
时鸣和程之逸到达现场的时候,刑事技术的专人已经到达,耿文玥看到时鸣来,上前及时汇报:“初步检测是颈动脉破裂出血,死者失血性休克导致死亡。眼角膜呈现云雾状,半透明,死亡时间初步判断不超过十二个小时,具体精确需要进一步检测。”
“颈动脉破裂,什么伤?”
耿文玥眼里带着些匪夷所思回答:“致命伤就是咬合伤,而且是人的齿痕。”
时鸣和程之逸听了几乎同时抬头看着耿文玥。人把人活活咬死,还没从这样的震惊里回神,严宋走过来和时鸣汇报:“头儿,死者的身份查清楚了,正好昨天晚上派出所也接到了报警,丁暖的父母说她昨晚和朋友约着去寒山公园散步,再也没回来了。”
“死者就是丁暖?”
“对,丁暖,是天河八中的一个女学生,昨晚正好是周五,她和朋友约着去寒山公园散步,据她朋友说,当时忽然下起了大雨,公园里到处跑着避雨的人特别多,俩人就分开了,朋友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多,公园里的人都没有了,还没等到丁暖,所以先自己回家了。”
时鸣挑起警戒线,让程之逸先进了现场。程之逸一眼就看到了中心现场里玉体横尸的丁暖,对方的衣着都很完整,他走过去蹲下身子仔细观察。
丁暖双瞳放大,眼球突出,面容扭曲,生前明显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惊吓。温沁彤在一旁边记录边说:“程专家,看出什么来了?”
程之逸带好手套,微微动了动死者的头,便清楚地看到了耿文玥说的咬合伤,伤口非常清晰,几乎没有来回撕咬的痕迹:“只有这一处外伤,如果真的是被咬死,那凶手是一击命中。”
温沁彤附和着:“对,很难想象,这个人得多狠啊,才能一口把人咬死。”
“一般来讲,杀人无非是分为随机和带有目的性两种,如果是有目标的杀人,那提前会有长时间的准备工作,比如工具,场所,无论哪一种都不可能是选择用牙齿去咬死这个人。人牙齿的咬合力虽然最大可以到达68kg,但这需要一定程度的爆发,而且是一瞬间的爆发,才能咬出这种整齐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