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殿下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体味“情”字,他也需要学习。
索性在都城最热闹的地段租了个房间,将城中大大小小的事尽收眼中。
因为要上学,晏清也被迫长大了。
风枕眠只见过晏清二头身与成人形态, 这种五六岁的幼崽形态还是头一次见。
他看着晏清肉乎乎的脸,很想捏一下, 奈何殿下的心比石头都硬,这么可爱的小精灵都没有揉捏的想法。
“真是个变态。”风枕眠吐槽起自己来毫不留情。
“今日学到了什么?”殿下倒了杯茶,递给晏清。
晏清乖乖接过,小小喝了一口,脸都皱了起来。
他喜欢甜甜的东西,茶叶这种苦苦的东西自然不在他的食谱上。
“学了好多好多……”晏清叽里呱啦把今天学堂上学到的东西完完整整说了一遍,小精灵记忆力很好,学习能力也很强,学堂上还被夫子夸了。
他看着殿下,满脸都是“求夸奖”的期待。
“很棒。”在晏清学习的同时,殿下也在学习。
体味“情”很难,但模仿并不难。
他们隔壁就有一对夫妻,以及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
殿下观察了很多天,觉得自己已经领悟了教孩子的方法。
也因为要观察与模仿,殿下经常出门,他的长相本就惹眼,再加上还有个同样样貌出众的幼崽晏清,几乎每次出门都会被很多人注视。
而他们对他的评价是——
那个我见犹怜的带崽寡夫。
“殿下。”晏清抱着糖罐朝殿下走来,“我打不开。”
殿下接过糖罐,忽然想起什么,说:“在这里不可以叫我殿下。”
人间能有此称呼的都是王公贵族。
他是来人间学习的,不想因为一个称呼惹上麻烦。
“那我叫你什么?”晏清知道外面的人都说殿下是他的爹爹,但晏清不想叫殿下爹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不想。
殿下开糖罐的手一顿,后知后觉意识到,“我该给自己取一个人间的名字。”
刚好一阵风吹过,殿下看向窗外,思索片刻后说:“秋风不渡红尘客,但留浊酒枕风眠。”
“便,叫风枕眠吧。”
“风枕眠?”晏清呢喃着这几个字,笑了起来,“好听!”
两人相谈甚欢,倒是丝毫不顾及风枕眠的死活。
他盯着某处怔愣了许久,“秋风不渡红尘客,但留浊酒枕风眠……”
他的名字,原来是这么来的。
风枕眠抬眸,看着不远处那张铜镜上倒映着的模糊脸庞,忽然笑了,“也是,不论如何……这都是我。”
同一个灵魂,性格在怎么不一样,都该有同样的追求。
他们愿化成风,拂过人间。
晏清上学的进度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殿□□味“情”的任务却是一直没有动静。
这些天风枕眠在殿下的身体里,看着他当“都城判官”,处理了不少冤屈,某个瞬间,风枕眠都怀疑殿下是不是天平成精了。
不然怎么这么爱保持公正?
“帝君说的的确不错。”风枕眠看着殿下又一次冷漠冷静的处理完一桩案子,摸着下巴思索,“在不考虑情绪的情况下,他的判决的确公正。”
就像现在,他们面对的案子。
一个三十多岁的杂工,与钱庄的老板。
杂工因妻子身患重病,同钱庄老板借了三两银子,但他因为照顾妻子,干活时长大不如前,得到的工钱也少了很多,便还不上钱。
老板找了些打手催债,那些打手都是从黑暗地带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自然知道怎么折磨人最痛苦。
他们没有伤害杂工的性命,但一次又一次将杂工的尊严踩在地上。
直到,他们伤害了杂工的妻子。
愤怒的杂工终于暴起,失手杀了其中一个打手。
“他们没有伤害杂工以及他妻子生命,但是时长对杂工进行殴打,造成了不同程度的轻伤和重伤。”
殿下思索着,又看向那个死去的打手,“但是打手死了。”
所谓因果报应便是如此,打手曾经伤害了很多人,种下了因,现在被他伤害的人杀死,便是果。
殿下没有对打手的死产生纠结,只是疑惑自己对杂工的判决。
杂工借钱不还,为因。
打手上门讨债,为果。
同样,打手上门讨债为因。
杂工失手将打手刺死为果。
第二段因果不好评判。
或者说,殿下的判决遭到了很多人的抗议。
杀人偿命,殿下判了杂工死刑。
但这一判决引起轰动,都城里很多群众都不约而同游街,试图以群众的力量更改判决。
殿下在城楼上看着底下聚集的人们,眸子里头一次出现了疑惑。
“他们,为什么这么生气?”殿下是真的不理解。
“可能是觉得你的处罚太重了。”晏清这些天学习了不少知识,对人间的理解应当比殿下更深。
再加上学堂也相当于一个小型的社会,他懂了不少人情世故。
换做旁人,晏清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但殿下不一样。
他知道殿下不会生气,也知道自己的话会给殿下带来帮助,于是在那人的注视下继续开口说:“人类是很情绪化的生物,他们的公正,也是夹杂着情绪的。”
殿下根本理解不了“尊严”的意义,所以也不会懂为什么有的人宁愿死,也不愿失去尊严。
“杂工不还钱的确有错,但那个打手羞辱了杂工长达半年的时候,他把他像狗一样栓在门口,逼他像狗以后舔自己的脚……”晏清依旧是四五岁大的幼崽模样,他顶着这张脸一本正经说话,有种莫名的违和感,“甚至当着周围街坊邻里的面扒光了杂工的衣服。”
“这样的惩罚,远远超过了讨债的范畴。”
他剥夺了杂工身为“人”的尊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比杀了杂工都残忍。
殿下没有打断晏清的话,反而是将他方才的话又细细思量一番。
“杂工受到的伤害不比失去生命少,再加上他家中还有一个患病的妻子。”晏清转头看着殿下,“如果杂工死了,妻子也活不下去。”
因为那样一个作恶多端的人渣搭上两条性命,任谁来了都觉得不值。
殿下依旧在思考,风枕眠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借着他的眼睛看向晏清,没忍住笑了一声。
“小阿晏这一本正经的模样,真可爱啊。”
而且,分析的很有道理。
“我明白了。”殿下不懂“情”字,所以不明白打手对杂工的羞辱意味着什么。
他再次看向底下吵闹的人群,抬手一挥,更改了自己的判决。
规则可以存在错误,但规则的存在不能是个错误。
“那就,改判他赎罪三年吧。”殿下轻轻开口,一道金色的流光涌入杂工身体中,“待他洗清罪孽,余生都不会再有痛苦了。”
这也是判决错误,他对杂工的补偿。
台下的青天将判决说出,吵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然后跪下夸赞青天。
“小风哥哥。”晏清抱着殿下的腿——他倒是想抱别的地方,但身高不够,“他们在夸你诶!”
殿下揉了揉晏清的脑袋,没说什么,风枕眠却是挺有意见的。
“小风哥哥?!”他盯着晏清,“你都没这么叫过我!”
他瘪了瘪嘴,心想自己以后一定要让晏清叫回来。
但忽然想到什么,心又沉了下去。
他……还能让晏清叫回来吗?
风枕眠忽然又有些迷茫了,之前曲清尧说,只要成了神,他就能让晏清他们回来……
可现在看来,似乎在很久之前,他就是“神”了。
殿下的身份依旧是个谜,但他住在神界,应当也是个神吧?
风枕眠的思维逐渐跑偏,也没注意到不远处,一小团黑色的雾气从人群中飞速略过,直直钻进了杂工的身体里。
“唔……”杂工捂着脑袋趴在地上,脸上满是痛苦。
他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弧度扭曲了一瞬,随即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突然冲向了坐在台上的青天。
“你这个昏官!”他眸子里的黑色格外浓郁,表情也十分狰狞,“我要杀了你!”
风枕眠瞬间回神,看见杂工身上那团浅淡的雾气时,他脸色猛变,“污染……”
第二五七章
这个时代, 比风枕眠的时代至少早了几千年。
“居然……那么早之前就有污染了吗?”风枕眠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可如果污染那么早就出现了,又为什么在数千年后才开始泛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