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又不是那种不允许“辞职”的黑心企业。
“宿年呢?”殿下忽然想起了这位朋友, 开口问道。
仙娥脚步一顿,恭恭敬敬回道:“宿年上神还在天牢。”
这下轮到殿下不解了。
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犹豫了一下, 最终也没有去天牢看望宿年。
上次不欢而散, 想来宿年也不想看到他。
只是,殿下怎么也没想到,再次看到宿年时, 会是那种物是人非的场面。
“殿下。”宿年穿着一身张扬的红衣,头发被束成高高的马尾。
他腰间挂了几串长长的小铃铛, 走起路来总会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这是宿年最常见的装扮,以往看着, 也总觉得带着一股少年气。
可现在……
殿下看着他浑身染发的黑气,眉头紧皱,“你入魔了?”
刚说完,他又自己否定了这个推测,“不对,入魔不是这样的。”
宿年的灵魂都变成了黑色。
“殿下。”宿年看着他, 笑了笑。
往日温和的脸如今充满邪气,他勾起嘴角, 说出来的话也格外不中听,“这个神界,该改一改规则了。”
长剑朝殿下刺来的瞬间,那阵诡异的黑雾也朝着四周扩散开来。
自然神明一脸懵逼,飞升神明惊愕过后,纷纷震惊于宿年的大胆。
有些还试图劝阻他。
“宿年,停下。”西陵神女劝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知道。”宿年看着她,“我做了大家都想做的事。”
他手腕转得飞快,那把剑也在他手里使出残影。
“你们不都想改革吗?”他说:“杀了他,天条自然就作废了。”
黑色的雾气不断扩散,那个难听刺耳的声音以一种强势的姿态钻近了每个神明的脑子里。
“啊啊啊啊——”
神界忽然乱了起来,殿下眉头紧皱,“宿年,你想做什么?”
“不是说了。”宿年脸上满是冷漠,“杀了你,修改天条。”
“做梦。”殿下似乎染上了怒意,下手的动作也狠了几分。
两人打得愈发激烈,而在他们打得水深火热的同时,那阵黑雾还在不断弥漫。
大部分飞升神明出现了失控的迹象。
一场混战就这么莫名其妙发生了。
风枕眠身处其中,像是局中人,又是局外人。
好在这场混战并没有持续太久,自然神明在天地中孕育而生,他们的修为不是后来飞升的神明能够比拟的。
而发狂的宿年也不是殿下的对手。
这群神明才刚刚从天牢中放出来,又在一次被关了进去。
“殿下。”雪神也穿着一身白衣,同殿下站在一起,有种正在参加某个人葬礼的感觉,“那阵黑雾不对劲。”
殿下自然也发觉了这个问题。
他说了句“知道了”,随即转身朝着天牢走去。
上次见宿年,还是在人间那次。
算算时间,已经是好几日前的事情了。
“宿年。”殿下看着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知道。”宿年看着窗外,“我也不知道……”
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话,他心中的恨意也在不断被挑起。
某些时刻,他想要毁灭世界的欲望达到顶峰。
“或许,我真的不适合当个神明。”宿年苦笑一声,“殿下对我,应当很失望吧。”
殿下摇了摇头,“谈不上失望。”
在发现飞升神明心有杂念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宿年却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也是,我也不配让殿下产生什么情绪。”
他嘴角明明是勾起的,但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无尽的自嘲。
“走吧。”宿年闭上眼睛,“别再来了。”
他其实是想说“别再管我了”,话到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殿下没走,而是看着他忽然又开口问:“那阵黑雾是什么?”
宿年身体一僵,又放松下来,“殿下再说什么,我听不懂。”
“宿年,我不想对你动手。”殿下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也不知道是不是对着这张脸看久了,也或许是风枕眠就是殿下,他居然从这张脸上看到了些情绪。
“殿下也学会徇私了?”宿年嗤笑一声,“我说了,我不知道。”
曾经笑嘻嘻看向他的少年终究变成了一身刺的陌生模样。
殿下看着他,似乎是被气到了,又似乎是单纯觉得他无法沟通,转身离去。
宿年保持着那个姿势一直没动,过了好几分钟,又或者是更久,他喉中突然发出一阵痛苦的低吼,一只手捂着脸,表情狰狞,“别想动他们!”
他那张脸被分成了两半,两种情绪泾渭分明。
一半脸被痛苦填满,另一半也是充满邪性。
“别想?”邪性那半边脸笑了,“你现在,有什么资格阻止我?”
宿年还没来得及说话,表情又是一变,那张脸的割裂感更加明显,直到最后彻底被邪性吞没。
风枕眠皱了皱眉,即使知道自己无法改变,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污染是从宿年这里传出来的,宿年作为第一个污染体,也是第一个死在殿下手里的。
那一日的神界,火光冲天。
魔渊大门打开,无数妖魔冲向人间,又在半途被神明击杀。
黑色的雾气几乎吞没了整个神界,血腥味也填满空气。
这一段过往风枕眠并没看过,但看见时,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宿年浑身是血跪在地上,周身的黑雾实在是太过浓郁,其他神明不敢靠近。
唯独殿下站在他面前,静静看着他。
“殿下。”宿年感觉自己很疼,身体疼,脑子疼,灵魂也疼。
他的理智崩溃了好几次,大概是因为快死了,终于抢回一点主动权,“你的衣服,脏了。”
这一次,殿下的白衣上染了很多血。
好像,有不少是我的血。
宿年想着,居然还笑出了声。
殿下手中的剑还在滴血,洁白的地板上早就布满了血污,那些血珠滴落,炸开一朵朵小小的血花。
“有什么遗言吗?”殿下问他。
宿年想了想,说:“对不起。”
他实在是疼,干脆不顾形象地躺在了地上,“你说得对,我不该成为神。”
他的私心太重,他的杂念太深。
“如果不是我,神界也不会变成这幅摸样……”
宿年不知道那个黑雾是什么,但他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心里的情绪被挑动,他的理智被恨意击碎,竟是清醒地看着自己堕落。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那种癫狂的感觉到现在都萦绕在他心间。
“杀了我吧。”宿年闭眼,“若是下次在遇到我这么不听话的神,直接杀了便是。”
他已经给神界带来过一场灾难,不一样再有下一个像他这样的人了。
最终殿下也没杀了他。
宿年灵魂破碎得厉害,殿下都没来得及动手,他的灵魂就消散了。
剑上的血还未干涸,血珠依旧顺着剑尖落下。
殿下盯着那一处空荡的地板,缓缓收起了剑。
说起来,那把剑还是宿年送给他的。
“殿下。”雪神跌跌撞撞跑来,身上满是伤痕,“挡不住了……”
魔族,黑雾,以及那些发疯的飞升神明……
自然神明的确强大,但这么多年过去,人类已经快将他们遗忘了。
没有信仰支撑,他们也在渐渐消散,这千年岁月中,已经陨落了很多位自然神明了。
“知道了。”殿下甚至来不及停歇,又得马不停蹄地去处理这些事情。
风枕眠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不断在人群中穿梭,忽然有种诡异的心理平衡。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这么累啊。
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