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知道植物人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睡着呢?
“镜镜,那人是不是就是乐章?咦......他的家人怎么没在呢?”胖胖支起了身子,左右张望。
没有家人在不是挺好吗,也方便他过去查看。
沈镜想着,正要抬脚进去,身后忽地传来了脚步声,接着便是一道暗哑粗涩的嗓音响起。
“麻烦让一让好吗?”
沈镜忙回头一看。一名分外憔悴的女子站在他不远处。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T恤牛仔裤,非常朴素。有些干枯的长发随意地揽在脑后,两缕碎发乱糟糟地夹在耳后。一双眼睛肿胀干涩,血丝红得几乎要浸出血来。
她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颓败的气息,好像再没有什么能勾出她的喜悦。那双望过来的瞳孔里溢满了绝望,仿佛能把人溺闭其中。
“抱歉!”
沈镜忙退开一步,让出了房门。女子点点头,就要进去。
“等等,请问你是乐章的妈妈吗?”
女子停下脚步,看向他疑惑道:“你是?”
沈镜语气有些沉重地说:“梁阿姨你好,我是乐章的朋友,听说他出了点事,就过来看看他。”
话一说完,沈镜就有些囧,他既然是来医院看朋友的,竟然什么也没带空手就来了,实在有些尴尬。
不过好在梁平容并没有在意这些,她听了后疲倦的脸上勉强勾起了一分笑意,“原来是乐乐的朋友啊,谢谢你来看他。不过他已经昏迷了很久,只怕是......”
说着她的声音就带上了一丝哭腔,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眼睛却依然干涩,只怕是哭得太多已经哭不出来了。
“梁阿姨你别太担心,乐章他是个有福气的人,一定会没事儿的。我们听说他救人的事情,都很佩服他呢。您把他教得很好,他是个很善良的人。”
“善良有什么好?还不是躺在这里生死不知。要早知道他会这样,我就不该跟他说什么助人为乐,害得他成了这个模样......”
梁平容眼里闪过悔恨,她抽了抽鼻子,又深吸了一口气缓解了一下情绪,才又看向了沈镜说:“不好意思,你别介意。那个......”
“我姓沈。”
“沈同学,谢谢你的好意。快进来吧,别站这里了。”
看来梁平容是把他当成了乐章的同学了。他心下有些尴尬,自己比乐章大了六七岁,竟然还能冒充一把他的高中同学。还好他长得不着急,不然还真不好办。。
梁平容先一步进了门,站在一旁将门推得更开,好让沈镜能方便进来。
沈镜抬脚走了进去,心里却在叹息,这一家子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啊。
可惜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第35章
胖胖第一时间蹿到了乐章的床头上, 歪着头细细地打量他。得亏他现在是隐身状态,不然非得被赶出去不可。
半晌,它叹了口气:“真可惜, 还这么小呢,就要在病床上度过一生了吗?”
沈镜瞥了它一眼, 一张猫脸竟然也能有这么丰富的表情,真是不容易。
只是它大概还不知道, 这少年可躺不了一辈子,也就几年, 他的生命就会停止。
不过沈镜也并不打算跟他说这些。
病房里的人似乎跟梁平容很熟, 关系也不错。她一进来,众人就跟她打起了招呼, 她只好停下了脚步,也跟他们说起了话。
沈镜直接走了过去, 站在了乐章的床头边。走近了看, 他才发现乐章竟然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小一些,五官也很端正, 是个小帅哥胚子。
只是他实在太瘦了, 脸颊白得吓人,却没什么肉。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更是瘦骨嶙峋。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的治疗, 身体机能跟不上。
这张雪白的单人病床仿佛一个狭窄窒息的棺材。将他牢牢桎梏其中,不断吞噬着他的生命,直至彻底消亡。
沈镜微眯了眯眼,他看见了乐章的魂魄。他的魂魄很完整, 也没什么损伤。但似乎也被这具沉重的□□禁锢住了, 无声无息地沉睡着,无法离开。直到这具□□生机消弭的那一天, 一同消失在这个人世。
这么看来,魂魄是没什么问题,那么就是肉身的原因了。
这时,梁平容也终于走了过来。她见沈镜站在床边,左右看看,没看见空着的凳子,有些不好意地上前了两步,“沈同学,不好意思,这儿比较简陋,你坐这儿吧。”
她上前将乐章的被子往旁边拢了拢,空出一个角落,好让他坐下。
“不用,不用,我站着就好,没事儿!”沈镜哪里肯坐,这床就这么窄一点儿,他还怕坐上去把乐章给挤着了。毕竟他现在看起来那么脆弱,万一身体再出点儿什么状况,可就是他的罪过了。
旁边坐着的一位大婶见状,忙站了起来,“来,坐这儿!坐这儿!”她一边说一边热情地将凳子推了过来。
“不用,陈大姐您坐着就行,这哪里好意思要你让。”梁平容忙摆手拒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跟我妈坐一块儿就行了。小伙子,快把凳子搬过去坐着!”说着,她直接坐到了三号病床的床尾。
床上的老太太面容有些憔悴,但神态却是十足的平和,语气也低缓,“坐吧,都一个病房,没那么多讲究。”
那张小矮凳就这么空了出来,大剌剌地杵在屋子中间,似乎在向站着的各位热情招手,呼唤他们坐上去。
沈镜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内心嚎叫道:
不是,大家都别客气啊,你们坐啊,你们都坐啊,他是真的无所谓啊!
梁平荣却有些动容,她抬手将掉在脸颊边的碎发夹到耳后,露出了有些暗黄的皮肤。再次感谢了一番后,她将凳子拖了过来,放到了沈镜身边,示意他坐下。
沈镜这下怎么也不好再拒绝了,不然就显得太矫情了。他只好道了声谢坐了下去。
“梁妹子,这小伙子是?”
“诶,他是我家乐乐的同学,过来看看乐乐的。”
“这样啊,小伙子不错啊,你跟乐乐关系很好吧。”
“小伙子你今年多大了?”
“在哪里读书啊?成绩怎么样?”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病房里沉重压抑的气氛也驱散了不少。沈镜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仿佛进了一个大型的家长联合会。
不是,他只是来探病的啊,不是参加学生研讨会的。
他眼见众人还要说,忙转移了话题。
“梁阿姨,医生有没有说乐乐现在的情况?”
在大家说话的功夫,梁平容正小心地给儿子擦脸整理头发。他的头发有些长了,遮住了眉毛,细碎的发梢搭在眼皮上。
梁平容轻柔地将刘海捋开,一手垫在乐章的额头上,拿出一把小剪子小心的把发梢剪下。碎发掉进了她粗糙的手心里。
她听到沈镜的问话,面上闪过一丝悲戚。“医生说他没有脑死亡,只是大脑的什么地方受损了,所以人动不了。其实他还是对外界有反应的。医生说要大家经常跟他说话刺激他,他还是可以醒过来的......”
梁平容语气低落了下去,她将手里的碎发扔进垃圾桶。又把被子拉了拉,盖在了前面乐章的下巴处。
“沈同学,要不你也跟乐乐说说话,说不定他就听到了。”
她擦了擦眼角,语气哀伤沉重,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此刻却又浮上了几分希冀。或许,如今也就是只有这么一个念想能支撑着她了。
沈镜却是一怔,额......他只是一个冒牌货,他应该说什么话才好呢?
他正纠结着,旁边的陈大姐再次开口了,
“对啊,多说话是对的。梁妹子,你也莫灰心。我之前不是跟你说我家老伴他大爷的同学的妹妹也是植物人嘛,昨天我回去问了我家那口子了,那个妹妹是真的醒过来了!”
梁平容一听这话也很是激动,忙拉着那陈大姐仔仔细细地问了又问,那陈大姐也不嫌烦,都反复地跟她说。
沈镜在一旁听得清楚,那姑娘是出了车祸后成了植物人的,在床上躺了十几年才醒过来。不过那家人家底厚实,也一直没放弃治疗,才等到了这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植物人和植物人也是有所不同的。那姑娘能醒过来,但乐章却......
沈镜看着梁平容因为这一好消息而激动不已,那一直愁眉不展的面容终于也带上了几分喜色。
他心下便有些苦涩。
“是啊,这就跟睡着了一样的。小梁啊,你可要挺住,那孩子肯定会醒过来的。”
“我老婆子眼光准,一看那孩子就是个孝顺有福气的。他肯定舍不得你这个当妈的。等他醒了,你们以后有的是福气呢!”
病房里其他人都你一言我一语地劝慰着梁平容。
“谢谢大家伙,谢谢了......”
梁平容抽泣着,感动不已,干涩已久的眼眶终于又重新泛起了水花,她抿着唇,抬起手背用力地擦了擦脸颊。
沈镜有些不忍再看下去了,他想了想,俯身凑近了乐章的耳朵边,假装跟他说话,其实主要还是查看了一下他的脑部问题。
他也不是医生,对于这方面是没什么研究。不过既然刚才梁平容也说了,乐章并没有脑死亡,只是大脑受损。
那就说明还有的救。
据他所知,一般植物人大部分都是大脑皮层受损。而大脑皮层恰恰是调节身体运动,整合各种感官和控制语言的最高层中枢。什么情绪调整啊都是它在处理。这一损伤,可不就只得躺床上了嘛。
他想着,或许他应该试一试刺激一下他的大脑中枢,用灵力修复受损部位。之前他也曾经试过帮别人修复过被撞碎的股骨。虽然当时灵力消耗有些大,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他已经完全不需要担心灵力的问题了。
不过修复这东西得消耗时间,还得集中注意力。而且大脑是个比较精细的东西,他还得回去研究研究。
现在并不是一个好的治疗时间,等有空他再抽个时间,以城隍元神状态过来。这样比他人身状态更好施展一些。
沈镜正想告辞走人了,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浑身狼狈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后面还跟着一位苦巴巴的老太太。
梁平容一见中年男人的模样,顿时担心地迎了上去。
“老乐,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去二叔那里拿钱了吗?”
就连屋里其他人也很是诧异,纷纷开口询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摔了。
那中年男人正是乐章的爸爸乐滨。他穿了一件很旧的体恤上衣,衣领袖口都起了一层毛边。下半身穿了条棕灰色的牛仔裤。
而之所以让大家都这么吃惊的原因是他此刻满身都是灰土,下巴处还蹭掉了一块油皮,脚上的帆布鞋开了条口子,露出了一个脚指头。
乐滨神情颓丧,满面愁容,青黑的胡茬几乎布满了整个下巴。
他叹了一声,苦巴巴地说:“哪里还有钱,我都没见到二叔他人......”
“那你咋弄成这样了?”梁平容一顿,声音都尖利了几分,“是他们!你去找他们了?”
乐滨搓了搓衣角,有些踌躇点了点头说:“我想着,再怎么样,咱们家乐乐也救了那娃娃一命,我也不求他们能给多少钱,至少先把这个月熬过去。”
“哪里知道他们一看见我,就跟见了瘟神一样,把门啪地就关了。我也不想求他们啊,我这辈子没求过人,再苦再累咱们自己也能过下去。但是乐乐等不得啊,我就去敲门,我求他们啊,求他们给点补偿啊,一点点也好啊......”
乐滨哽咽着,四十来岁的大男人竟生生流下了眼泪,“他们估计也是嫌我烦了,开了门指着我的鼻子骂,骂我不要脸,骂我惦记他们家的钱。我厚着脸皮不肯走,后来他们又叫了几个帮手把我撵出来了......”
男人愁苦的脸上沟壑纵横,眼泪顺着黄黑的皮肤淌下来,又消失在了一条条纹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