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敬从马上落下来,摔的那一跤问题不大,但他人老了骨头脆了,有个秘书只是提了句“人老了不经摔”,直接就被谢敬开除。
闹了这一出,众人终于摸到了他的逆鳞。
谢敬。
谢家目前当家的话事人,集团权利的集中者。
他开始害怕衰老了。
偌大的病房内,望着玻璃窗外人影憧憧的董事会,谢敬几乎敏感的仇视起他们,冷不丁冒出一个念头:他们都盼着自己死。
位高权重的男人忽然想起远在国外的谢星澜。
他开始慢慢地想要依靠自己年轻的长子了。
父子俩在这件事上默契的僵持了四年没有往来,连基本的问候都取消了。
谢敬也不期待谢星澜的问候,他儿子犯起浑来连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也不是没听过。
第四年快过年的时候,谢敬在自家老宅里摔了一跤,雪天路滑,常有的事。只是这一跤摔得比上次从马上下来还要惨烈,真印证了那一句“人老了摔不得”。
这一摔可能把脑子里的水给摔出去了,谢敬终于不再让人盯着谢星澜。
他年事已高,甚至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要在他身旁安排这么多保镖。那段他儿子不小心和男人误入的“歧途”,在他心里只不过是年少不懂事犯的错误。
这样的错误他也犯过类似的。
他以己度人,认为谢星澜这几年也该懂事了。
谢敬在病房里躺了半个月,睁开眼。
秘书处的负责人连忙凑上去,大东家没穿西服打领带,换上了医院的病服,猝不及防的老了十几岁,和电视上沉稳肃穆的男人相差甚远。
秘书不敢提他老了,战战兢兢低着头。
谢敬吸着气说:“……星澜呢,让他回国……让他回来。”
彼时,远在纽约的谢星澜,猝然的从睡梦中睁开眼。
抬头望去,窗外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
中国海南,海口。
公安局内,一个慌慌张张的年轻人跑了进来,浑身都是砂砾,脸色苍白,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
年轻人神情绝望,猛地拽住路过的警察:“救救我哥,救救我哥……我哥刚才,刚才跳海自杀了!”
话音一落,整个警局都哗然了。
临近年关,案件频发。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四起自杀案。
“先生,冷静一点,麻烦你先告诉我们具体的位置!”
年轻人哆哆嗦嗦的说了个位置,没一会儿,一组警察就冲了出去。
画面来到海海边,打捞似乎已经进行了两天两夜,终于有人吆喝了一声:“在这儿!找到了!”
海水里浮现出一具模糊的尸体,几个警察一起将他捞起来,放在担架上。
为了尊重逝者,实习警察扯了一块白布为尸体盖上,一直没合眼,等候在一旁的年轻人却崩溃了。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握住了逝者掉落在担架外的手,摸着他的戒指。
“我哥的戒指,是他,就是他!”
年轻人的情绪骤然失控了,嚎啕大哭起来。
几个警察连忙将他拉开,安抚着他:“节哀顺变,请您现在冷静点儿,请不要破坏尸体。”
生离死别其实他们已经见多了,但警察看着年轻人哭得如此惨烈,都忍不住心生怜惜。
更别说,他还有一张貌若好女的脸,只一眼就让人觉得惊艳不已,哭得亦是有几分楚楚可怜。
担架渐渐地消失在视线中,警察也退了场。
唯有那个年轻人呆呆地看着逝者消失的地方,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镜头。
年轻人忽地反常一笑,亲吻了一下从尸体无名指上扒下来的戒指。
“——咔!OK可以!夏老师,刚才这个镜头非常好啊!”年过半百的导演挥手喊了停。
取景器从海面一角逐渐扩大。
镜头里除了有警察和法医之外,摄像头和剧组工作人员陆续出现。
刚一喊“咔”,演了半天尸体的周雨霖就跳起来了。
“啊啊啊,冻死我了!给我热水!给我毯子!!”
他的经纪人和助理连忙一拥而上。
周雨霖暖和了,才往年轻人身边凑。
而刚才演亲吻戒指的那个年轻人——赫然是夏衾。
他不用从海里被捞出来,没那么狼狈。
只不过嚎啕大哭的表演很伤他的情绪,这会儿周雨霖凑上来,他木着脸并不想理会。
“夏老师,你刚才那个反差好牛啊!!”周雨霖不遗余力的夸赞:“哭得这么伤心,完全看不出是亲手杀死自己亲哥的人!”
“谢谢你。”夏衾道:“表演的这么肤浅,是个人都能猜到吧?”
“那他们肯定不知道这对兄弟是骨科!”
夏衾:“?”他们是骨科吗?
“你看你也不知道吧!”
夏衾迟疑:“……人物小传上有写吗?”
“没有。”周雨霖大言不惭道:“我幻想你这个角色其实是爱着我演的哥哥的。反正我就是这么演的,因爱生恨,爱恨交加!我都能想象到,这部电影上映的时候,咱俩的cp粉会有多疯狂!这不嗑死她们?!我都快嗑死了!”
夏衾无语了几秒,淡淡道:“你少刷点微博吧。”
周雨霖没放弃,夏衾站起身,他目光追随,盛情邀请:“夏老师,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不要。”夏衾道:“我回酒店看剧本。”
“……你好努力。”无论多少次,周雨霖都会被他的敬业给震撼道,他缓缓开口:“说真的你拿影帝我一点儿也不妒忌真的,你应得的!”
是的,在海口拍摄的这一段剧情,是他跟周雨霖的电影二搭。
当年他进入电影圈,微信被粉丝扒了出来,一晚上好友差点被加爆,夏衾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微信,导致他几乎和以前所有的朋友都断了联系。
还有联系的除了闫曼,就只剩下周雨霖——还是因为在同一个圈子,低头不见抬头见才渐渐玩到一起。
夏衾懒得和他插科打诨,拎着水就回保姆车了。
跟在他一旁的——夏衾现在的经纪人高风,听完周雨霖的评价,内心也默默地给他点了个赞。
夏衾回到保姆车,就找了个角落看剧本。
其实剧本他都快背下来了,只是不看似乎没什么事儿做。
“衾哥,要不你休息会儿?今天的拍摄行程挺满的,我看到后半夜一点还有一场戏。”
“不用。”夏衾道:“不想睡觉。”
“睡不着吗?”
“没。”夏衾冷淡道:“不喜欢做梦。”
……这是什么怪理由?
高风换了个话题:“年底MOMO有个珠宝晚宴,是个慈善拍卖会性质的,主办方邀请你了,我帮你接了,去晃一圈就行,不用花钱拍什么。”
夏衾恍若被惊醒,喃喃道:“这么快就年底了?”
“不然呢?”高风笑:“你看看外面的天气。哦不对,你在海南感受不到。朋友圈总刷的吧,北京都下好几场大雪了。”
夏衾目光有些涣散,放下了车窗往外看:“时间过得真快。”
拍摄地附近有几所大学,刚放寒假,路上还能看到拖着行李箱的学生。
高风循着目光看去:“是的吧。大学生都放假了,我们还得做牛做马的上班呢。”
他话一说出来就觉得错了。
夏衾怎么也算他老板,这么一说,显得他内涵他似的!
高风打算补救的时候,发现夏衾压根没听他说话。
他几乎是有些感慨的说了一句和年纪不符合的话:“感觉自己昨天还在读书,转眼间已经毕业两年了。”
高风想说,小少爷,两年也不是很久远啊!
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沧桑的跟过了二十年似的!
不过,夏衾觉得时间过得快是真的。
这几年,好像也没干什么事儿,时间跟被按了加速器一样。
他不喜欢做梦是真的。
以前不喜欢是因为经常梦到谢星澜,醒来的时候会难过很久。
现在是很难梦到谢星澜了,睁开眼依然会难过很久。
刚分开的那两年是经常梦见的,有时候还会想着,会不会在北京的什么转角处遇到。
后来忙起来了,睡觉的时间少,囫囵觉的时候做的梦都不完整。
夏衾感觉命运既眷顾他又不眷顾他,感情和事业好像注定不能两手抓。和谢星澜分手的第一年,他碰碰运气演得一部电影爆了,走红的速度超乎自己的想象。
当然,实力呢是有点儿,营销也少不了。
就和一些影评人说得一样,他好像和他妈一样,在演戏上有点儿天赋,轻轻松松的就做到了别人混圈十几年都没达到的水平。
其实那时候意外的走红,他还抱有一点儿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样铺天盖地的消息,谢星澜只要上网就能看到吧。只要看到了,其实要找到他就并不难——至少他可以在百度百科上面搜到自己的名字,只要……他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