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顺,卫昭泽那小子都没跟我说过。”卫老爷子冷哼一声。老宅素来冷清,卫昭泽因为忙于公司的事,老宅也只是一年会过来一次。
卫家家业大,哪个人费心讨好他不是为了搭上卫家这条线。说孝顺他的,多少有点在他面前卖乖,好能在卫家这块大蛋糕上分走一块的打算。那些他一眼就看出心思的旁支,不知道这些年连轰带骂赶走了多少。
现在卫南星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竟然把孝顺他这个没几天好活的老头子,排在了继承权和卫家前面。这两样东西,没人看到不眼红的。
卫老爷子想不通,最后还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发现茶已经凉了,又气鼓鼓地把茶杯扔下。老管家马上福至心灵地换了一盏新的。
门口有佣人进来,看了一眼老爷子,在对方的眼神示意下才开口:“老爷,小少爷他出去了,我们没敢拦着。”
卫老爷子想到对方刚刚走得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毫不留恋的样子,莫名觉得蛋疼,却没吩咐要把卫南星抓回来。
“算了,由他去吧,总有一天这臭小子看遍了外面的世态,要求着回来!”卫老爷到这个时候都不忘了给自己挽尊。
他看向窗外那颗百年梨花树,因为年纪大了视力和记忆力都不是太好。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看到没开花的梨树,向天空伸展着光秃秃的枝干。
等到花开的时候,百年梨花木满树梨花压枝,枝干像血管一样藏在一簇簇的雪白花团下,偶尔露出的一点,构成网状的脉络。
活了太久,以前的事很多都记不清了,脑子里不知道怎么突然想到卫南星第一次被徐萱那个女人送来老宅的时候,盯着他的一幅画看了很久。
问他喜欢这幅画的什么,小孩说喜欢树。
问他喜欢树的什么,小孩说喜欢树枝。
寻常人只能看到花,但是不知道看到的花,都是树枝的舒展,才送到你眼前的。花开得好,也是树枝输送的营养。梨花树还在一年一年地长,比记忆里大了很多,枝干也舒展地更开,像笼罩了半面天空。
所以卫老爷子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搞错了一件事。因为卫南星是自由的,才能走得那么干脆,也因为他本来就不属于卫家,所以才不留恋。
不是没有卫家就没有现在的卫南星,对方从来没被卫家的环境改变。
改变他的另有其人。
卫老爷子突然咳嗽了几声,管家在旁边给他盖了一块毯子,一边劝道:“老爷,外面风大,进屋吧。”
要换成以前卫老爷子还会硬气点说自己没事,毕竟要强了一辈子,现在的话感觉不服老也不行了。
卫老爷子点点头,示意边上的人扶他进去。
他一边背过身,背对着那棵梨花树,被人搀扶着走进了大宅。
夕阳近黄昏,梨花催暮影。
所以那孩子是自由的,跟他们卫家所有人都不一样。
*
等考完最后一门考试,寒假还没正式开始的时候,宋景白和冷舒城就要提前去美国参加洛顿WIC商赛。
提前跟闻萧说了一声后,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机场。
“不用送,五天就回来了。”宋景白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摸了一下他的头,“我查了一下最近几天大降温,尤其是早上气温低,用不着来机场送我。”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闻萧瞬间警惕起来,猜测他接下来要说的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马上预感应验了。
宋景白就像一只时刻冒着咕噜咕噜坏水的狐狸,对他微微一笑:“不过你要是真想送,现在亲我一下怎么样?”
闻萧作势要捂住宋景白的嘴,一边往旁边看,发现周围没有其他人才松了口气。
“你能不能再外面的时候,稍微注意一下你的言行......”
宋景白挑了挑眉:“我以为我已经很注意了,要是你不想让人看见,那就等再隐蔽一点的时候再问。”
闻萧红了耳朵,语气却很坚定:“不行,再隐蔽都不行!”
“我知道了。”宋景白突然说,拿起他的手亲了一下,“之后我会注意的。”
本来应该是很浪漫的景象,闻萧却跟触电一样把手缩了回来,感觉心跳得有点不像他自己的了,可越是这样,脸上的表情越看不出一点端倪,反而显得冷冷淡淡的。
在期末考试结束后,斯兰尔特男校和弗伦西亚女校两边的学生会就在南岛的一家私人经营的海滩别墅组织了一场联谊会。
听人说这还是这学期两个学校第一次联谊,本来要在十一月底举行的联谊最后因为秋冬季爆发的流感没能顺利举行。
因为斯兰尔特学校是封闭式管理,人员流通不大,如果要跟女校联谊就不一样了。
而且联谊地点在校外,人员会更加复杂,所以这件事就被耽搁了下去,只等着下次有合适的机会再联谊。
闻萧坐在教室里听后座的同学聊明天晚上在沙滩别墅联谊的事,心里提不起什么兴趣。而班长还在负责登记要参加的人数,一等考完试,其他人就跟疯了一样。
“终于能见到我女神了,知道我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一个男生用力捶桌,几乎要感动到落泪。
“大好的高中时光,却要在这和尚庙坐牢。”
“可不是,睁眼闭眼,走哪里看都是带把的,想看漂亮妹妹根本不可能。”
还有男生耸了耸肩:“反正就算办不办联谊都一样,我又跟你们这群单身狗不一样,明天晚上的活动不就是给我跟莎莎海边约会的吗?还是光明正大的那种。”
他还没说完就被人用力锤了一把胸口,看着他的眼睛几乎红得滴血:“叛徒,滚出去!”
旁边有人问闻萧去不去,闻萧想都不想就摇头:“我还有事。”
霍展言就在这时迈着大长腿冲进教室,因为个子太高,站在讲台边上时,都得弯腰曲着腿,才能方便在讲台那张表上签字。
等填完他把笔往班长手上一扔,也不管人家接不接得到,直接朝着闻萧走了过来,坐在了他旁边。
“萧萧,我给你报名了,明天晚上一起去,怎么样。”
闻萧:?
你说什么,要不要再说一遍。
他一点都不想参加那个什么联谊,有这个功夫不如早点回家睡一觉。
闻萧猛地站起来,想拿那张表吧自己的名字划掉,就看到班长已经走到了门口,对着教室里喊了一声:“还有没有人要报名,没有我就走了啊。”
说完比脚底抹了油的老鼠跑得还快,可能也是急着收东西回家。毕竟考试考完放假了,这群住校生是一刻都不想在学校里多待了。
而且闻萧没能追过去,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
他低头看向按在他腰上的那双手,看着是要按住他不让他追过去,但是这个动作看着莫名让人觉得色气。
霍展言按在闻萧身上的手用了点力,闻萧一脸发蒙地直接坐在了霍展言的腿上。
“好细。”霍展言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像是有点惊诧,听得闻萧登时甩开他的手,也没注意到自己脸上因为气愤而带起的红晕,让霍展言忍不住轻轻吞了吞口水。
他摸了摸鼻子:“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去。”
“你一个人不可以去?而且本来就是跟女校联谊的。”闻萧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不去,没意思。”霍展言说。
“那你也不去不就好了?”
“我想跟你一起去。”
闻萧扶额,没想到说了半天又绕回去了。就在闻萧为这种无效谈话伤脑筋的时候,没注意到霍展言一直在看着他,表情是少见的认真。
我想跟你一起去,是想跟你多待一会,能多看看你。
霍展言突然抓着闻萧的手,刚想说什么,临到嘴边就变成了:“我送你的东西,你怎么没戴?”
闻萧反应过来,霍展言说的是那个翡翠玉牌。
“我不喜欢戴那些东西。”而且那玉牌看样子还是女款,加上他不爱戴首饰,所以从收到翡翠玉牌的那天开始,他就没戴过。
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很轻的声音:“霍同学,你该不会是骗闻萧收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吧。”
霍展言直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等看到是叶蘅,脸色更加不耐烦了。那双锐利逼人的眸子直接吓得对方不敢吭声。
见状霍展言不屑地冷笑一声,嗤笑对方胆子比老鼠还小。
不过叶蘅的话却提醒了闻萧,他一脸狐疑地盯着霍展言:“你该不会是送了什么不该送的吧?”
比如从家里偷偷顺出来的传家宝,如果是霍家祖传的东西,他想象不出这东西得有多珍贵,可以说是无价之宝。
“绝对没有。”霍展言矢口否认。
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都离开了,闻萧拿着单肩包,走之前又看向霍展言:“总之霍展言,我是绝对不会是参加联谊的。”
闻萧走出教室后,满脑子都是刚刚霍展言的眼神。
像是在失落。
一个跟霍展言完全不搭的词,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闻萧的脑海。
回家后他上楼,从抽屉里拿出了那个装着翡翠玉牌的盒子。翡翠通透漂亮,手指触碰在上面的时候,隐隐能透出粉白的肤色。
最后闻萧把翡翠玉牌放在桌上,没把它收进抽屉里。
联谊晚会在人工岛南部岛屿的一处海滩别墅,高二年级定在今天,除了一些住在金海市本地的会来参加,不少外地学生早早回去了。毕竟首都的学生也不少。
所以来的人没有闻萧想象中的多。
这里离跨海大桥很近,到了晚上的时候,整座桥都亮起了灯光。
而桥的角度刚好是南北走向,日出日落的时候,远远看去太阳落在桥梁中心的“眼眶”内,就像是海面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闻萧今天晚上穿了一件白色针织毛衣,外面还套了一件保暖的浅灰色长外套。
别墅区很大,除了外场的巨大泳池和花园,二楼还有一处两百多米长的露台。一面是精致的大理石围栏,一面是靠着玻璃墙的沙发。隔着窗户也能看到此时别墅内人影闪动,已经有不少人先进去了。
一楼的大厅已经被搭建成了舞池,已经有一些人换了礼服在舞池跳舞。舞池的音乐声即使在外面也能听见。
突然闻萧感觉有人在身后看着自己,一回头就看到霍展言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对方今天穿得比较随意,穿了一件黑红色的冲锋衣,拉链也不拉,只是随意披着,好像不怕冷一样。耳朵上带着个黑色的耳钉,光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就吸引了一大波人的视线。
闻萧不得不承认,霍展言不说话的时候确实有种酷哥的风范,简而言之就是有逼王潜质。
不过此时此刻的霍展言,像个呆瓜木头一样站在别墅门口,挡了别人的路不说,还微微张着嘴,却什么都没说,就好像得了痴呆症一样。
等闻萧看不下去了走到他面前,霍展言才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本来说话利索的他,突然有点磕巴。
“你......你不是说,不来吗?”
闻萧给了他一个白眼:“你都把我名字报上去了,我能不来吗?”
其实就算报了名也能不来,毕竟联谊会本来就不那么正式,谁能管那么宽,还管得住你身上的突发情况。
他来只是偶尔会因为霍展言最后那个表情,耿耿于怀而已。
而且他还要归还一样东西——那块翡翠玉牌。
闻萧摸了摸外套口袋里装着的小盒子。
翡翠玉牌并不是板直的,为了契合手腕的弧度,这块翡翠玉牌是有一定弯曲幅度的,大概是三分之一个手镯的长度,只是比手镯要更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