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野睡的是晏桦之前的床,在卧室内侧,必须要经过晏桦现在的床,掀开隔断的门帘,才能回到自己睡觉的地方。
晏桦其实根本没睡着,只是将头蒙在被子,所以江野的动作他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他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地带上门后,往卧室内走去,尽管脚步很轻,但是拖鞋踩在木地板上,仍然发出啪嗒的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停在晏桦面前,被子外传来江野试探的声音。
“桥哥,你睡着了吗?”
晏桦装睡,没有回答。
房间内一阵沉默,就当晏桦以为江野要回去睡觉的时候。
就听到他幽幽地说道:“桥哥,你手机漏光了。”
“你瞎说,我根本没看手机。”晏桦掀开被子理论,只见江野静静站在床前。
晏桦也懒得装睡了,拿起手机打开俄罗斯方块,盘腿问道:“有什么事?”
“桥哥,对不起。”江野低着头诚恳地道歉。
晏桦斜瞥了他一眼,转而继续看向手机屏幕里的俄罗斯方块,“跟我说对不起干嘛?你又没错。”
江野本来就没错,人家喊他爹去参加家长会,关他屁事。
他又不是人家家长。
晏桦如此宽慰自己,可是心里却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把江野当做唯一的家人,但其实江野真正的家人还是他爹。
“那你还在生气吗?”
“我本来就没有生气。”手机屏微弱的亮光投在他眼睛处,出卖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江野打量着晏桦的神情,往床边靠了靠,坐在床沿,侧头喊道:“桥哥。”
晏桦嗯了一声。
“如果我去文阳读书了,你会去看我吗?”江野说话间,手指紧张地扣着被单。
晏桦闻言抬头,眉宇微凝,额间的碎发遮住漆黑狭长的双眸,“你什么时候去文阳读书?”
江野说:“毕业考试后。”
“决定了?”晏桦语调极轻。
江野抓了抓头发,无奈地说:“桥哥,你觉得这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吗?”
江成是他的合法监护人,有资格替他转学,那他就只能去文阳读书。
这一点晏桦和江野都心知肚明。
“知道了。”晏桦也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那就是他并不是江成的监护人,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不能决定江野的任何事情。
“你会去看我吗?”江野想要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
手机屏幕内的方块已经快要到顶了,明明下一个直线方块可以消掉好几行,但是晏桦心不在此,胡乱按了几下,屏幕上赫然写着GAME OVER。
“桥哥?”江野再次喊道。
晏桦低着头又开了一局说:“有时间就去。”
“有时间是什么时候?”
“我怎么知道?我有空就去看你。”晏桦语气不善,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讨论。
江野怔怔道:“那你一定要记得来看我。”
晏桦嗯了一声,半响后突然抬眼认真道。
“你爸如果要打你,跟我说。我去揍他。”
“好。”江野垂首应道,“那你要来看我。”
晏桦关掉手机问:“你今天为什么跟别人打架?”
江野闷闷不乐地说:“他撕你照片。”
“什么照片?”晏桦不明所以。
“公告栏的照片。”见晏桦还想不起来,江野继续说:“小升初市第一的照片。”
晏桦扶额,“这都多久了,居然还在。”
“你们学校设施更新也太慢了。”
江野解释道:“不是的,每年小升初市第一名的照片都会留着的。”
“但是今年学校打算重新换一个公告栏,所以要把之前的照片都撤下来。”
“撤就撤吧。”晏桦无所谓,留在上面也是丢人。
江野低着头,“可是钟小金撤公告栏的时候把你照片撕了。”
晏桦揉了揉江野脑袋说:“一张很多年前的老照片而已,撕了就撕了吧。”
“就是不能撕。”江野固执道。
“我人好好的就行了,一张照片没事的。”晏桦不明白一张照片为什么对江野影响那么大。
“不要随便和同学打架知道吗?别人欺负你除外。”
江野嗯了一声。
“快去睡。”晏桦看了眼手机,“不早了。”
“桥哥,你也早点睡。”江野站起掀开蓝色的布艺门帘,顿住脚步回头说。
在门帘后,江野支着小台灯,从书包夹层里取出那张已经被撕成两半的照片。
照片上的晏桦和如今的江野年龄相仿,仔细算,其实比现在的江野还要小一岁。
面对镜头时带着紧张,所以挤出来的笑容显得有几分局促,看上去带着孩子气的单纯。
江野手指轻轻拂过破裂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拼在一起,试图修复上面的裂痕。
就是不能撕桥哥的照片。
不可以。
从那天晚上以后,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江成的事情。
小升初考试在七月份,还有两个星期就不到了。
晏桦辞职后,顺便在家休息,照顾江野。
峰子看着躺在沙发上玩俄罗斯方块的晏桦问:“你后面打算怎么办呢?”
晏桦懒洋洋道:“还没想好。”
“那事怎么说?”峰子打听道。
“我换了刹车片,结果刹车片有问题出车祸了。他们一口咬定是我弄的,现在保留起诉的权利。”
峰子生气道:“那现在就是看江成他们起诉不起诉你了?”
“我听别人说打官司可麻烦了。”峰子皱着眉头想办法。
“那王八蛋想干啥啊?不会还是想着带江野走吧?要我说,还不如就把江野给他,反正他现在有钱,让他养呗。”
“不过让他把这三年生活费结了再说,咱不能白养啊。”
峰子嘴碎,晏桦说一句话的功夫,他能说上十句,喋喋不休地替人支招。
晏桦看着天花板,目光凝重,“江野想要跟谁一起生活是他自己的选择。”
“要我说,现在江成就是拿这个要挟你。你要是不放江野走,他肯定就拿这事跟你没完。”
“打官司,起诉,请律师,就算最后你赢了,也费时间的很。”
“他就是想耗着你,然后把他儿子带走。”
晏桦发愁:“黄警官昨天给我打电话,还问我这事了。主要是之前奥迪那事也掺合进去了,他现在咬死说我当时修车就有问题。还说我们当时为了息事宁人,店里才赔钱给他。”
“哪个黄警官?”峰子愣了下。
“我们两之前打架,每次都遇到的那个黄警官啊。”
峰子哦了一声,“他还挺关心你的。”
晏桦翻了个身说:“他跟我妈认识。前几天刚好在路上碰到我,问我怎么没上班,我就顺便问了下这件事。”
“他咋说?”
“他问我当时有没有录音或者证人之类的,这样起码能证明奥迪那事跟我没关系,这样奥迪说的就是假的,说不定从他那查点啥证明我刹车片的事也没问题。”晏桦回忆当时和黄警官的通话,“当时就我一个人和孙奥迪说的,上哪找证人,更别说录音了。”
“这谁有录音啊真是,车间也没个摄像头。”峰子拍了拍大腿发愁道。
峰子说的没错,谁说话还会录音呢。
长吁短叹半天后,峰子又问道:“不过咱也别想那么多,先看看眼前的吧。你工作咋办?”
说了一圈又绕回了晏桦的工作。
晏桦感觉自己旁边就像有个唐僧一样,说个不停,头都要大了。
“再找个车行修车吧。”晏桦只会跟车打交道,让他干别的他也不行。
峰子翻着电话簿,想着能不能有合适的人介绍个晏桦认识认识,这不工作哪行?
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呢。
电话簿不断地往下翻,在看到一个人名的时候,他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前几天裴青鹰来我店里吃饭了的。”峰子思绪复杂地说。
“哦。”晏桦面色如常。
“嗯。他现在准备回南江做生意了。”
峰子止不住地摇头感概,“这人生就是不平等,有些人生来就是享福的,有些人生来就是受苦的。都是命啊!”
很明显裴青鹰属于前者,在南江读书的三年里,算是他目前为止人生中最大的磨难了。
“还问你呢,问你现在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