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秋年见楼下开始奋笔疾书,顺手关了窗。
时间到了午时,祁秋年也懒得带他们回府,直接让小厮通知厨房,给他们准备一桌美食。
“今天将就吃着。”他是对小承安说的。
小承安捂嘴偷笑,“没有将就啊,素食也很好吃的,特别是祁哥的食之禅,那味道是我在宫里都没吃过的,而且承安不挑食呀。”
这小孩儿,还真是招人喜欢。
祁秋年没有兄弟姐妹,堂的表的都不算,所以他从前没怎么跟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接触过。
回想起自己十来岁的时候,天天还在玛卡巴卡,人家小承安暗地里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对朝堂政事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情商也很高。
小小年纪,展露出的天赋让人心惊。
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他也算是看明白了,小承安似乎在故意藏拙,但又不能显得是真的笨。
心中的某个猜测,应当是越来越准确了。
不得不说,这个浮华的名利场,每个人身上背负的责任都太沉重了。
幸好这里是宫外,他还能给承安一些不一样的童年记忆。
“等下午没事儿的话,你祁哥带你骑自行车去。”
晏承安诧异地嗯了一声,“那不是元杉还在研究的吗?”
元杉是晏云澈给他找来的那些能人异士里的那个小木匠,之前还做了滑板,被祁秋年安排去研究自行车了。
祁秋年笑道:“你祁哥本来就有,只不过这里条件有限,做不出与我那一辆一模一样的。”
晏承安若有所思。
晏云澈在一旁,“不可玩物丧志。”
祁秋年:“……就是简单的休闲娱乐一下,学习也要劳逸结合的,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若是日日都窝在房里读书,伤害眼睛就不说了,人啊,一旦缺乏锻炼,各种毛病就出来了。”
瞧下面那些书生,大部分都一副肾气不足的模样,身子都让读书给读虚了。
他这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笑声。
笑声浑厚,却又苍老,有几分熟悉,却让人害怕。
祁秋年吓得一个激灵,晏云澈和晏承安也赶紧站了起来。
华公公推开门,老皇帝一身便装,像是个寻常的富贵老头儿。
祁秋年刚想行礼,就被老皇帝给扶住了。
“老夫就是出来走走,不用拘礼。”
没有自称朕,是自称老夫,身边也只带了华公公一个人随侍。
即便如此,祁秋年也不敢马虎,他这食之禅估摸着现在不知道爬了多少暗卫。
幸好刚才他们没说什么危险的话题。
晏承安倒是很激动,“父,父亲,您今天怎么想着出,出来了?”
“你爹还没老到走不动路,趁现在还能出来看看,来凑个热闹。”
祁秋年反应过来,“皇,老爷,快请坐,如果不介意的话,品尝一下我食之禅的美食?”
“什么黄老爷,是晏老爷,都坐吧,别站着了。”老皇帝敲他脑瓜嘣,也顺势坐下了,“你们吃什么,就随便上点什么吧。”
他刚处理完上午的奏折就出来了,是有点儿饿了,正好尝尝这别具一格的素食餐厅的美食。
刚好,祁秋年之前让店小二通知厨房做的菜,正好端上来。
“瞧着倒是不错,都是些新花样,你这食之禅也确实是与众不同。”开了半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食之禅居然是这样的。
比起皇宫的富丽堂皇,这里更显仙气了。
老皇帝刚动筷子,又被华公公给轻轻拦下来了。
“还是让老奴替老爷先试吃一下咸淡吧。”
毕竟身份尊贵,万一在宫外出了问题,别说是他这个随侍太监吃不了兜着走,就连在座的小侯爷,佛子,还有小皇子,都脱不了干系。
老皇帝倒也没阻止。
信任祁秋年是一回事,但保不齐原本就有贼人想给这桌饭菜下毒呢?
祁秋年在心底啧了一声,【每次吃饭都得先试菜,这算不算皇帝一直在吃太监的剩菜?】
他这心理活动,直接让晏云澈满脸的不可思议,似乎是惊奇于这个与众不同又刁钻的角度。
仔细想想,似乎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云澈怎么了?”老皇帝也诧异自己这个儿子脸上居然露出如此生动的表情。
祁秋年和晏承安都转过头看着晏云澈。
晏云澈收敛表情,面不改色:“只是有些惊讶老爷今日出宫。”
阿弥陀佛。
老皇帝笑了笑,“祁小侯爷搞这么大的阵仗,文豪盛会,对联,诗词,昨日就传进宫了,老头子也想凑个热闹,与民同乐嘛。”
他年轻的时候,在诗词一道上也是很有研究的。
这易安居士,青莲居士,闻所未闻,作品却如此深入人心,怎能让他不好奇?
看着这些学子朝气蓬勃的样子,他觉得自己都年轻了几岁。
祁秋年略微狗腿子的笑了笑,“那老爷觉得我这文豪盛会如何?”
“是不错。”老皇帝也推开半扇内窗,看着楼下蓬勃的学子,为了一句诗,一个词的用法,挣得面红耳赤。
还有那些闺阁女子,看着娇娇弱弱,没想到也会因为李清照的词更好,还是李白的诗更好,而争吵不休。
这都是他大晋的好儿女啊。
老皇帝伸手,“诗集呢?给朕看看。”
这会儿知道自称朕了?
祁秋年只能把目光投向老皇帝的两个儿子了。
他空间里那些能拿出来的诗集,昨晚全被这两兄弟给瓜分了。
一本没给他剩。
晏承安这小孩儿,这两天正痴迷呢,是指望不上了,晏云澈只好把自己今天出门随身携带的那本贡献了出来。
老皇帝刚翻了两页,竟是连饭都不吃了。
又一个痴迷的。
祁秋年骄傲摊手,没办法,他华夏历史上就是出了这么多牛逼的诗词巨佬。
留下的传世之作那是不知凡几,三天三夜都读不完的那种。
不过老皇帝也没真的一直坐着看书,没一会儿,他就把书给揣身上了。
祁秋年:“……”
晏云澈:“……”
老皇帝也八风不动,他就要了臣子的一本诗集,有什么问题吗?
祁秋年差点儿没忍住想翻白眼,不过他还是知道轻重的。
“老爷,我家里还有几本诗集,等我重新复印一本,再一同给您送到家里去。”
老皇帝嗯了一声,也没说要把手里这本还回来的意思,反而岔开了话题。
“听说你在工厂开了一间学堂?”
祁秋年心里咯噔一声,旋即又释然了。
老皇帝耳目众多,知道这个消息也不奇怪,但是今天特意说起,那就不对劲了。
祁秋年试探性地,“老爷,孔圣人言,有教无类,我也只是想让孩子们都能识几个字,不至于以后当个睁眼瞎,连契书都看不懂。”
就像去年城外赈灾,不少富人权贵都在城外招工,绝大多数都是好心,想帮一帮灾民,但也总有人想趁此作恶。
明明是卖身契,却哄骗不识字的百姓那是做工的契约,百姓不识字,按了手印,这契书就成了。
后来还是那百姓性子烈,闹起来了,恰好被路过的大源看见,借着他侯爷的名头,那户人家不敢得罪他,这才让那雇主撕毁了卖身契,还了人家一个自由。
此后,他还特意找了识字的人留守在城外,专门帮忙看各种契书。
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云里雾里地就把自己给卖了呢。
老皇帝也不说什么,他这一生都没接触过不识字的女子,哪怕是宫里伺候的宫女,也都是识字的。
他可也知道,寻常百姓想要识字,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像祁秋年这种开办学堂,还免费让孩子入学的,又是收女学生的,天底下,怕只有他一人了。
过了一会儿,老皇帝才开口。
“小侯爷不妨说一说,底层百姓读书的好处。”
祁秋年眼珠子转得飞快,这时代,真要说最底层的百姓读书能有多大的好处,那也不尽然,只是寻常识得几个字,除了不做睁眼瞎,或许对他的人生也不会有太大的帮助。
因为只是识字的话,在这个阶级分明的世界,依旧还是有很多他们永远无法触及到的层面。
能够以此改变自己人生的,那是凤毛麟角。
他正色,“陛下,寻常人读书,兴许不能封侯拜相为官作宰,不能光耀门楣,也不能让他们腰缠万贯,但却可以医愚。”
愚昧,愚蠢,愚钝。
底层的百姓,他们日复一日,重复着同样的人生,到合适的年纪,娶个媳妇儿,嫁个好郎君,隔年再生个孩子。
最好三年抱两,然后再把孩子拉扯长大,然后又重复他们的人生。
他们日日伺候田地里的庄稼,祈求老天今年能风调雨顺,祈求今年的收成能好一些,祈求家人无病无灾。
可若是识字了,读了书,或许就会有不同。
擅长种田的老叟,可以将自己几十年的种田经验记录下来,流传给后人,后人吸取经验,一代又一代,改进前人经验,这种地也能变成一门学问。
擅长带孩子的妇人,可以将自己的经验写下来,避免新媳妇儿奶孩子的时候走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