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出来吃饭了。”

　　其实用不着裴玖喊这么一嗓子，大家闻到味已经坐不住了。

　　厨房里蒸了干米饭，馒头跟饼子，裴玖还调了几碗辣酱，他知道家里所有人的口味，杀猪菜里不能放太多调味料，放多了汤就不鲜了，家里的汉子又爱吃重口，不爱这些寡淡的味道，辣酱正好合他们的胃口。

　　边煮边吃，每人舀上一碗杀猪菜，想吃什么捞什么，不够了再往里加菜。

　　院子里，或站，或蹲，或坐，每个人都用不同的姿势吃着喷香的肉菜，先喝上一口浓白热乎的汤，再吃上一口菜，粉糯的猪肝，弹牙的猪心，滑溜的猪肺，内脏各个部位的口感都不一样，混合上爽脆的酸菜丝，一个字，香。

　　爱吃重口的舀上两勺辣酱放进碗里又是另一番滋味。

　　小崽子们埋头猛吃，都不挑食，捞到什么吃什么，还吃的贼香，长了乳牙的小宝儿、小玉儿跟小凌枫给喂上几口炖的烂烂的猪肉，再来几口汤，吃的有滋有味，扒拉着自己阿么手里的碗，生怕被人给抢走。

　　邢小妹一口气吃了两碗，肚子都给吃撑了，一点反胃干呕的动静也没有，让李长安高兴极了，给她敲了根肉骨头，让她吃里面的脊髓。

　　看了一眼油腻腻的脊髓，邢小妹表示她不行，她吃不下，原小巧又给她捞了小半碗猪杂猪肉跟两块豆腐，“一下子别吃太多，撑的肚子难受，你爱吃下回咱们买回家去做。”

　　“谢谢阿娘。”邢小妹美滋滋的接过碗吃了起来，李长安很有挫败感。

　　小鱼儿眼巴巴瞅着他拿的两节骨头，“小姑父，我想吃骨头里滑滑的那个。”李长安直接递给他，“给，不够小姑父再给你敲。”

　　“我也要。”

　　“还有我。”

　　“我，我。”

　　在小崽子们的簇拥下，李长安又好了，把锅里的肉骨头都给捞了出来，领着小崽子们进了厨房，敲一根，他们吃一根，还好李长安有力气，不然还真跟不上他们吃的速度。

　　“看长安对小崽子们多好，以后又是个疼小崽子的。”邢阿娘往锅里放了一把大白菜，滚一滚就能吃，又脆又甜。

　　锅里没多少菜了，邢南手疾眼快，赶忙捞了一碗出来，放到裴玖面前的桌子上，“我来喂小宝儿，你快吃几口。”

　　“我在吃呢！”裴玖把手里的碗给他看：“一大碗呢！小宝儿就吃了几口，都是我给吃掉的。”

　　邢南把小宝儿接过来，“你吃你的。”小宝儿不乐意了，硬邦邦的阿爹哪有软软香香的阿么抱的舒服，邢南可不管他，夹了一点碎肉喂到他嘴边，嘿！小崽子有一口吃的什么事都没有了。

　　见锅里没多少菜了，裴玖囫囵吃完碗里的菜，又去切肉，切了酸菜加进去。

　　连着吃了三锅，大伙儿吃的嘴油肚滚，撑的都不想动弹，小崽子们倚靠在大人身上，摸着自己圆鼓鼓的小肚皮。

　　小平安舔舔嘴巴皮，抱着他阿爷的胳膊：“阿爷，咱们明天能继续吃杀猪菜吗？”

　　邢阿爹目光慈爱，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明儿吃炒鸡，炖鸭，炸鱼还有肉丸子，好多好多菜呢！”

　　“啊！肉丸子我爱吃。”小平安的口味出奇的跟他阿么一致，反而是小喜乐一个小哥儿口味随了他阿爹，小喜乐嚷嚷：“阿爷，有水煮肉片吗？”

　　小鱼儿砸吧小嘴：“我想吃红烧肉，甜甜的，三叔么，明天吃红烧肉好不好？”

　　小机灵鬼知道裴玖做饭好吃，到了吃这一块就会巴结裴玖，小模样乖乖巧巧的，打眼看还真以为他老实呢。

　　“都做，你们爱吃什么，我就做什么。”裴玖乐呵呵的摸了摸小鱼儿的脑袋，小平安立马蹿了过来，也要摸摸，有一就有二，一下子裴玖就被一群小崽子围了起来。

　　热热闹闹的吃完杀猪饭歇一歇聊了会儿天，临走时，邢阿娘把提前分好的猪肉、猪骨让他们带回去，大伙儿高高兴兴的接了东西，都没说些客套话，几家人有来有往，关系更加亲近。

　　邢大伯：“我家养的那头猪年二十九杀，你们别忘了，记得早点过去啊！”

　　“肯定忘不了，嘿嘿。”赵宝根抱着小凌云吸溜一口，小凌云有样学样。

　　邢东双手抱胸，揶揄道：“那是，谁的有可能忘记，你肯定是不会忘不了。”

　　纪净月笑着翻了个白眼，“瞅瞅你父子俩的馋样。”把裹住小凌枫的毯子拢了拢，这会儿风大，怕小崽子给吹病了。

　　“咱们一定早早的去，都快回吧！别站着外头吹冷风了。”邢阿娘催促大伙儿赶紧回去，站着门口张口就吃冷风，邢小妹刚有身子，小崽子们也不抗冻。

　　“走了，走了。”

　　原小巧挥挥手，她也担心邢小妹会冷到，挽着邢小妹的胳膊率先前行。

　　大伙儿散去，他们也闲不下来，各自干起各自的活计。

　　小崽子们吃饱喝足就犯困，起先还闹着要出去玩，在炕上窝了一会儿，暖呼呼的都打起哈欠开始犯困。

　　先把小崽子们哄睡着，邢阿娘、卫青燕跟裴玖便去了厨房忙活，兄弟俩去地里看看冬小麦后又去山上砍柴，冬日里要用柴火取暖做饭，砍多少回来都觉得不够用。

　　邢阿爹被留在家里陪小崽子们午睡，他年纪渐长，肺腑又曾受过重伤，天一冷，总是时不时的咳嗽，兄弟俩都不许他再做重活。

　　还好有几个小崽子让他带着，不然邢阿爹觉得自己都能闲出毛病来。

　　农家人就是这样，每日忙忙碌碌总要有要做的事，偶尔歇个半日一日倒也无事，歇久了心里头总觉得不安稳。

　　眯了小半个时辰，邢阿爹躺不住了，小崽子们都还在睡，他从后院把片好的竹篾拖进屋里，守着小崽子们编些篮子箩筐，他啊这辈子都是闲不下来的。

　　裴玖进屋察看小崽子们见邢阿爹已经起来，坐在小板凳上做活，笑着摇了摇头，上厨房给他端了壶热茶，装了些干果花生送去。

　　“烧着炕屋里干燥，阿爹你多喝些水不容易上火。”

　　邢阿爹点点头，“晓得了，你忙你的去，这边有我看着没事。”

　　给小崽子们掖了掖背角，裴玖出去把房门轻轻关上。

　　空中飘落片片雪花，院子里的已经收拾整齐，所有物品归置在常放的位置，几年前栽种下的小树苗已经高出墙头，厨房里传出菜刀剁在砧板上的咚咚声，偶尔还有几声交谈。

　　裴玖笑着扫视一圈熟悉的院子，抬手任由雪花落在掌心，微冷的触感一触即逝，抬头望了望明亮刺眼的天空，他拍去手心雪花融化成的水渍，大步走去厨房。

　　“阿娘，哥么，明天再添一道全家福怎么样？”

　　“全家福？”

　　“你又想出什么新奇的菜式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年二十九, 四家人聚在邢大伯家热热闹闹的又吃了一顿杀猪饭，掌勺的依旧是裴玖，大伙儿一致觉得他做的杀猪菜味道最好, 吃了一次就想第二次。

　　隔日便是大年三十。

　　往年过年的时候大都是下着大雪，极少数时候才会有大晴天, 今年天正好, 天空晴朗, 万里无云, 遍地的银装都被阳光照耀的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辉。

　　一早起来，卫青燕跟裴玖就进厨房忙活开，收拾出一家人的早饭, 吃完早饭挨个排队洗澡，洗去旧一年的污垢晦气, 好迎接新的一年。

　　“看着小平安一点, 别让他又一头栽进澡盆子里了。”裴玖看着邢南单手拎起小平安, 跟拎了只小猪崽子一样，十分无奈, 上回父子俩一块洗澡，邢南一不留神, 小平安就给栽进了大澡盆里, 头朝下, 呛了好几口水，嗓子还哑了几天, 气的他连着好几日没给邢南一个好脸色。

　　邢南拎着小崽子进了澡房, 头也不回的应了他一声, 澡房是邢阿爹前几年用原来的柴房改建的，面积挺宽敞, 三个成年的汉子一块洗也不会挤，邢南跟小平安刚进去，邢东随后把小鱼儿扛在肩上也进了澡房。

　　“咱们一块洗，省的阿娘他们多等时间。”邢东把小鱼儿扒的干干净净，小混球光着屁股露着小鸟，双手叉腰搁那摇摆，邢东照着他的屁股来了一下，嗤笑道：“丁点大的东西，你还好意思显摆上了。”

　　小平安被扒的只剩条底裤，听见他大伯的话，两只小手死死拽住裤腰，不肯让他阿爹把底裤给脱下来。

　　邢南会心一笑：“咋？听了你大伯的话不好意思露小鸟了？”

　　不脱就不脱，左右换下来的衣服都要洗，邢南拎起小平安放进大澡盆里，烧开的洗澡水没兑多少冷水，小平安的刚挨到水就被烫的缩起两条腿死死挂在邢南身上不肯下去：“阿爹，烫，好烫啊！”

　　“哼！”小鱼儿被他阿爹说的没了面子，小声哼哼着撒丫子在澡房里乱蹿，不肯老老实实的洗澡，故意跟他阿爹对着干。

　　邢南一手抱稳小平安，另一只手探了探水温，哪里烫了？热乎乎的舒服的很，“不烫，热乎乎的正好。”他刚松一松手，小平安脚丫子又从水里缩了起来，“烫烫烫，我要烫熟了。”

　　“混小子，你跑什么跑？一会儿给你冻病了。”

　　皮猴子滑不溜秋的，邢东抓了好几下都没抓住人，小鱼儿得意的哈哈大笑，小平安哼哧哼哧的不肯进水。

　　两个皮小子真够折腾的，闹了老半晌才老老实实的洗澡，两个小崽子被自己阿爹里里里外外搓洗了个干干净净，脚趾缝，屁股沟都没给放过，浑身被搓的红彤彤，像两只煮熟的大虾。

　　等两对父子洗完出来，裴玖跟卫青燕领着小喜乐还有两个走不稳路的小崽子进了澡房。

　　洗洗干净的大人、小崽子们被邢阿娘勒令老实待着，不许把一身的衣服给弄脏了，三个汉子敢说什么？什么也不敢说，只好老老实实带着一群小崽子窝在炕上玩闹。

　　洗洗漱漱半日就过去了，收拾出一桌午饭，吃了饭，又紧着把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晾晒好，再把年夜饭要做的菜给拾掇出来，邢阿娘三人才有时间洗澡。

　　邢阿爹正好把小平安跟小鱼儿写的对联贴上，两个小崽子的字写得确实好，“歪了歪了，阿爷，再往左边一点。”小喜乐的字还没练出来，他就当个小监工，指挥人干活。

　　小模样傲娇的很，邢阿爹乐呵呵的往左边挪一点，“这样正了不？”

　　“正了正了，阿爷真厉害。”小喜乐把邢阿爹哄的高高兴兴，小平安和小鱼儿在一旁对他嗤之以鼻，“二哥、四哥的字写的真好看。”等小喜乐一夸他们，两个小混球又亲亲热热的黏糊着弟弟，一个比一个能黏糊。

　　这个家里就没有小喜乐哄不了的人，如果有，那必定是他不想哄。

　　“今年院门的横批是小鱼儿写的，明年让小平安来。”邢东举起小鱼儿，让他亲手把自己写的横批贴上去。

　　认认真真的贴好横批后，被小喜乐哄的乐滋滋的小鱼儿摇头晃脑，道：“后年就该乐哥儿写了，等小玉儿跟小宝儿会写字了，咱们一人一年轮着来。”

　　“二哥，我不想写，写大字好累的。”小喜乐揪住他的袖子晃啊晃，他是真的不想练字，也是真的不喜欢写字，他最喜欢画画，夫子在课堂上教的他都会画。

　　小鱼儿这会儿正是宠弟弟的时候，满口答应下来：“那就不写，二哥帮你写。”

　　“我也帮你写，乐哥儿，四哥也对你好。”刚刚好哥俩好的小兄弟，被弟弟哄了几句晕头转向的，争夺起谁才是好哥哥来。

　　一胎生的小平安还是比小喜乐矮了小半个头，勾搭着小喜乐的肩膀，俩人凑一块，都以为他才是弟弟，小鱼儿倒是一口气长高了不少，已经快赶超小喜乐了。

　　他们都跑出来贴对联，炕上两个还不会下地的小崽子没了陪玩的人，在屋里嚷嚷开来，咿咿呀呀的你一句我一句，除了他们自己，谁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贴完院门，邢东把小崽子们赶进屋里去跟弟弟玩，兄弟俩三下五除二就把厨房，堂屋，房门的对联都给贴了。

　　红纸黑字，小鱼儿的笔锋强劲有力，犹如游龙画凤肆意潇洒，小平安则是板板正正，落笔整齐，如同扩印出的字体。

　　邢阿娘已经洗好换上新衣，深紫色的衣服，衣襟和袖口让裴玖给绣上了如意福纹，衬的邢阿娘和蔼又大气，邢阿娘极其喜爱这身新衣裳，挽起衣袖，穿上围兜，生怕把衣服给弄脏了。

　　她转了一圈，把孙子们写的对联看了又看，虽有好些字都认不出来，但并不妨碍她一遍又一遍的欣赏。

　　卫青燕跟裴玖今年的新衣跟邢阿娘用的同一色布匹，颜色要浅亮一些，亮紫色的同款衣裳让两个小哥儿穿出了不一样的感觉。

　　一袭亮紫色长衫，金线滚边，高领两边各绣上一支精巧秀气的红梅，再无其它的装点，简洁大气，又不失精细。

　　卫青燕穿上这一身像个潇洒人间的侠客，而裴玖恰恰相反，精致的眉眼，粉脸红唇，一袭亮紫色长衫衬的他像个不知世事的稚嫩少年，让人忍不住生出怜爱之心。

　　兄弟俩看自己的夫郎看呆了，邢东目光粘在了卫青燕身上，咧着嘴傻乎乎的笑的口水都要从嘴角流出来了。

　　邢南面无表情，若不是他黝黑的双眸生出浓烈的欲念，裴玖还以为自己穿这身很丑。

　　“呆子。”裴玖笑语盈盈无声朝他做了个口型，眼波流转，圆圆的小鹿眼笑的弯弯，把邢南的魂都不知道给勾刀哪去了。

　　小喜乐冲出来一把抱住他阿么，双眼亮晶晶的赞美：“哇！阿么，你穿这身真漂亮，真的太漂亮了，比宝儿弟弟还要漂亮一百倍。”

　　小嘴甜滋滋的，哄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卫青燕轻轻掐了掐他的小脸，“大伯么就不好看了？我跟你阿么身上的衣服可是一模一样的。”

　　“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夸大伯么嘛！”小喜乐松开他阿么，转身抱住卫青燕，“哇！哇！哇！大伯么好英俊好潇洒，跟夫子在课堂上讲的侠客一模一样，周身散发肆意之气，目光如炬，刹那回眸，便叫人沉溺于他眼中的万千世界。”

　　“啊！好像钻进大伯么的眼睛里去看这世间万般摸样，嘻嘻嘻。”

　　卫青燕被他哄的眉开眼笑，“这张嘴甜的呢！一点也不像你阿爹、阿么，太可人了。”

　　“乐哥儿，乐哥儿，我呢？我不好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