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下冷哼, 昨日有在镇子里做工的村里人都听说了,邢文一家都下了大狱, 这不就赶巧了嘛!前日邢正家的被官差喊了去, 邢文一家就判了刑, 她可是特意去打听了,邢家的铺子从昨儿就没开门, 肯定是他们包庇疑犯官老爷罚的。
马上就要成破落户了,还笑的出来。
“刘家的你来做什么?”邢阿娘冷冷的看着她。
来干什么?自然是来看你们家笑话的, 哼!让你们当白眼狼, 不报恩就算了, 连自个儿家的菜都不买,呸!
黄桂枝也就心里想想, 这话自然是不敢当面说出来的, “我就是来问问你们家还收不收菜?听说你们家铺子关门了, 村里好几户人家都还给你们留着菜呢!你们要不收这菜我也好告诉人家,别白白把菜都给放坏了。”
“哼!你倒是打听的仔细, 谁跟你说我家铺子关门了?我记着我家可不收你的菜,谁要问便自己上门来,难不成还有人请了你来问?正好,你告诉我是谁家,我这就亲自上门去说说。”
邢阿娘皮笑肉不笑的冷声道。
真当她是个软柿子,是个人就想来捏上一把?
黄桂枝哪里说的出谁家,她就是想上门来打打邢家的脸,出出一肚子的怨气。
被邢阿娘这么一怼,她就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刘三水俩口子以往都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平日里被人挤兑几句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今日敢上门还是被村中几个爱嚼舌根的妇人夫郎给撺掇来的。
进门那会儿,黄桂枝还有点底气,这会儿心里是想了几十句嘲讽的话,可嘴里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支支吾吾的憋的脸都红了,见院里人都盯着她,心里又羞又恼,破罐子破摔一般挤出一句话来:“你管是谁家问的,就你家包庇疑犯的事全村都知道了,也不觉得害臊,当日竟还大言不惭的说要跟我家三水对质。”
卫青燕气的抄起墙角的扫把就去赶人。
缓了两日,眼见阿娘的心气顺了一些,家里人是半句都不提这事,这人倒好,不明不白就上门来瞎咧咧,莫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哎哟!你干什么?说不过就动手有没有王法了,哎呦喂!疼死我了,我要喊人了,你快住手。”
一时间谁也没想到卫青燕能抄起扫把打人,黄桂枝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逃窜中不慎一头撞到了大门上。
“砰”的好大一声响。
黄桂枝被撞懵了,狼狈的样子让卫青燕嗤笑一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她捂住脑门哇哇大叫:“杀人啦!你们邢家都是一路货色,来人啊!救命啊!邢家人又要杀人啦!”
“闭嘴,还真是好笑,你自个儿送上门来找打,又是你自个儿撞门上的,杀什么人?你喊,你大声喊,多喊些人来,倒是让人来瞧瞧,我们邢家是怎么得罪你了,大白日的就上别人家来撒疯,你莫不是得了什么癔症?”
卫青燕是性子好少与人有冲突,要真论起吵嘴来,邢阿娘都说不过他。
“你们家敢做还不敢让人说了?我说什么了?不就说了你们家包庇疑犯,这是事实,还不让人说了啊!”黄桂枝越说越觉得自个儿有理,扒拉开大门就朝院外大声嚷嚷:“快来人啊!快来看看这邢家是怎么欺负老实人的,哎呦喂!要人命啦!听不得人说实话,人都要被打死了,快来人呀!”
邢家屋院这块偏,来往路过的村民都是做活路过,黄桂枝这么一喊还真让她喊来了几个不明所以的人。
一院子人都被她给气笑了。
卫青燕上去要去跟她理论个黑白明白,邢阿娘起身拉住他,走到黄桂枝面前。
“刘家的,看在咱们一个村,素日里无仇无怨的我好生劝你一句,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打听的半清不楚,全凭自个儿臆想在这诬蔑人,你就不怕损阴德?”
“呸!谁诬蔑你们了?”
有了几个村民在,黄桂枝胆子又大了起来,腰背也挺的老直了,梗着脖子叫嚷:“邢文一家都被下了大狱,官老爷判的还能有假?哼!你们邢家都是一路货色,你家汉子刚被官差带走,邢文一家就被抓了判刑,敢说不是你们包庇疑犯被官老爷给罚了?铺子都关了,还不承认,我不过说了两句实话,你们家倒是厉害,说不过就动手。”
“大伙瞧瞧,我头上这包就是被她家儿夫郎给打的。”黄桂枝抻着头给院外的几个村民看,“大伙可要给我评评理啊!这一家子太欺负人了。”
村民们见她头上红肿的大包还真信了她的话,正要附和的说上几句,不远处邢家父子三人正朝家里走来。
几个村民可不敢吭声了,五大三粗的汉子,这要被打一顿可不得了。
“评什么理需要站在我家院门前?走,我这就带你找村长评理去。”
黄桂英刚叫嚷开就被洗衣裳的李阿么给听到了,邢家老太太还在的时候李阿么就跟他们家做了邻居,算是看着邢阿爹三兄弟长大的,他对邢阿爹跟邢大伯的为人那是一清二楚,一听有人找事他赶紧就去地里喊了人过来。
邢阿爹黑着脸往她面前一站,把她面前的光都给挡的严严实实,黄桂枝抖了个激灵,连个屁都不敢放。
“村里的风言风语怪我没有早点去管,孩他娘你别气,燕哥儿来扶你阿娘回去,我这就带着疯婆娘去找村长。”
“嗳!”卫青燕上前扶着邢阿娘的胳膊,“阿娘,有阿爹在,咱们不跟这种人置气。”
邢阿娘深深的看了一眼邢阿爹,嘴角微扬,笑中带着苦涩,若是早些年邢阿爹能做到这般而不是一昧的沉默寡言就好了,她没说什么由着卫青燕扶着她回了院子。
“南哥。”
裴玖探出半个身子巴巴的看着邢南。
邢南柔声道:“没事,你回去陪着阿娘,关好院门。”
“不是要评理?走吧刘家婶子,别耽误了大伙吃中饭的时间。”邢南冷眼看向她,语气生硬。
黄桂枝原本还有几分气势,见着他们父子三人早吓破了胆子,不想跟着他们去找村长,却又不敢不跟着,哆哆嗦嗦的走在三人中间,煎熬的不行。
几个凑热闹的村民饭也不赶着回家吃饭跟着一块去了。
邢家这事昨日邢东便上邢村长家说的一清二楚,邢村长原想等着这几日先让村民们忙完地里的活,再把这事给说清楚,哪里知道刘三水家的脑子这么不清醒,被人撺掇几句就上赶着去找不痛快了。
正好到了晌午吃饭的时间,家里饭菜都端上桌了,邢村长从屋里走出来怒瞪黄桂枝,让邢章大声吆喝了两句,村民们都凑到了院门口来听听村长要说什么。
刘三水被邢村长差人喊了过来,他也是稀里糊涂的,到了村长家院子前的空地见着黄桂枝都还不知道发了什么事。
邢村长先将事情简洁的说了一遍,转而呵斥刘三水俩口子一顿。
村民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邢正家的才是真正的苦主,又得知邢文一家被判的刑罚,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冒,心下又怕又愧疚。
刘三水跟黄桂枝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怕是近日都不敢往村子里走。
几个爱嚼舌根的妇人夫郎被黄桂枝给供了出来,那几人压根都没敢出来,村长中气十足,骂人的声音躲在屋里都听的明明白白。
邢阿爹这回做的狠,得知是哪些人后竟一家一家上门去说,说的几家人臊的面红耳赤。
家里的汉子等他一走就教训起惹事的媳妇、夫郎,邢阿爹这回是真的一点面子都没给人留。
这么多年总算是开窍了。
等回了家,邢阿爹又恢复成了往常的寡言少语。
赵宝根跟个活宝一样绘声绘色的给大伙讲邢阿爹的英勇事迹,邢阿娘脸上的郁色随着他的讲述也褪去了几分,眉眼间捎上了几分笑意。
纪净月在旁边配合着赵宝根,俩口子可真的一对活宝,笼罩在家中的黑色气压硬是被二人一通表演给驱散的七七八八。
明日一早就要开始插秧了,一家人吃了晚饭洗漱后都早早睡下。
邢阿娘今日吃了安神药倒是睡着了,不同前两天夜里,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一想起就抹着眼泪,邢阿爹见媳妇沉沉睡去,长舒一口浊气,他就怕老妻憋着一口气,把自个儿的身子给憋坏了。
“南哥。”
哄了孩子们睡下,俩口子躺在被窝里,裴玖忽然伸手握住邢南粗粝的大掌,软糯的唤了他一声。
“嗯?”邢南没有一丝睡意,这两日脑子里反反复复的闪动着幼年时的片刻,他不曾表露出内里的情绪,不想让小夫郎为之担忧伤怀。
日日睡在枕边的人,丝毫改变都能被轻易的被察觉出来。
前天邢南就是一夜未曾入睡,昨天夜里好不容睡着却梦呓着听不清的语句,裴玖心疼,他的汉子铁骨铮铮,连重伤时都不曾喊过一声疼,不曾露出过迷茫的神情。
裴玖很自责,怪自个儿胆小蠢笨,连安慰人都不知从哪说起,一直以来都是邢南护着他,心疼他,他觉得自个儿真的太没用了。
裴玖翻身侧躺着,环着汉子的胳膊紧紧抱住,思索了许久,久到邢南都以为他睡着了,“你不要难过,我跟孩子们会心疼。”憋了这么久,他也就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先是一怔,随即身旁的汉子沉声笑了起来,胸腔随着他的笑声颤动,裴玖脑门抵住他的胳膊被带着一块颤动。
忽而,他的心就安定了下来,他的汉子笑了。
“嗯,有你们在,我不难过。”
裴玖忽然很想知道身旁汉子幼年之事,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出了口:“南哥,跟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好不好?”
“好。”邢南翻身侧躺着跟小夫郎面对面,他将人拢进怀里,下巴抵在小夫郎毛绒绒的头顶。
都是往事,阿爹阿娘很好,大哥大哥么、小妹也很好,他还拥有了如此乖巧软糯的小夫郎跟两个小白团子,往事再提起最多也只有感慨两句,再无蚂蚁噬心的丝丝抽痛。
“我记事起......”
第一百五十章
邢南讲了许多幼年时的记忆, 有疼痛,有难过,有不解也有欢乐。
小夫郎安安静静的的窝在怀里听他的述说, 让他觉得无比的平静跟安心,一字一句平淡无起伏, 直到月上梢头, 小夫郎呼吸清浅平稳, 他打了个哈欠也沉沉睡去, 梦乡甜美又安宁。
翌日
天还没亮村里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光,烟囱冒出袅袅炊烟,跟随春风飘散, 抬头望去,天空中依旧繁星点点, 冒了一点点边边角的金色太阳光让天空更是瑰丽。
“还有一个馒头, 你们两分了吃,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卫青燕把最后一个馒头掰开塞给兄弟俩,他们接过半个馒头两口就下了肚, 挑着育好的秧苗往地里去。
“阿娘你跟小妹在家看着孩子们,我们走了。”
几个小崽子还在熟睡, 裴玖亲了亲孩子们的额头, 跟卫青燕一块跟上前面的汉子们。
还是跟往年一样, 今日先去帮邢大伯家插秧。
等他们到地里天际已经露出鱼肚白,村民们都在地里忙活开了。
“大伯, 亮子。”
邢东挽起裤腿赤脚踩进田里, 几人打了招呼便埋头苦干。
“你注意着点脚下, 别踩到碎石伤了脚。”邢南抻直了胳膊让小夫郎打着他的胳膊踩进田里,“你跟哥么慢慢做不着急, 累了就上树荫底下去歇会儿,别累坏了腰。”
“知道了,你快去吧!”
裴玖催促他去做活,高大的汉子杵在这念叨了好一会儿,好多人都看了过来,裴玖被人看的耳根都发热了。
插秧就得赶早赶晚,趁着太阳不大的时候,晚春的太阳到了正午时分也是晒人的很,幼嫩的秧苗就怕给晒坏了。
一干起活,时间就过的飞快,邢阿娘来送水的时候都过了半个上午。
“都歇会过来喝口水。”
“嗳!就来。”
夫郎、妇人们交错的招呼声不绝于耳,纪净月提了半桶水缓步走过田坝站在自家田地前。
赵宝根都不用人喊,两条腿蹬着湿泥朝人走去,“不是说了不让你来嘛!”还好赵三叔跟赵三婶子离他远,溅起的泥水吧嗒又落回了田地里,没给飞溅到人身上。
“又不重,我活动活动人也舒坦些。”纪净月给他舀了一碗水,“阿爹阿娘,过来歇会喝口水。”
瞅见裴玖站在田坝上喝水,纪净月迈开步子朝他走去,“玖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