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庄越打个哈欠,歪头看他,不怀好意的说:“要不要一起睡啊?”
沈倾揽着他的胳膊一僵,一脸困扰,却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哈哈哈,我说笑的。”又逗弄了下心上人,庄越大乐,“我去睡了,不用叫我。”
看着庄越的背影,沈倾露出个遗憾的表情,接着又勾起唇角,淡淡的笑了。
这一觉庄越直接睡到了下午,爬起来脑袋还有点蒙,简单的洗漱了下,他就从自己的房间走到沈倾的房门口。
他敲了敲,没人应,又转去书房。
书房里,那堆没用的书都已经不见了踪影,想来是已经归还了八角路,桌子和角落都恢复了原来的整齐。
庄越挠了挠头,拉着路过的仆从问了下,才知道这会儿沈倾在偏厅。
棠园占地很大,主人却只有一个,所以除了各种功能性的房间外,厅就很多。
正厅是最正式也是最大的,此外还有用来吃饭的餐厅,接待亲近些的亲友的花厅,休闲起居专用的偏厅。
偏厅在侧面,正对着海棠林,满眼的绿色,每逢海棠花开,比花厅的景致还要好。
偏厅的落地门扇大开着,沈倾坐在矮桌前,手边放着升腾着淡淡烟气的香炉,眼睛望着外边的海棠树,沉思着什么。
“你几时醒的?”庄越走过来,做到他对面,他走动带起了气流,袅袅的香烟被卷的支离破碎。
庄越深深的嗅了一下,明明刚进来能闻到一股好闻的香味,这会儿使劲去闻,反倒闻不到了。
“这是什么香?好神奇。”庄越拉过小小的香炉,稀奇的打量。
第99章 偏厅
“静安香。”沈倾看着庄越,眼神温柔。
以往怕被发现,总下意识的避开庄越的目光。这还是第一次,在明亮的光线下,不担心暴露心意地注视着他。
别看庄越平时里挺大胆,挺主动,被这样深情地都要把人融化的眼神看着,也羞得手足无措。
他清了清喉咙,红了耳根,手指戳着香炉,小声道:“这名出乎意料的朴素啊。”
“嗯。”沈倾轻声道,“只有在宁静、安详的心态中,才能闻到香味,刻意去注意,反倒是闻不到了。”
庄越正被沈倾的声音撩得脸红心跳,早没再注意那香,这会儿一听沈倾的话,鼻端果然又闻到了那种好闻的味道。
“啊,我懂了,要尽量心无旁骛才能闻到这味。”庄越保持着大部分的注意力在沈倾身上,只浅浅的一小部分意识去感受那香。
香味清幽宜人,富有层次感,庄越对香了解不多,却也能感受到里边混了多种的木香跟花香。
“静安香是瑜洲名产,尤能助人集中思绪,静心安神,每年都是产多少,销多少。”沈倾的手上握着一本书,庄越一看,是那本游记。
“你想出了什么没有?”庄越把香炉推回原位,手撑着下巴问道。
沈倾放下书,“有点头绪,事情虽然过去数百年,但修仙者寿命悠长,我打算从这位写游记的前辈身上入手,打听一下他之后的行踪跟下落。即使不能找到本人,也要尽力访到亲友,向他们了解一些更详细的消息。”
他声音低沉悦耳,语调平缓,像上好的琴弓滑在琴弦上一样好听,庄越心里躁动,不安分的扭着屁股,在桌边挪一挪,又挪一挪。
“只不过,这毕竟是份游记,关于笔者自身的记述太少,目前我也只能看出他大约年岁在三百至四百之间,若还活着,应当是为出窍期修仙者。整个修仙界出窍期的前辈数量并不算很多,仔细打听一下,应该很快会有消息。”
“再说极北地域那次的事件,相当的离奇特别,他说不定会作为谈资,跟亲友讲述过——”沈倾讶然的看着庄越从对面先是挪到侧面,又挪到他身边。
然后,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扒开他的手臂,往他的腿上一躺。
偏厅的矮桌不高,只能跪坐或者是盘膝在垫子上,这让庄越的举动毫无障碍,开心的几乎要在木地板上滚起来。
膝枕,还是沈倾的膝枕!沈倾的大腿肌肉紧实,又韧又有弹性,隔着衣服还透着他的体温。
庄越乐的眯了眯眼,抬起下巴跟俯视他的沈倾对了一眼,理直气壮的说:“继续说啊。”
“你……”沈倾的胳膊被他撩开,这会儿悬在半空,放下就落在庄越的身上,搁桌上又挡了庄越的脸。
庄越干脆拉过他的手,放在肩窝上,让他半揽着自己,算是解决了他的难题。
他笑弯了眼,说:“你我既然已是恋人,就不要互相客气啦,我躺你的腿,也是应当应分的吧?”
不是第一次领教他的古灵精怪,沈倾哭笑不得,拿他没办法的轻叹口气。
推开他?沈倾自然是舍不得的。
面对沈倾的妥协,庄越十分的满意,自觉公平公正的说:“下次换你来躺我的腿。”
沈倾看他毫无防备的对自己仰着修长的脖颈,衣领里露出凹陷的锁骨,眼眸不禁闪过晦暗的光,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指用力,却又怕弄疼了他。
喉结滑动了下,沈倾克制着自己,只轻轻用手指在他的脖颈上摩挲着抚了抚。
偏庄越丝毫没有危机意识,还怕痒的缩了下脖子,笑了起来,抬手按住沈倾骨节分明的手。
等沈倾的手不动了,庄越就把双手放在腹部,躺平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在距离最近,位置最佳的贵宾席,听沈倾的声音。
他闭着眼,听沈倾讲述他的打算,虽然准备从笔者身份入手,却不是只两个人就能完成,需要更多的人手去打听,工作量绝不会小。
沈倾的声音越来越轻,庄越感觉他温暖的指肚在眼皮上轻触,声音很轻的道:“困了?”
庄越睁眼,眼睫毛在沈倾的指肚上蹭过,那微痒的感觉,直接搔在沈倾的心上。
“没,我在想事情。”谈起正事,庄越终于正经起来,坐起身胳膊撑着地,一腿曲着,一腿半盘着。
他说:“笔者在书中所写,他对那个仙门也了解不多,当时只是路过,恰好遇上这桩灭门惨案,事后也没有逗留。我想,他知道的,应该都记录在书中了,在寻找他亲友调查消息,也不是行不通。只不过,我觉得广派人手去找,有些得不偿失。”
这会儿各地正在鬼物作祟,各仙门之中的人,稍微能干些的都去充当救火队员,抽调这部分人手,不合适。
可若要换成更基层的修仙者,这些人没有经验,效率恐怕会十分的低下,只徒劳的浪费时间罢了。
这部分确实不是沈倾所擅长的,他不是听不进去意见的人,“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与其我们大海捞针,去找那个未必还在世的笔者,不如我们亲自去现场再看一看。人不好找,可那个覆灭的仙门,就在那啊。”
庄越说着,颇有几分骄傲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若论调查仙门遗址,再没有比我们上善若水更擅长的了!”
灭门仙门是受害人,黑色粉末就是嫌疑人遗留的线索跟证据。调查案件,还有什么能比重返案发第一现场,提供更多线索呢?
这可是现代刑侦节目跟电视剧,破案的不二法门。
看他嘚瑟的小模样,沈倾的眼睛亮了亮,失笑道:“这倒是我舍近求远了。”
“嘿嘿。”庄越就跟被夸了一般,得意又不好意思地用手指蹭蹭鼻尖,“不过呢,你说从笔者跟他的亲友入手,也是个办法,只是在这个打听的人选上,要做做文章。”
庄越舔了舔嘴唇,语气越发兴奋,“这人不仅身份要拿的出手,修为还不能低,见得多,还得人脉广。你说,白奉皆,白师叔怎么样?”
正羲宗坐落的城市,地形十分有趣,因宗门在中央被护城河围绕,好似个一环一样,整个城区是绕着正羲宗来修建的。
老酒坊在城中屹立多年不倒,正是因为主打的绿竹酒,不仅百姓们爱喝,正羲宗每年也会定期批量采购新酿。
尤其酒头上了年岁后,亲手做的绿竹酒越来越少,没有几分面子,很难从这个老头手里把新酒抠出来。
这年的这一批,被白奉皆抢了头茬,剩下的又被沈倾派来的秦岭包圆,其他晚一步的人,只能扼腕叹息。
俞开玠说想要见见徒弟的朋友,沈倾就以给师父送酒的名义,携着庄越一块去了。
局面搞得跟品酒似的,气氛轻松愉快,俞开玠更是没什么架子,一点也不像是修仙界顶级仙门的掌门,反倒是像个亲切的长辈一样。
俞开玠真的给庄越准备了见面礼,还是挺贵重的那种,接过来的时候,庄越的手都在抖。
见沈闻崇的时候,他还能自在,因为那个时候,他跟沈倾的关系还没有改变。只用保持着面对长辈的尊敬和礼貌就行,他心里的紧张,更多是为朋友家强势大家长的威严而敬畏。
这回心态就不一样了,庄越那叫一个心虚和尴尬。俞开玠严厉些还好,偏偏这么慈和可亲,让庄越内心满是拐走对方宝贝徒弟的罪恶感和歉疚感。
不自觉的矮一头,气势上率先就怂了。
见他战战兢兢,坐都只敢半个屁股侧坐在椅子上,俞开玠还当是小朋友见了他,觉得太过拘束。
俞开玠笑道:“我听倾儿提了你那个合作的建议,他上次说的不是很详尽,今日你既来了,就与我详细的说说。”
俞掌门哪是觉得上次沈倾说的不清楚,纯粹只是提起一个庄越熟悉的领域的话题,让他不那么紧张而已。
一说起事业上的事,庄越果然没那么紧张了,一本正经的向俞开玠做起了报告。
他如今是统管着史记室里除了执事跟施艺外所有的编撰以及助手们,对修真史书的整理进展和全书完成度了若指掌。
像程善水那样深深懂得专属修仙界史书重要性的人还是太少,俞开玠虽然意识不到重要性,却也觉得能有这么一部书,并不算是什么坏事。
“即使有意义的事,我正羲宗义不容辞,尽管让你那些人手来吧,只要是不涉及宗门独有典籍的部分,你们都可以抄录。”俞开玠开明的说。
这比庄越提到的只抄录三层的部分,更扩大了,就连二层一层,道法相关的书籍,也可以抄录了。
庄越大喜,起身深深的一礼,“前辈深明大义,晚辈深感敬佩。”
“呵呵,你是倾儿的朋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举手之劳而已。”俞开玠笑说,顿了一下,他敛了敛脸上的笑,带着关切说:“你这些年来,仍旧以男扮女装的身份在明光宫,虽然暂时无忧,可长远来看,未必稳妥,可有为将来打算?”
庄越苦笑,“多谢俞前辈关心,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虽然说是迫不得已,才入了明光宫,每日过得如覆薄冰。当初皮前辈也说有办法让我脱身,可毕竟明光待我恩同再造,师父更是传我功法,视如己出。我不愿辜负师门,舍弃师父,脱身而去,更不忍背叛这份深厚的恩情。”
庄越吸口气,做坚毅状,“即便将来真有那么一天,晚辈也只能任由师门处置,无论是什么结果,我也甘愿承受。”
明光宫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对不起庄越的地方,反而教授了他深奥玄妙的功法,传授了他强大的剑法,汶若云更是撑着有严重心疾的人,收他为徒,悉心教导。
若说以前,庄越还有找个机会死遁的想法,最近这些年,他这种心思越来越淡了。
明光有他的朋友,师长,更像是家一样,他真不想跟明光宫反目成仇。
虽然说打定主意甘愿受罚,可庄越内心其实并不想死,女装被拆穿,也犹如悬在脖子上的铡刀一样,一直压迫在他的心上。
不然,他也不会每年都至少有三四个月的时间在外边跑,就是想要逃避压力,喘口气。
俞开玠神情凝重,缓缓的点头,“你是个重情重义,知恩图报的人,能与你结为朋友,是倾儿之幸。你陷入其中,无法脱身,也有我正羲宗的原因,若不是因着我那师弟白奉皆,你也不止于此。”
白奉皆大概是被酒香给勾了过来,突然从门外进来,说:“师兄,此时因我而起,奉皆深知责任深重,当年就曾经向庄越小友承诺过,若真有那一天,必然会竭尽全力,为你解围。”
俞开玠摇头叹道:“从朱碧潮时起,明光的掌门就不是好想与的。更别说,这毕竟涉及了明光宫内部事务,即使有这样的缘故,我们也不好插手其中。”
白奉皆十分有担当的说:“师兄,到时候不必你出面,奉皆也不愿连累师门,她们明光有何计较,都冲我一人来就是了。”
俞开玠严厉道:“胡说八道!这怎么是你一个人的事,此计的设计跟实行都是我与众同门一道,怎么就轮到你一人来担责了?我正羲宗名门正派,绝不可做这种推托责任的小人行径!”
白奉皆很服他这个师兄的,被严厉呵斥后,不仅一时噤了声。
庄越心情压抑,紧皱着眉头,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坐在他一边的沈倾,伸过手臂来,牢牢的握住他放在扶手上的手。
庄越惊讶,扭头与沈倾对视,沈倾眼神坚定,像是无声的在说,不管怎么样,他会跟他一起,有事也一块承担。
庄越感动,反手握住沈倾的手,可心里不仅没有轻松,反倒更加的沉甸甸了。
俩人的互动,被俞开玠和白奉皆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