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嘉鸣却往后退了半步,又伸手指了指李崇的方向,跟孟昀说:“你去他那边。”
“?”孟昀皱眉,“你吃错药了今天?”
“你去他那边。”方嘉鸣重复。
“靠。”孟昀不情愿地甩了甩手臂,转身朝李崇走去。
等林树走到队伍前时,只剩下方嘉鸣面前空无一人。
方嘉鸣的眉骨很高,与鼻梁连成一条英挺的弧线,而眉骨下方深棕色的眼睛,像是钉死在了来人的身上。
“来,第一排趴下。”林永森指了指场上铺好的软垫。
林树站在方嘉鸣面前,看着这个高大的男生在自己面前蹲下,趴倒,宽阔的肩膀贴住了地面,健壮的长腿延伸过来。
“要怎么做?”林树不熟悉他们的力量训练,站着没动。
一旁的孟昀看了他一眼,忙跨开腿给小林领队打了个样。
“像我这样,你骑到他身上,压住他的大腿,让他不动就行。”说完,孟昀已经一屁股坐到了李崇的大腿上,响亮地拍了拍李崇的裤腿外侧。
此刻,趴在地上的方嘉鸣回头看了一眼林树。
旁边几组已经开始行动,发力的声音此起彼伏。林永森手里的秒表也开始计时。
林树只能照做。他迈开了腿,缓缓坐了下去,身体紧贴住方嘉鸣的大腿后侧。
方嘉鸣没想到林树看起来虽是清瘦,但臀部却肉肉的。隔着裤子,仍然能感觉到柔软。
孟昀似乎对方嘉鸣的反常有些不满意,拔高音量叮嘱:“小林领队,夹紧啊。夹住他的大腿,这样才能让他练到腰腹力量。”
孟昀话里带刺,以为能刺痛今天表现古怪的方嘉鸣。但他不知道,这句话在方嘉鸣的心底彻底起到了反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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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鸣同学:谢谢你,爽到了。
第6章 我不想
队里没有人知道方嘉鸣的性取向。饶是和方嘉鸣关系稍微亲近些的孟昀,三年来也一直以为他是个眼高于顶的母胎单身。
所以这一刻,当林树骑在方嘉鸣大腿上的这一刻,整个球馆的人都察觉不到方嘉鸣火车过隧道一般疯狂回响的心跳。
林树作风确实严谨,他按照孟昀交代的,双腿死死地夹着方嘉鸣的大腿,手掌按住了他的腰窝,不让他动弹一分。
伏地挺腰对方嘉鸣来说是个过于简单的项目。平日就能单手风车大回环的选手,腰腹力量自然很强。
两秒一个起身,他与林树上半身的距离一下远,一下近。最近的时刻,林树的呼吸几乎都能扫到他的后脖颈。对于一个暗恋者来说,这是个过于暧昧的距离。
方嘉鸣的身体发力后拉扯出非常漂亮的线条。作为一个小前锋,他有着极具进攻性的身形,后肩微微发力便隆起一座矮矮的山丘。
林树的手掌心有点凉,凉意隔着训练服传递到了方嘉鸣腰窝的皮肤。
很快,这股凉意就被运动后的火热穿透。
林树下意识缩了一下手掌。
“别走神啊,小林领队。”孟昀在一旁补刀。
林树嗯了一声,再次用力按住方嘉鸣的下腰。起伏之间,方嘉鸣的余光甚至能看到他磕破的膝盖。林树身上有淡淡的果香气,像是沐浴露的味道。
他习惯早上洗澡吗?
方嘉鸣这样想,动作慢了半拍。
“加速。”林树冷冰冰的声音催促他。
方嘉鸣像是被兜头一盆冷水浇下。
二十组的伏地挺腰比想象中完成得更快。方嘉鸣用手撑住地面,刚准备回头时,林树就已经起了身。
但他一个没站稳,趔趄了半步。方嘉鸣连忙弹跳起来拽住了他的手腕,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刚刚做完运动的人。
方嘉鸣还没松开拉着林树的手腕,旁边的李崇也站了起来。
“对了,小林领队,我们下学期有个新的选修课,你要来听么?可以帮你留座。”李崇擦了擦汗,走到了两人面前。
林树不露痕迹地把手腕抽了出来,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是吗?到时我看一下课表。”
李崇笑了笑:“你加下我微信吧,晚点我把上课的时间和教室发给你。”
林树歪了一下脑袋:“你等我一下。”
过了半分钟,他从场边的背包里拿出了手机,打开了一个二维码。
李崇很快扫上了码。
方嘉鸣全程站在一侧,闭口不言。他看到李崇点击了添加好友,又看到林树点击了通过。
两人视他如空气。
“好了,下一轮!”奇怪的氛围被林永森的声音打断。
俯卧撑,哑铃翻腕,卧推,都是练过无数遍的项目。方嘉鸣从器械中抬起头来时,发现林树被林永森叫走了。当他再回来时,手里抱着一桶饮用水。
近二十公斤的饮用水挂在林树身前摇摇晃晃,整个人像是棵被风吹散的柳树。
若不是方嘉鸣那天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他大概也不会相信两个人有血缘关系。
两个人虽然住在同一间屋子,但早上却不会一起出现。林永森好像真的只把林树当做一个来填坑的临时领队,纵然有别的队员歇着脚,依旧会叫这个瘦弱的儿子一趟一趟地去搬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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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半以后,林永森宣布下训。其他六个队员收拾完随身的东西,又一齐离开了,只是李崇在离开前跟林树说了句什么。方嘉鸣离得远并没有听清。
很快,林树不见了,但他似乎并没有离开学校,方嘉鸣看到那只白色背包还在场边的台阶上放着。
大约是知道方嘉鸣每天下训后都会加练,也就没有跟着大部队直接离开。还算有点良心,方嘉鸣心想。
方嘉鸣又在球场练了十组三分定点投篮,夕阳已经开始西沉。林树还没有回来,他用毛巾擦了下汗,快步走出了球馆,拐了个弯去了校门外的711便利店。
叮咚一声响,室内的冷气扑面而来。暑假的便利店没什么人,货架上的临期面包层层叠叠地摞在一起,还剩下不到三个小时就要被集体丢进垃圾桶。
方嘉鸣拉开一旁的冷柜,抽出一瓶喝惯了的无糖盐汽水,丢到了收银台上。
营业员拿起扫描枪,滴的一声:“四块五……”
这时,身后忽然出现了另一只手,从方嘉鸣身前的矮货架上抽出了一包芒果味的软糖。
那只手有些眼熟,他回过头去,林树恰好看向他。
“这么巧。”方嘉鸣说。
“嗯。”林树点了下头。
有时候方嘉鸣在想,林树会不会是个人工智能机器人,对不感兴趣的人自动开启省电模式,连一句敷衍的客套话都不留下。
他把盐汽水结完账,转头看了一眼林树手里捧着的东西。
一包芒果软糖,一袋白吐司,一瓶矿泉水。
难怪长不胖。平时都是靠这些零食当晚餐吗?
但他没有停留在便利店的理由。林树也没有给他继续搭话的机会,正低着头专注地把买好的东西装进白色塑料袋里。
两分钟后,方嘉鸣走在前面,夕阳的光线斜斜地洒在沥青路面上。他用余光看到五米远的身后,有另一道影子。两个人就像是相斥的电子,恒久地保持着距离,直到拐弯走进球馆。
一整天的力量训练之后,浑身都是汗渍。更衣室最里侧有个小门,推门进去是个简易的淋浴间,以供球员训练之后使用。
方嘉鸣在更衣室里备了两套更换的衣服,他抽出一套来,带上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就
开门走了进去。
大约是有人刚刚用过了淋浴间,里面的热气尚未散去。方嘉鸣觉得有些气闷,便抬手打开了墙上的排气扇。
花洒打开,温热的水流顺着身体往下淌。
什么样的人会喜欢吃芒果软糖?方嘉鸣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忽然间,淋浴间紧闭的木门被人打开。
方嘉鸣抬头一看,林树竟然进来了。
林树不咸不淡地跟他点了个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次他没有再穿着白衬衣,而是光着身子披着一条白色的浴巾,浴巾很长,挂在脖子间,一直垂到了大腿。膝盖上磕破的疤痕还在,深红的颜色有些扎眼。
方嘉鸣避开了视线,喉结却不自觉地滚动。两个花洒之间有一个毛玻璃隔板。等林树将毛巾挂到置物架上时,方嘉鸣只能用余光看到一道模糊的轮廓。
一阵挤压的声音,方嘉鸣闻到了熟悉的香气。跟他白天训练时闻到的味道一样。果香味并不浓郁,但一旦钻进鼻腔就让人无法忽略。
水流从林树的头顶滑落,打湿了他的头发、脖颈和后背。掌心半透明的凝胶很快化作了绵密的乳白色泡沫。
“你的......”淅沥的水声中,方嘉鸣问。
水声继续,过了两秒,隔壁的人才意识到方嘉鸣在跟他说话:“什么?”
“我是说你的伤口,这样没事么?”
两人之间沉默了大约三秒钟。
“只是破了点皮。”然后就没有更多的解释。
这样尴尬的停顿尚未被消解,隔壁的花洒就被关上,水声一下停了。林树甩了甩头发,几滴水珠越过毛玻璃隔板,甩到了方嘉鸣的肩头。
他顺势转头看了一眼。
白色浴巾飞速地裹上林树的身体,布料遮盖住臀部,然后两条腿也被挡住。
两秒后,方嘉鸣背过了身体,心跳却像子弹出膛。
踏踏踏,脚步越来越远。随着咔哒一声响,浴室的门被关上。林树连一句“我洗完了”都没有说,就径直走了出去。空气里还残留着他的沐浴露香气。
方嘉鸣匆匆擦干净身体,套上衣服跟着走了出去。更衣室里只亮着一盏顶灯,窗外的天已经彻底黑透。林树的侧脸隐在柜门后,头发半湿散在额前。
“你练完了吧?”林树已经把背包背好。
“嗯。”方嘉鸣回答。
不大的更衣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对视,隔着短短的门板完成了对话。
方嘉鸣想起了什么,从柜子深处找出了自己的手机。按了两下,干,没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