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房间出来时天开始暗了,廉长林还没回来。
往常这时候原主还在镇上,蒋辽不太清楚廉长林在家的日常活动。
这么大的人,总归不会丢了。
蒋辽洗了抹布挂到院子的竹竿上,然后去洗澡,洗完澡出来坐在后院的石板上吹头发。
等头发都吹干盘好又坐了一阵,才见廉长林回来。
手里提着背篼,里面装着刚打的鸡草。
廉长林都是早上去打的鸡草,打够一天的量,今天起的挺早的……
蒋辽想起来,今天是忙着给他挣车费没时间。
廉长林竹编的手艺是廉母教的,从小看到大他的手艺并不差,今天还能割得一手伤,想来是赶着时间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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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这时候家里都是他一个人,廉长林拿背篼去放好,又去鸡舍看了一圈,出来才注意到坐在石板上不知道盯着他看了多久的蒋辽。
蒋辽坐在对面,天色昏暗不太看得清他望过来的神情,廉长林看了他一眼便转回头走去厨房。
厨房的斜对角过去是浴房,廉长林提了桶水出来,要从院子这头走到那头,距离不短他提的有些吃力。
蒋辽视线移到桶里,水是半满的。
真不知道他平时是怎么从山上拖竹子回来的。
廉长林回房间拿衣服进了浴房,蒋辽起来走进屋里。
廉长林洗完澡出来,院子里传来一下下杵着东西的钝脆音,他抬头看过去。
蒋辽坐在前面,手按着擂钵拿着杵捣着什么东西。
夜间静悄,平时在家只能听到远处田间传来的虫鸣,现在看着前面垂头动作的人,听着近距离的声响,廉长林突然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也突然察觉,家里这几年,好像太过安静了。
他正出神间,蒋辽抬头看过来,说:“过来。”
廉长林疑惑着走过去。
他穿着一件单衣,衣服带子系着没有绑腰带,人看着更单薄了,蒋辽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旁边的竹凳:“坐这。”
蒋辽今天从山上采的草药,拿回来后放在厨房里,廉长林煮饭时有留意到。
现在见到蒋辽脚边放着没用完的草药,廉长林才看出他的意思。
蒋辽捣碎了药,拿起来时廉长林就将摔伤的那只手的袖子推了上去,露出里面的手臂。
倒是自觉,蒋辽心想。
不过。
这位伤患显然并不注重自己的伤势,洗澡时一点没避着水现在还半湿着,发炎的地方比昨天要严重。
看他无所谓的神情,也就是没伤到骨头,不然以后有他好受的。
蒋辽回头给他敷上草药,拿刚才从原主旧衣服扯下的布条给他缠上:“这几天别碰水,省得我的草药白采回来。”
草药触感清凉,蒋辽避开摔伤的部位,包扎得娴熟不松不仅刚刚好。
廉长林看他悠然自在地给自己缠伤口,心里那种怪异感又冒了出来。
“行了,你去帮我找块干净的纱布来。”
蒋辽最后缠好布条打了结指使廉长林,然后拿擂钵起来过去清洗。
以前住的房间房门正打开着,廉长林走过去看到里面被整理过。
只整理了床的位置腾出来睡觉。
看得出来整理的人只是短住,甚至也只擦了床附近会活动的地方,之外的地方没打理过。
廉长林在门口站了几秒,进去拿了纱布回到后院,蒋辽从厨房捧着一个不小的碗出来。
他走过去看清碗里的东西后愣了一下,没想到蒋辽还弄回来了蜂巢。
蜂巢被破坏了一些,蒋辽挑出干净的蜂巢扎破放到纱布上,廉长林蹲下帮忙。
全部弄好后收起纱布挤压,蒋辽拿绳子绑到刚才从厨房找的木棍上,回去堂屋架到两个椅子中间,底下放着罐子等蜂蜜流出来。
蜂蜜看着应该能弄出来两三斤,这年代的糖贵,最便宜的糖一两要十几文,普通些的都要三十几文一两。
不过蒋辽没想过拿蜂蜜去卖。
蜂蜜这样静置只要不碰到就不会有什么问题,蒋辽拍了拍手,对廉长林说:“你以后每天上午用蜂蜜泡水喝,喝一段时间之后可以隔天再喝。”
廉长林愕然看他:不拿去卖?
“不卖了,反正不多留着自己吃。”蒋辽说。
廉长林看着他转身走开,随后意识到什么,垂了垂眼微抿起唇。
蒋辽拿了钱袋回来坐到桌子前,问道:“以前借的那些钱,欠条都留着?”
到月底要先还一部分欠的钱,听完蒋辽的话,廉长林去房间拿了欠条出来。
以前和村里人借的钱,零散的数廉长林自己就还清了,剩的都是借的数目多的。
蒋辽看完欠条,现在他们还欠齐百德二两银子,村东头的程屠户还欠一两,以前跟廉父走商现在搬到镇上的一个叔伯,还欠他500文。
蒋辽现在的身家有一两三钱多,他想了想,数出来五百文钱推到廉长林面前:“镇上张伯的五百文,这次全部还清。”
“村长就先还三百文,程屠户还两百文。”他又数了两份钱出来,让廉长林装好。
钱袋最后还剩三百三十五文,得留点防身用。
蒋辽把钱收起来,想到廉长林口袋只有五个铜板,自己进山后万一他要用捉襟见肘的就不好了,于是又数了一百个铜板出来给他备用。
廉长林垂眸看着前面的钱,面色犹豫了一阵,起来拿出钱袋分别装上。
蒋辽会跟他和离,他不该再麻烦蒋辽,更不该再用他的钱。
但家里欠的钱不能再拖,他现在没有办法自己尽早还上……只能以后再把钱还给蒋辽。
第19章
酷暑天村里人都是早早便起了去地里劳作,不然太阳一出来干不了多久就得先回去,等下午太阳没那么烈了再出去也忙活不了多长时间,赶着庄稼的就得被耽误。
廉长林平时起的就早,今日卯时才过就起来了,没想到蒋辽起的比他还早。
晨光熹微,厨房点着久没用过的油灯,蒋辽侧对着门口站在灶台旁擀面。
现在蒋辽出现在厨房的画面,廉长林还是不太能适应,他站在原地看了一阵,转身去洗了脸,然后去剁鸡草等出门前再喂鸡。
这边离村子中部远,夜间幽静,蒋辽睡眠足起得就早,起来了没事干便琢磨着早餐吃什么。
这里的人早上都是弄个窝窝头,条件好些的能吃上带馅的包子,蒋辽闲着没事擀了面条。
面条煮开后放了油盐调味料,又煎了鸡蛋,最后配上烫熟备用的青菜再撒上一把葱,食欲顿时被面的卖相和香味勾了出来。
蒋辽以前都没发现自己还有在厨房弄吃的这方面的耐心,只能说环境使然。
他端着两碗面出去叫廉长林。
这早餐对蒋辽来说是非常普通的,家里食材多点他还能弄得丰富些,但对早上有时都不一定能吃上窝窝头的廉长林来说,就太过奢侈了。
让村里人知道他们晚上一顿饭能吃掉一斤多肉,早上擀面还吃鸡蛋,不知道会怎么说他们败家。
廉长林不免有些担心起来,再照蒋辽这大手笔下去,昨天买的米面可能顶不了几天。
吃完面廉长林去洗碗,蒋辽起身去拿屋子角落的稻种,没多久廉长林提着个竹筐出来,里面装着在鸡舍沤的肥。
廉长林为了给廉母治病卖了家里的水田,剩下的几亩地离的远又旱不适合做秧田,之后都是在李家的秧田撒稻种。
李家的秧田就在近村的山脚下,借着微亮的天光,两人带上农具走过去,路上偶尔碰见几个扛着锄头赶去劳作的村民。
李家的秧田地势好靠近河渠,这附近都是平田,离的近好打理,是村里水田最好的位置。
现在望过去,空旷的田野间已经有不少人在地里忙活上了。
这会儿田野间吹来的晨风清凉舒爽,空气中夹带着泥土黏熟新生的气味。
蒋辽放下稻种,站在田埂上舒舒服服吹着风远眺,旁边的廉长林已经脱了鞋挽上裤脚,拿着农具走进秧田。
秧田李家自己用了大半,耕垄之间隔开距离弄了几个稻草人防止鸟雀过来啄食。
秧田犁好后很平整,撒稻种的田垄要先堆高出来避免下雨淹了稻种。
廉长林以前的身体比现在还差,没有机会干这些活,廉母病重那年是李家帮忙撒的稻种,之后就是他跟着原主出来劳作。
现在拿着木锄堆田垄,动作不是很熟练,蒋辽站着看了一阵也脱鞋走下去。
太阳完全出来后,几条田垄也被他们全熟了出来。
撒稻种后要再铺盖一层泥,不能过厚也不能太薄,经验老道的农民拿着小农具来弄不会太费功夫。
廉长林没多少经验,稻种撒完担心淤泥铺的太厚影响出苗,只能用手堆上淤泥慢慢摊平覆盖,厚了削浅薄了加深。
古代条件落后,耕种都是靠人费时费力来完成,蒋辽知道具体步骤倒不知道会这么麻烦。
他对耕种这方面的理论知识不缺,但确实没有什么实际操作的经历,一开始弄出的成果并没比廉长林好多少。
剩下的地看着不大,这样慢慢来弄还是很费时间的。
太阳照的越来越烈,身侧往西北延伸出去的影子越渐缩短,蒋辽直起腰放松了一下,看向旁边自己顾一条田垄的廉长林。
还不知疲倦地弯着腰忙活,衣服和裤腿上溅的到处是淤泥。
要铺的地只剩下一小半,铺完最后要撒上沤肥,蒋辽走出去蹲到田埂间的河渠洗手,洗完手走回去拿竹筒喝水。
廉长林在前面侧对着他,手里的动作明显比开始慢了很多,弄完一处往旁边抬步继续,脚步很重挪得缓慢。
蒋辽喝完水弯腰放竹筒回去,起来前顺手拿起旁边廉长林的竹筒,把他喊过来。
廉长林弯腰久了站直起来,脑袋突然重得有些发晕,他站着缓了缓才走过去。
“先喝点水。”蒋辽把竹筒给他。
廉长林晒得额头都是汗顺着鬓角滑下,脸上也蹭到了些泥点,他伸手去接竹筒,看到自己手上都是淤泥又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