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梁巡,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出这一步。”
一管血抽完,梁梦声将针头拔出,又拿来另外一个仪器,将一头接线连在陈临身上。
陈临以为梁梦声会接着调侃几句,但没有,对方只是轻轻笑笑,似乎更专注于手下的事。
淡淡的失落弥散开来,陈临静了几秒,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你确实让我见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嗯,我知道的。”
梁梦声稍微动了下手里的接线,调整好它的位置,最后固定在陈临左边胸膛靠近心脏的地方。
空气静了几秒。
梁梦声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他不太喜欢这种氛围。大概因为生活环境,陈临平时话少也比较正经,当话题开始往某种方面发展的时候,某种束缚感和无趣就袭上心头。
除了观察全局之外,梁梦声做事大多凭兴趣,而兴趣这种东西总是很玄乎。但……还在取样本,配合他一下吧。
“……要坚信星火永在,希望长存。”
静默之中,梁梦声回了他一句:“一切都有可能的。”
***
几天之后,庆功宴到了。
这次的丧尸潮被防在城外,智慧型丧尸被直接斩杀,丧尸潮退去后的几天也无事发生,堪称一场完美的胜利。
基地人员没有太多伤亡,只是消耗了些许物资,如今城内正一派喜气洋洋。
所以才有了这所谓的“庆功宴”——虽然只是为了庆祝恐慌告一段落,并不多么奢华,
末世里,总有些地方要供人们宣泄情绪、释放压力,这个不正规的“庆功宴”,就是在基地最大的酒馆里举行。
陈至已经被叶岚教了一段时间,她也加入了这次抵御丧尸潮的战斗,上过城头放过异能。
基地不少人都对她另眼相看,还有的开玩笑,说她以后说不定能和她哥一样,最后共同促使基地越来越强,跻身国内前五大基地之一。
陈至自己倒是没想太多。
末世里,没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她从小时候成为孤儿那天开始就知道。
但……
她晃晃简陋的酒杯,抿了口里面的果汁,余光瞄向在这次守城战役中名声更上一层楼的人。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哥的精气神似乎越来越好了,以前看着就死气沉沉没什么活力,现在……
现在居然会笑了欸。
——梁梦声一向不太喜欢酒馆的环境,这个叶岚知道,不过他们今晚还是来了。
为了防止骚动和不必要的麻烦,梁梦声要走的消息并没有大肆外传。
叶岚跟他喝了几杯算作践行,完了也没多打扰他,转身就找人聊天去了。
梁梦声于是继续在角落里坐着。
他低头,微微抿了口酒,觉得有些无聊。
很久没说话的系统这时候发出声音:
“我们现在……是不是算完成任务了?”
梁梦声反问:“你是系统,难道不知道答案?”
“不是,呃,我这么说其实是因为……我感知到我可以走了。”
系统以为这是个让人惊诧的结果,梁梦声动作表情却没有变化。
“那你走吧,在这里待了三年多,也挺久的。”
系统:“……宿主,你就没有一点不舍和好奇吗?”
梁梦声懒洋洋抬眼,环视酒馆光怪陆离的灯光,顿觉被酒馆环境里糟糕的配色刺痛眼睛。
于是他又垂眼回复:“没什么可奇怪的,你的任务本质是维护世界正常运行,防止其因气运之子精神崩溃而自毁,我现在已经做到了。”
系统:“!!”
它这才反应过来,就算丧尸还没被解决,就算防止异变的药剂还没被真正研发出来——但那都是这个世界自带的因素,属于自然发展的范畴。
梁梦声拿陈临的样本,是为了解决根本的危机,却不在系统的任务目标里。
“但……”系统问出自己的疑惑,“世界意识是怎么判断的?为什么现在就断定气运之子以后不会再黑化?”
“可能是他现在有希望了吧。”梁梦声不大走心地应付着系统,开始有点想回去。
酒馆里的东西不太好吃,他没吃多少,现在有点饿,但又过了基地的饭点……
麻烦。
“可是,”系统犹犹豫豫,语气畏畏缩缩,最后忍不住提醒他:“陈临是不是对你……”
它话没说完,却含义明显。
“嗯?他应该挺信我的。”
“就是……”系统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当初的提议,因为它忘记考虑一件事。
——前两任宿主后来也和气运之子在一起了,但眼下……
它心一横,破罐子破摔道:“我就是有点担心,他要是反应过来你是为了样本、或者你以后要是没回应他,世界运行到时候又出问题,到时候还要你来打补丁。”
“不会。”
梁梦声放下酒杯,手放在桌沿上按了一会儿。
“原轨迹是极端研究人员想拿他做实验,但后期如果要从根源上解决丧尸问题,他总要找人给出去。
“他明白这一点,告诉我也并非完全受情绪驱使。”
梁梦声这时候还觉得陈临蛮清醒。
陈临这时候确实还表现得比较清醒,那些话都是他自己说的。
“在他能接触到的圈子里,本来就没有比我更好的选择。况且……
“我是对他很好,但也没有做什么承诺或欺骗。”
系统的程序乱了一下,又猛地继续运作起来。
的确,从一开始把陈临提早带回来,到救他妹妹,再到后来的聊天和送画,都是……
都是实打实有益于气运之子身心健康的事。
“花了时间和心思是能看出来的,他不至于那么蠢。”虽然有一部分是出于好玩,梁梦声心道。
他站起身:“至于未来……我和他聊过关于未来,也谈过明天和可能,陈临不会像一开始那么悲观,世界没那么容易崩溃。”
“……”
系统恍然。
陈临是三位任务对象里遇见最晚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经历累计在一起,也是最惨的。
父母在他孩童时因丧尸而死,少年时的伙伴一个个留在过去,被信任者捅刀子,被最后的伙伴舍命相救,最后自己还变成了类似于丧尸的存在。
在过去的这一个月里,梁梦声对他而言算什么?
除去爱,也许对陈临而言,他本身的存在就有特殊意义。
类似多年阴云里拨云见日,类似浑浑噩噩后得到意义,类似新生,新世界,全新的视角和感官。
就算没有回应。
每一件事的感受和经历都是真实的,得不到爱,难道就舍得恨吗?
不可能的。
“……”
梁梦声从座位上站起身,准备回去吃个宵夜,再好好休息,以便第二天早点启程,陈临却正好朝他这边走过来。
系统顿时噤声了。
梁梦声看着来人,略微勾了下唇。
“有什么事?”他声音轻轻的,笑容和以往一样,但很快就散了。
其实他有点不耐烦,因为很饿,想早点回去吃东西。
陈临手里还拿着酒,被他这么直接一问,微醺下打好的腹稿瞬间被忘得一干二净。
在嘈杂的酒馆中、驳杂的光影里,他看着梁梦声,问:“你最近好像很忙?”
自从采集到样本之后,梁梦声似乎每天都很忙。
遇到他的频率少了,到后来陈临想去找,也有点难碰到。
“我明天就要走了。”梁梦声直接说。
这是和问题并不相干的回答,但陈临一下子沉默了。
他想着,要走的事,梁梦声之前其实和他提过。
但那时候,这个时间的概念是模糊的。
而且那时候,他也还没到现在这种程度。
……什么程度?
不知道,他有点想说什么,但是说什么?
末世三十年,这是个很微妙的数字,好像平稳,却又在这时候出现暴乱,好像很长,却也才不到两代人。
而他们都只有二十多岁。
他们都没见过末世前的世界,但梁梦声知道,就从主城那些珍贵的影像里;他也了解,通过很多很多的绝版书籍。
这些陈临都无从知晓。
很多事情和知识是这样,很多概念和表达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