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已婚吧。”张盟一听就下了结论。
“他说他才二十七,未婚!”刘云歌听好姐妹诉苦之后也觉得不对劲儿,这才找到张盟来鉴渣。
“你让他发张看得见脸的照片来。”既然是他们的公司的人,只要一露脸张盟就能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情况。
“行,回头我让她好好哄哄,争取拿到手。”对方信誓旦旦,张盟想了想不放心,又一个电话打过去,劈头盖脸就问:“你那个朋友不会就是你自己吧?”
刘云歌在电话那头翻了个白眼,骂他:“脑子是个好东西,怎么你们一个二个的都不随身带着呢?”
张盟想了想以刘云歌家里的条件是不至于,这个男的连脸都没露她不可能是迷上了人家的美色,要说飞行员这个职业和收入对刘云歌来讲也产生不了多大的吸引力。都已经表现出这么多渣的迹象了,还舍不得放手非得一探究竟,那恐怕确实是另有其人。
于是张盟放心了,告诉她没问题,只要一个正脸,他立马能将对方揪出来。
第19章
一个星期后,张盟刚上完拳课累得全身散架,在更衣室拿换洗的衣服正准备冲个澡。储物柜里的手机高声弹跳起来,吓他一跳。摸过来一看,是刘云歌。
“看照片了没有?倒是给个回复啊!这人是不是已婚男装单身骗感情?”刘云歌的大嗓门震得张盟不得不把手机离自己耳朵远了一些。
他说:“稍等嘛大小姐,你照片发来了?我刚在上课。”
“你快看微信!不过我觉得这男的看着挺年轻的,应该不会英年早婚吧?虽然只有一个侧面但其实还蛮帅的,怎么内里就那么油腻呢?唉,他这是不是网上下的帅哥图啊?”
张盟没挂电话,切出去点开微信。刘云歌的声音就算不按免提也听得清清楚楚:“我姐妹儿好说歹说才终于磨得他发了张照片过来。你不是说是你们公司的么?他到底结没结婚?”
这头张盟终于点开了大图,然后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就算只有一个侧脸,他也绝不会认错,照片上的人是季晨。
“你那姐妹儿被骗了,这人我认识。婚应该是没结,但他不是机长,是我们公司的一个机务。”张盟盯着那张照片,长得倒是一副人模狗样的,却干这样下三滥的事。不知道对方从哪里找来的机长制服,穿着拍了照放在网上四处哄骗无知少女,低俗且无耻。
“啊?修飞机的啊?他干嘛冒充机长,机务不也挺好一职业嘛。”刘云歌这样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大小姐大概是一辈子也没法体会到这个社会看人下菜的本质。也许在她看来机长和机务没多大区别,但在有些女孩儿眼里,两者有着天壤之别。
张盟能猜到季晨的一部分心理,或许他早就幻想过自己是一名机长,可以驾驶着飞机翱翔在天空,而不是每天灰头土脸地钻进机舱去搞维修。可虚荣和妄想膨胀到了欺骗和伤害别人感情的地步,那就是道德和人品的败坏了。
张盟在电话里对刘云歌说:“你让那姑娘把聊天截图发我一份,就那些过分的,还有伪装机长的记录。放心,我来帮她讨回公道!”
眼看快要进入年底,江新年的第二次考核即将临近。他除了飞航班,剩下的时间都把自己关在了房间看书。看手册、看QRH、看运总、看法规。江新年有时候恍惚觉得似乎高考前自己都没有这么拼命过。
除了看书他还趁排班的间隙去了一趟珠海蹭模拟机,当初和他一块儿来S航的周涛早就恢复了机长资格,也听说了他的事,主动问江新年要不要去模拟机中心练练手。周涛虽然是飞的757,但他有不少老同学在737机队。
蹭模拟机这种事在飞行员之间属于暗地里的操作,互惠互利心照不宣。例如一个机长要带飞副驾驶,每天这么陪着练陪着教也挺累人。来一够格的同事坐左座,自己只需要在后边观察员位置看着就行,省事省力,何乐而不为。
但江新年挺记周涛这个情,如果不是对方帮他开口,他还真没办法找到这样的练习机会。毕竟真实航班多是正常程序,特情还得在模拟机上练手。所以从珠海回来后,他特意买了一盒上好的茶叶给周涛送过去。
周涛家也住宝安,离公司租住的小区不远。周涛热情地邀请江新年进家里坐,进门江新年才发现房子是周涛一家三口在住。四岁的小男孩迫不及待地想把包装精美的茶叶盒子拆开,被周涛一顿训斥。
江新年默默记下,下回得给孩子买一玩具。“涛哥,我不知道你孩子都这么大了。”
周涛笑:“你不说我都三十好几的人,能跟你们年轻人一样么。”他们闲聊几句,周涛给他介绍家里:“刚装修好,武汉一大平层换了这么一小房子。深圳房价太贵了,还是他们来得早好。”
江新年点点头,其实他对深圳的房价没有多大认识,反正他自己一个人也不考虑买房的事。周涛感叹:“本来想着我一个人搁这儿挣钱,老婆孩子就留在老家,但想想还是一家人住一块儿的好。”
关于家庭江新年没有什么可发表的意见,话题只能转回到感谢:“这次真谢谢涛哥了。”
周涛拍着他的肩膀:“甭跟哥客气,你这回要是过了可得请我们吃饭啊。把你褚教叫上,他没少为你操心。”
江新年叠声答应:“一定请,一定请。”
从周涛家里出来,江新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对方那句“他没少为你操心”一直盘旋在脑海。
江新年拿出手机,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起来他和褚煦梁之间并没有什么不愉快,道歉不合适,讨好也不恰当,甚至突然的联系都显得突兀。他们之间就像是有一堵看不见摸不着的墙,让他现在做什么都不对。
最后江新年只能烦躁地把手机往中控的储物格一扔,回到宿舍去蒙头睡觉。第二天一大早醒来,江新年才记起今天是周日,航班计划应该昨晚就出了。
他拿出iPad,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效应,许久都见不到的人,再一次出现在了航班计划表上。下周二周三,他要和褚煦梁一起执飞深圳-南京来回。
周一晚上江新年提前来到准备室,许久不见褚煦梁,他似乎剪了头发。皮肤也因为秋冬阳光弱而养得更白了些,在深蓝色制服的衬托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冷色调的瓷白。
在江新年做完航前汇报,签派放行后他们就进了机场。一切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江新年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这让他莫名焦躁,却又找不到对策。
到达南京禄口已经是半夜四点钟,室外气温接近于零度,和在深圳时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体感。江新年算是比较抗冻的,穿着衬衣羊毛背心和制服外套都被冻得受不了。过了一会儿,褚煦梁竟然也从驾驶舱下来,他对江新年说:“你上去吧,我来守着签字就行。”
江新年哪里肯,褚煦梁本来就怕冷的一个人,在这种机翼都需要做防冰的天气,对方怎么可能扛得住。况且越是恶劣的寒冷天气,机组就必须要守着地面人员完成除冰程序,不能疏忽,少说没有二十分钟是回不去驾驶舱的。
褚煦梁很坚持:“你都守着加完油了,剩下的我来吧。上去暖和会儿,你说话都不利索了。”
江新年确实因为冷嘴唇都有些打哆嗦,他看向褚煦梁,对方和他穿着一样的三件套,手里空空,并没有拿那个暖手宝。
其实褚煦梁自厦门一行后,那个暖手宝一直在他的飞行箱里,陪伴着他度过每一个执飞的夜晚。虽然造型和颜色有些过分抢眼,但褚煦梁每次都面不改色地将那个奶蓝色卡通狗爪握在手里。
搭班的副驾驶有的只敢在心里猜测,有的性格外向直接问出口:“褚机长,女朋友送的?”
褚煦梁当时只垂眸看看手里的小东西并不答话,眼里的柔情几乎算是一种默认。虽然自欺欺人,但这样听之任之的误会已经算是他最后留存的一点星光,像圈养的萤火虫,光亮日渐黯淡却还是不舍得放手。
如今面对正主,褚煦梁不敢再堂而皇之,没把那个暖手宝从箱子里拿出来。
“上去吧,我盯着。”褚煦梁异常坚持,江新年拗不过他,只能先回驾驶舱。
结果没五分钟,他又下来,递给褚煦梁一个保温杯。“喝点热水褚教,不好意思,从你箱子里擅自拿的。”
褚煦梁接过自己的保温杯,入口是温暖的姜茶。他抬眸看向江新年,真的猜不透对方心里怎么想。
“我看配的餐食里有红糖姜茶,就给你泡了一杯,会太甜吗?”江新年忐忑地问。
褚煦梁摇摇头,抿唇很浅地笑了一下:“谢谢。”
回到驾驶舱,才终于重新找回手脚的知觉,江新年开始吐槽:“咱公司飞货运,半夜这么冷,这制服简直是要风度不要温度啊。”像他以前飞客航都是白班就算是冬季温度也不至于这么低。
褚煦梁给双手哈了点暖气,说:“以前驾驶舱放了军大衣的,后来上头检查就给撤了。”
江新年撇撇嘴,反正他们这大晚上的也没人看,就是穿羽绒服也不碍事吧。但人在驾驶舱,还是少抱怨多干活儿。托公司仪表要求的福,虽然机舱外气温低,机舱内两人之间的氛围总算是热络了一些。
回到深圳落地已经是早上,和煦的阳光洒在停机坪。因为天气的原因,他们回程延误了一个小时,两人做完关车程序准备回酒店时,褚煦梁对江新年说:“你先去吧”他看看表,“我刚好接个人。”
江新年不好多过问,只得同褚煦梁告别。对方这样宁可不休息也要去接机的人,会是谁呢?江新年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就像他一路上控制不住去回想在褚煦梁飞行箱里看到那个暖手宝的那幕一样。
第20章
江新年没有立刻去坐机组车,他漫无目的地踌躇在机场人来人往的大厅,事实上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徘徊许久在匆忙的人群中,江新年终于捕捉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褚煦梁拖着箱子身旁跟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娇俏姑娘,那女孩儿青春靓丽一眼看去就活力十足。
褚煦梁还是那样和煦地笑着,就像此刻航站楼外明媚的阳光。女孩不知道说了什么,皱着鼻尖凑过去调皮娇蛮抬起了手。褚煦梁自然地用自己的手张开包住了女孩作乱的小巧拳头,脸上带着江新年似曾相识的无奈和宠溺。
斜斜的朝阳映照着两人交握的手,同任何一对恩爱打闹的情侣一样。
江新年被过分耀眼的日光晃了眼,转身一刻不停地拉着自己的箱子去找机组车。
他是一个卑劣的偷窥者,终于得到答案却又无法接受。他太自大了,总以为别人都倾慕自己,犹犹豫豫思前想后地不敢踏出一步。
而事实的真相却是两年多前的相识不过是一段露水情缘,褚煦梁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再续前缘,对他也压根儿没怀那种心思。
教导他飞行知识,只是出于职业素养;对他关心照顾,不过是因为褚煦梁这个人心地善良。
就像周涛说的,他们这个年纪,有家庭有女朋友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江新年行尸走肉一般回到酒店,早饭也不想吃,直接把自己扔到床上试图倒头就睡,可是满脑子的事搅和得他没有片刻安宁。明明身体很累很累,但睡意就跟蒸发的水汽一样不见踪影。
江新年一会儿想或许那不是褚煦梁女朋友呢?说不定是他亲妹妹也不无可能。
江新年努力回忆着脑海里定格的那一幕,试图从两人的相貌上挑出一丝能证明血缘关系的相似。
可女孩的样貌他根本没记清楚,那一刹那他只顾着分辨褚煦梁脸上那熟悉的笑意他是在哪里见过,为什么刺得他如此地痛。
江新年哀叹一声,翻身又不死心地开始幻想着褚煦梁应该是天生的同性恋者吧?他对着女孩能硬得起来吗?
烦躁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厚实的遮光窗帘挡住了所有的日光,昏暗中点亮手机,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钟。饿得有些胃疼的江新年认命地点了一份外卖填饱肚子,然后把自己埋在床上继续纠结。
如果说褚煦梁对他真的没有意思,又为什么要一直随身带着那个暖手宝?这是不是可以证明什么?
可转念一想那个小东西确实实用,对方或许根本就没有别的想法,他不也一直带着对方送的保温杯吗?
江新年被自己绕晕了,然后他幡然醒悟一般发现了最至关重要的一点。他为什么要如此在意褚煦梁有没有对象?那个女孩和褚煦梁到底是不是恋人关他什么事?和他有关系吗?
江新年不能违心地否认,在纠结了整整一天之后,得出了结论:和他有关系,因为他很难受,难受得要死。
只要一想到褚煦梁会和别人一起逛街一起吃饭,对着她温柔地笑,他心里就哽得慌。
如果褚煦梁还要和别人上床,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江新年不敢想,光是这么一设想就胸口钝痛,整个人仿佛被架在火上烧。压抑不住的愤怒在心中横冲直撞,这样濒临失控的感觉让他陌生又惶恐。
可是就算认清自己的心意又能如何?褚煦梁或许已经有女朋友,没人会站在原地一直等你,世界也不是只围绕着一个人转。
江新年在事业上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个现实。如今他无比痛恨自己的软弱和迟钝,因为在感情上,或许他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
褚煦梁是不是早就对他失望透顶了?
十一点五十酒店准时叫醒,江新年迅速拿起听筒。今夜根本不需要前台的提醒,因为他压根儿就没睡。
江新年提前下了楼,酒店的咖啡厅早已停止营业,他只好去隔壁二十四小时开着的便利店买了一瓶罐装咖啡。他本来是想准备买惯喝的醇香拿铁,想了想最后还是拿了一瓶浓缩美式。
就今晚他这状态,估计只有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能续命。
江新年喝得急躁,在褚煦梁下来之前就已经灌完了那一整瓶咖啡。两人按部就班地进场,做起飞准备然后进入巡航。
到达南京,夜间室外温度低于零度。这回褚煦梁没再顾及那么多,下机检查的时候手里握着那个狗爪暖手宝。
他瞧见江新年盯着他手里的东西脸色很差,正后悔想收起来,就听江新年站在寒风中问:“褚教昨天是去接谁?”他嘴唇被冻得没有血色,相反一双眼睛被风吹得红红的,看起来倔强又可怜。
褚煦梁忍不住将暖手宝塞到江新年手里,说:“我表妹,她来深圳参加大学同学的婚礼。”
江新年的表妹叫唐瑶,比他小七岁。唐瑶小的时候父母忙工作,每个寒暑假都爱把女儿送到褚煦梁家来。
褚煦梁在书桌写作业,她就在旁边玩折纸,玩着玩着又想去招惹认真学习的表哥,褚煦梁每次都很有耐心,又拿出新的涂色书给她打发时间。
后来长大了,两家人往来也多。听闻一向听话的表哥拒绝了家里的安排转去学飞,唐瑶是唯一支持他的亲人。尽管她在家也不敢公开表态,但褚煦梁永远记得十来岁的小女孩眼神坚定,用故作成熟的口吻悄悄对他说:“哥,我站你这边。”。
再后来,便是褚煦梁主动向家里出柜,气得父母要同他断绝关系。这些年来,褚煦梁往家里寄东西都会被原封不动退回来,因此逢年过节,他只能辗转表妹的手给父母送些年货补品。
那天在机场,他接到唐瑶,询问她住哪。唐瑶报了一家名宿的名字,褚煦梁不放心觉得她一个女孩子还是住正规酒店来得安全,结果被唐瑶批是老古板。
小姑娘说民宿又不是黑店,然后佯装拿出防狼喷雾“有坏人,我就一通呲,再踹得他断子绝孙!”
虽说她手里并没有真拿着喷雾,但褚煦梁出于职业天性,下意识地保护自己的眼睛,伸手捏住了对方作乱的那只手。
接机后一起吃过一顿brunch,褚煦梁送唐瑶去了预定的民宿,挺正规一家客栈,规模还不小。褚煦梁检查了房间,没有隐藏的摄像头和安全隐患。叮嘱表妹有事给他打电话,每天晚上微信报备,这才放心地离开。
“哦,原来是表妹。”江新年毫无血色地笑了一下,但褚煦梁觉得对方并不是真的在笑,他能感觉出江新年今天心情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