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越发不耐烦地往后仰身歪过头去躲避,花架上空间本就不大,它的大脑袋和后背已经腾空,稍稍再翻过一些,重心便稳不住,眼看着就要从花架上摔下去。黑猫退无可退,烦不胜烦下用爪子进行抵抗。
可偏偏屋里那个男人还以为黑猫是在跟他玩闹,就像是往常他酒足饭饱在沙发上用逗猫棒逗弄一般。他渐渐松快下心,手上动作越发不依不饶。
娄敬策仰头同样望见这一幕,心下多少也有些无语。
之前还畏惧这猫如虎,把它赶到家门外,现在又要去招惹它。之前养过猫难道看不出这猫对他已经没有耐性,冲着他不是在撒娇,而是威胁恐吓吗?真就觉得猫很乖,以前随便人类揉搓,变大后也可以随意拿捏、没有半点脾气是吧?
雨丝斜斜飘入伞中,明暨仰头望着半空中的那一幕,没在意些微的凉意打湿鞋尖。
“黑猫要伸爪子了。”
他这么说着,偏头示意娄敬策赶紧看。
隔着雨幕,尖锐的爪子从肉垫里伸出,刮花不锈钢花架的金属条,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响。
男人口中不断说着什么,再次伸出晾衣杆去拨弄黑猫,在它身上戳弄。
隔着距离远,附近没有可用的监控探头,繁星也无法为他翻译男人到底在说什么。
明暨猜测这男人可能是从自己想要黑猫的举动中,自行脑补出点什么,觉得变大后的黑猫奇货可居,才一改态度想把猫攥在手里。确实奇货可居,可也得看人能不能把握得住。
终于,被逼急的黑猫四爪站立,浑身毛毛炸起,冲着男人厉喝,尖锐的利齿呲出,血盆大口直对上他面门:“喵嗷!——”
黑影一闪,锋利的爪子将再三冒犯它的晾衣杆前端切割,剩下的金属杆也在它巨力的牵扯下拍飞出去。
“妈耶!”男人感觉像是打球的时候接了一个特别重的球,晾衣杆瞬间就脱手而出,手上的肌肉也拧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痛渐渐爬上。
他吓得抱头鼠窜,顾不上掉下去的晾衣架,赶紧关窗落锁,拉上窗帘企图自欺欺人,忙不迭钻进房间去。他也没敢在卧室里呆着,连滚带爬地把阳台的移门和卧室门全部锁上。
这还不够,男人拖拽着餐桌、座椅、电视柜、沙发,一切能够用来挡门的东西堆在卧室门前。他累得满头大汗,双手用力过猛又刚被扯伤,止不住得颤抖起来,他面无人色地瘫在地上,呼哧呼哧大喘气。
断成两截的晾衣杆,头上一节直直坠落,在下面几层楼层的阳台上磕磕碰碰,撞坏了摆在花架上的花,连同土屑、枯枝败叶、花盆碎渣,一齐落到明暨脚边。溅起地上的泥泞,一道水花溅在明暨鞋面上。
另一节直直扎入停在路边的一辆汽车中,直接从车顶扎入,整辆车都凹下去,发出一声巨响。车里传来几声丧尸的嗷嗷交叫唤,大概是痛呼,很快没了动静。
“嗷——!”
黑猫出手攻击激发血性,它金灿灿的一双竖瞳眯成线,顶着渐大的雨幕仰天长啸,尖锐的猫啸声响彻这一片小区。
吓得周围楼里的人都小心翼翼从窗户里往外窥探。他们知道18栋有一只猫变得很大,被主人家赶到阳台上去了。可昨天还是好好的,怎么今个儿突然发起狂来?这叫的就跟个妖怪似的。
就像是大爷说的那样,猫这种生物小只的时候,似乎人人都爱上来摸个头揉揉耳朵,可一旦变大,那就跟老虎狮子没区别。纵然有人喜欢毛绒绒,可没人不畏惧未知。
“格拉嘶拉——”
粉色的肉垫拍打在窗框上,金属在巨力下逐渐变形。锋利尖锐的猫爪挠在玻璃上,双面的防弹玻璃也抵挡不了这样的锐器,留下一道又一道深刻划痕。三两下玻璃便碎成蜘蛛网,在猫爪拍击下砰然迸碎。
一些玻璃渣子没顺着爪势落入屋中,反而在花架上磕碰一下,像是之前的晾衣架前端直直落下,朝着在下面看好戏的明暨而去。
“小心。”娄敬策伸手要把人拉过来,明暨没动。
他这个位置可是观影的最佳,不过就是一些细碎的玻璃渣子罢了,他还不看在眼中。
玻璃渣子落在黑伞上,黑伞表面极有韧性,再是形状尖锐的玻璃渣子也无法突破黑伞伞面。它们就像是撞上一块表面战力极大的软糕,没能刺入反而受力反弹回来,二次弹高后再次下坠。就跟从天上落下的那些雨滴一般,没落上伞面,落下又溅起,仿佛开花一般四散落到一边。
黑猫高高跃起,猛地后腿用力一蹬,花架受力摇摇欲坠,它则顺利窜入屋中。
一阵玻璃破碎、家具倒地的乒乓乱响,伴随着凄厉的猫啸在窄小的房间里此起彼伏响起。“砰”的一声巨响,什么东西被撞开,明暨往后倒退开几步。
娄敬策也跟着后退:“楼好像歪过了一点。”
明暨笑了笑,夸奖它:“还挺厉害的啊。”
楼确实歪过一点,刚刚可能黑猫撞不开门,把702的承重墙撞开个洞吧。
“啊!——”
七楼传来男人的尖叫。
吓得旁边一栋楼上有人“砰”地一下关上窗,看来是吓到不少人。
那一声尖叫声过后,18栋整个安静下来。
娄敬策仰着头,只能够看见被黑猫突突成一片惨状的阳台和花架,距离太远也闻不到血腥味,反倒是草木湿气越发浓重。他仰头看看天,天低愈重,看来是有一场大雨将近。
“人死了吗?”他偏头看向明暨。
明暨朝他招招手,示意让人走近些。
娄敬策矮矮身钻进伞下,明暨顺势就把黑伞手柄塞到他手里,让他来举伞。
“没有,只是抓伤了那个男人。”
他也看不见具体场景,繁星的扫描图只有大概,也没法听到里面在说些什么。单看动作,那个叫芳芳的女人似乎是想劝服黑猫,但她自己又很害怕,两夫妻两把她护在身后。
“雨要下大了。”娄敬策提醒他,趁着雨还没落下来先走还是怎么?
明暨仰头看看天,“嗯,再两分钟。”
娄敬策就没动了,撑着伞站在明暨身后。他默数着秒钟,不过一百二十个数,就是不知道这两分钟说的是距离雨落下来还有两分钟,还是等两分钟后再走。
一百二十个数进入倒数十五。
十二……
明暨突然抬起手,拇指和食指环成圈,含进口中。
还不及娄敬策惊讶,一声宛如裁判吹哨般的惊天哨声自他口中吹出,上方天际闪过一道电光,震天雷鸣铺天盖地滚滚而来。
在漫天的电闪雷鸣中,哨声尖利得刺耳,好似是直冲霄汉的长剑,滔滔滚滚中的雷霆中争出一线。
九……
明暨看着扫描中黑猫的耳朵跟着他忽长忽短的哨响,抖动耳朵。它扭头看向这边,他就知道它一定会被吸引注意。
明暨又吹出两声的短促的哨响。
他抽出手,甩了甩,朝着楼上望一眼。
就对娄敬策说:“去开车吧。”
五……
娄敬策要把伞递还给他,明暨却没继续撑伞,接过后一转手腕就收起伞钻进后座。他一向习惯坐在驾驶座后的一侧,这次开的却是右边的门,从后座的右侧挪到左侧。
娄敬策已经发动车子,准备启动,后座的门却没有关。
“不关门吗?”
“等一下。”
豆大的雨珠在挡风玻璃上跃动,雨刮器来回反复,也无法将天上砸下的雨串珠抹干净。
娄敬策没继续催,他打开汽车大灯,两束白光映亮砸落的雨柱。
他默数着最后的倒计时。
“三、二……一。”
车里无事发生,外面炸雷响在耳畔。
“看来是没缘分啊。”明暨作势挪动着就要去关上右侧车门。
就在此时,一道硕大的黑影从高处坠落,轻巧在地上一点就窜入后座。它冲劲太猛,车辆险些侧翻。左右摇晃几下后,终于还是稳住,回到四个轮子着地的状态。
明暨拍拍自己身上的水汽黑猫带进的水汽,斜眼看扑进车里的黑猫。是只落汤猫呢,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毛毛不是打结就是粘连在一块,湿哒哒的还在往下滴水,沾湿了他惯常坐的那块地方。它的利爪还没有收起,在皮质的车座上忍不住磨爪子,留下一道又一道白痕。
娄敬策被后座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吓得一惊,没松开油门就下意识踩下刹车,拖出长长的一道刹车痕迹。
“没事,继续开车。”明暨“砰”的一声关上右侧车门。
黑猫抖抖耳朵,若无其事蹲坐在左边后座上,它探头看看前面开车的娄敬策,又扭头瞅瞅明暨,尾巴卷着明暨体温捂热的那个靠枕垫到身下,爪子收起来,四肢屈下,看样子似乎是打算趴下来舒服窝会儿。
明暨看它小动作,突然伸手戳它鼻尖。
黑猫的凶性已生,再不像之前那般还会忍气吞声。猫猫眼还没睁开,就先挥舞爪子狠狠向自己鼻尖前挠去。迅捷的一爪却没能挠到目标,反而落入了一只带温度的手中。
黑猫顿时支棱起耳朵,一对竖瞳倏地瞪得滚圆,尾巴也立起。
它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类,一把抓住它的爪子不说,还像之前那些人一样,对它的利爪视若无睹,一下一下捏着它的肉垫玩。
明暨不但捏猫猫肉垫,他还嫌弃它爪子沾了水的,有点脏,从后面抽纸巾强行给它擦。不仅擦肉垫,连爪子也不放过,按按肉垫把爪钩亮出来,一个一个擦过去。
黑猫不满地动动爪子,爪钩将纸巾撕裂成几条,毛絮飘落到车座下。
明暨伸手指敲它脑袋。
“喵嗷——”
黑猫扑上来就要咬他,尖锐的牙齿将他的手臂咬住,犬牙撕破衣服。随后被明暨从后一把揪住后脖颈,像是提个半身抱枕一般,提拉起来在半空抖一抖晃一晃。
“明暨。”
黑猫咬住手臂的样子着实吓人,娄敬策慢下车速,打算靠边停车。
“我没事,你继续开。找个能给它洗澡的地方。”
黑猫松松口,重新咬上。它偷偷伸舌头舔了舔,这个人类是怎么回事?怎么没有尝到血的味道?猫猫困惑地瞪大了眼眸,是咬得还不够用力吗?
明暨轻易就挣脱被它咬着的那只手,再敲敲它的头。另一只手还揪着黑猫的后脖颈,他往上一扒拉,猫脑袋是跟着手往上,可身体就好像根弹簧似的,拉长出好多,后爪还稳稳蹲在垫子上,半点不肯挪动屁股。
明暨:???
明暨尝试过几次后,终于知道,原来猫真可能是液体做的。
这竟然真的不是网友调侃。
车里空间就那么大,任他拎着后脖颈拉扯,黑猫就是死活不肯离开那个靠枕。四五次后,对于这样的液态猫,明暨也摆弄累了。
……也有些饿了。
他拿出一杯奶茶还有炸鸡排,咔嚓咔嚓,吨吨吨。
嗅到炸鸡和奶茶味儿的黑猫,突然学乖,也不稀罕什么靠枕,伸着大脑袋蹭胳膊,看人没反应,干脆自己伸爪扒拉炸鸡的袋子。猫猫才不懂什么客气,它扒拉着明暨手上的那块就要张嘴去咬。
明暨会让吃的给猫吗?
哈,虎口夺食都要比从明暨嘴里夺食容易。
明暨一把按住黑猫后脖颈,把半只猫从自己身上撕开,当着它的面把鸡排塞进了嘴里,咔嚓咔嚓咀嚼过后咽下。
明暨不解问娄敬策:“不是说猫不吃零食吗?”
难道基因变异后,连这点习性也变了?
娄敬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