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既然对方采用了这个说法,严之默与姚灼也没有多问。
天家之事,能不知道就不知道。
严之默沉吟片刻,开口道:“既是故人之子,王爷可是要与他相认?”
又道:“其实,初时我们与明哥儿相遇,他便说想要寻找家人,我们本想帮他打听,然而这孩子却对这些讳莫如深。”
严之默的话语,令桓元嘉目光闪动,隐有动容。
“实不相瞒,此番孤选择开诚布公,实则,还有另一事,想要拜托二位。”
他后退一步,浅揖一礼,对方可是王爷,严之默忙道:“王爷有话直说便是,草民实在不敢当。”
【主播:求求了,我只是想过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平淡生活】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王爷不会打算,让默宝继续帮他养孩子吧】
【srds,这个明哥儿应该不是他孩子?我估摸着是弟弟之类的】
【我赌五毛,是皇帝的私生子!】
【一下子切换到宫斗剧频道了?!】
到这里,就不得不说,直播间的观众是有那么点狗血经验在的。
桓元嘉接下来所说,的确是想让严之默与姚灼将明哥儿带回合阳府,再照顾一阵。
大约是看出面前夫夫的犹疑,桓元嘉言辞恳切道:“二位放心,孤会派暗卫全程相护,也会支付照顾明哥儿所花费的银钱,待将一些事情解决完毕后,定会尽快把他接回身边。”
要解决的事情是什么,接回又是回哪里?
严之默现在的心情就是一句话——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只怕明哥儿身份尊贵,我等照顾不周,多有冒犯。”
他就算再可怜明哥儿的身世,也该为自己家的安危考虑。
可严之默也清楚,桓元嘉是王爷,金口玉言,若是强行逼迫,他们毫无办法。
换言之,他没有拒绝的立场。
桓元嘉计划周密,他说出了自己做好的打算,尽可能打消了严之默的顾虑。
“最晚,明年开春前,我必定将明哥儿接回,在此之前,劳烦严先生替他的身份打个掩护,回到合阳府,怕是不再能以兄弟相称,便称他是随从、仆役也可。”
又紧接着请来一队暗卫,一个个训练有素,武功高强,保护明哥儿的同时,自然严之默一家的安危,也在他们的看顾之下。
联想到到时返程,没有了镖局相护,却换成了王府暗卫,的确不能再安全了。
这件事这么定下,桓元嘉另外给了一枚王府令牌。
“这枚令牌,孤仅赐予贴身近臣。”
言下之意,档次比那枚玉牌更高。
最后又郑重其事地说道:“淮江府疫病,你有大功,待诸事皆毕,我定会回京,替你请赏。”
严之默不惦记什么赏赐,在他看来,自己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
仅此而已。
晚些时候,纪大夫携回春堂的一群大夫,齐齐赶来,见面就朝严之默行大礼。
严之默刚坐下没多久,不得不再次站起来,和姚灼分别将这些年长的前辈们扶起来。
纪大夫感慨道:“我等才疏学浅,若非严公子出手相助,怕是淮江城免不了一场大劫!我等替淮江城的百姓,谢谢公子!”
他们行医者,最明了这家传秘方的价值。
严之默如此高义,不求回报地和盘托出,实在是世间罕有。
以至于到了后面,都开始探讨,淮江城应该给严之默立个生祠。
对此严之默只能表示,受宠若惊,大可不必。
又过了几日,明哥儿的病情已经稳定,可以离开医馆了。
在约定好由严之默将他接走的前一天深夜,舒王殿下以不输暗卫的身手,潜入了明哥儿暂住的屋子,在床边看了足足一刻钟,才有些不舍地离开。
窗户再度关闭,悄无声息。
唯有床上的小哥儿睫毛轻轻颤了颤。
对于明哥儿的回归,元宝和如意不明就里,只围着小哥儿团团转。
往后几日,严之默也稍微有了些感染的症状,好在断断续续发热了两日就好转了。
几剂汤药下去,药到病除。
至此,淮江城的染疫病患也日复一日在减少,在足足七日,官府都没有排查到新增的病患后,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场劫难应当是过去了。
不仅保住了淮江府城,也没有蔓延到周边地区,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为了保守起见,淮江府城加起来一共封城了近二十天,城门才再次轰然洞开。
街头巷尾,尽是放鞭炮、燃艾草的百姓,大家都在用最朴素的方式,祛除疫鬼,庆贺新生。
严之默和姚灼,也终于可以准备返程了。
临行前,严之默最后单独面见了桓元嘉一次。
如今,他对眼前这位王爷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戒备,但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对方的野心。
而桓元嘉对严之默,则是发自内心的认可。
这次谈话,严之默提供了更多的信息。
譬如他已经在双林县开始做的事,这些举措背后的意义,令桓元嘉激动难言。
农具、菜种、大棚技术……
他甚至告诉了严之默边境的战事怕是会一直持续,今年灾难不绝,只怕来年冬天,边境将士们定有粮草之忧。
但假如,可以将严之默口中高产的土豆、玉米广泛推广种植,届时大批量收获,定能解决这一问题。
最后离开淮江府衙时,严之默再次握紧了袖口中舒王府的令牌。
哪怕他来自异世,又有系统这种金手指的加持,在这个时代的至高权力面前,也终究太过渺小。
他只希望,自己这次的选择,没有出错。
……
来时是春日,走时,则早已入夏。
春衫换成了在淮江城置办的夏衣,连带马车的帘布,都换成了更轻薄透风的款式。
明哥儿大病一场,如今竟比之前要活泼许多,也不再提寻找家人一事,看起来已经完全接受了,要跟着严之默与姚灼,回到北地去生活的事实。
严之默终究不能对外称他为严家的仆役,最后还是决定,让他称呼自己为兄长,称呼姚灼为嫂嫂。
到时回到家去,只称是自己路上收下的义弟便是。
而他也从桓元嘉口中得知,原来明哥儿实际已经七岁了,而非看起来的五六岁。
若是要算虚岁,那就更大了。
让他叫严之默一声兄长,也不算太离谱。
要知道这个时代,一家的兄弟姊妹,年龄差出许多的有的是。
返程路上也有意外之喜,那便是他们在沿途驿站,竟收到了几封尤鹏海留下的信。
信件都不长,皆写明了一些必要信息。
从信中得知,尤鹏海他们因离开地及时,队伍中无人感染疫病。
而那些种虫,也已经被他们顺利运出,只等接下来与严之默会合。
当初尤鹏海定是想不到,严之默他们会被迫在淮江府城停留大半个月的光景。
最初他设想的大约是,严之默最多慢他们几日,若是马车赶得快一些,说不定还能在路上相见。
不过如今算算日子,估计宏明镖局的人都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因有王府暗卫在,一路太平。
但严之默和明哥儿都生了一场病,还时不时的犯咳嗽,姚灼也有些身体不适。
所以走得并不快,算来比来的时候,还慢了三四日。
待重新进入合阳府地界时,已是五月末了。
终于快回到家,一车的人都心情雀跃不已,元宝和如意甚至唱起了小曲,把马儿赶得飞快,到进了县城才慢下来。
期间路过清风书院,严之默突然响起了一件被自己遗忘许久的事。
“此番就算加紧入学,怕是八月也不可能下场考试了。”
他这样连临时抱佛脚都算不上的,去参加考试,只能是给清风书院丢人。
姚灼安慰道:“那也无妨,夫君你还年轻,咱们等下次院试便是。”
话虽如此,院试并非年年开考,而是三年两次,下一次或许要再间隔一年了。
最终,马车在严灼记门口停下来。
正在门口招徕顾客的小伙计,见到一辆马车驶近,一开始并未认出。
直到再近一些,看到了赶车的元宝,才一下子蹦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进铺子传话。
方二娘原本正在算账,刚开始拨算盘,就见小伙计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跟你说几次了,行事不要毛毛躁躁的,可是出什么事了?”
下一秒,她听清楚了伙计传的话,顿时把账本往柜台里头一塞,提着裙子就往外跑。
门外,严之默已经扶着姚灼下了车。
方二娘看清来人,顿时眼眶一红。
“东家,灼哥儿。”
两句简单的称呼,道尽感慨万千。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