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然半天没得到白皎的回复,以为网络波动断线了,看了眼手机又没看到WiFi断开。
她关掉WiFi,切成了流量,又叫了两声白皎。
极静的卧室里,白皎慢慢地回神。
从回到家开始,那种自己被玻璃罩罩住的感觉其实一直追随着他,如影随形,只有在白初贺和他说话的时候才会好一些,但仍然存在。
可许安然刚才的那句话却像是有魔力,让那个玻璃罩一瞬间消失了,感官知觉再次真实又直接地触碰到他的皮肤,钻进他的毛孔,提醒着他身边的一切都是真实。
但这魔力似乎维持不了多久,速度的流逝仿佛变成了肉眼可见的东西,玻璃罩又慢慢一寸一寸地显形。
许安然的叫他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中传入耳朵。
白皎开口,“...啊,我在呢。”
语音那头的许安然松了口气。
看吧,果然是网络波动了,切一下网,一下子就通了。
“好,那你现在理解了吗?”
白皎不知道自己理解没有,他刚才一瞬间有种被闪电击中的感觉,可是那种超出他认知的东西太过惊人,他虽然不确定自己懂没懂,但已经不敢再问。
“我理解了。”
“好。”许安然放下了心,“只要这个情绪里最根本的东西你get到了,其他的都不难。不过小美人鱼还有个比较难演绎的地方,你得多费心。”
“嗯,啊?”白皎回过神来。
“哎,我感觉实在不行的话真得向戏剧社的人取取经。”许安然道,“就是,小人鱼上岸后是不能说话的,等于是哑巴,她的所有戏份都得靠肢体动作和眼神来展现。”
虽然筹备舞台剧的这一群人都只是高中还没毕业的学生,但也能明白,没有台词的戏反而是最难揣摩的。
在刚才的冲击下,神智恍惚的白皎其实并不怎么为许安然提出的这个难点发愁,但他还是努力地借着许安然的话,把自己从那种胶着的心绪中拉出,回到到现实的难题上。
“那我,我,那我怎么办呀。”白皎有点结巴。
“嗯...其实这个说难也不难。”许安然在电话那头摸着下巴。
白皎觉得许安然的不难和他的不难可能并不是一个定义,至少他觉得他没有许安然那么灵活又聪明的大脑。
“我怕我理解不了。”
“白皎,小人鱼那种有话想说但是说不上来的感觉,你经历过吗?”
白皎愣了一下,这个他倒是很能懂的。
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瞬间了,尤其是面对白初贺的时候,他经常有一种想要说些什么,想说的话已经快把心脏胀破,从嘴里溢出来,但他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感觉。
许安然没有等白皎回答,她似乎认定性格有些天真的白皎可能不会明白这样的情绪。
“没事,我发你一首歌,我觉得非常合适,你听一听找找感觉。校庆还没那么快,咱们今天一晚上就给你捋出不少了,不着急。”
许安然又补充了一些自己的见解,也没太耽搁时间,最后给白皎说了几句加油打气的话后就准备挂掉电话。
白皎想到一件要紧事,在她挂断电话之前赶紧问出口,“王子的演员找到了吗?”
许安然长叹一口气,“没关系,小白你不用愁这个,我来想办法,大不了我让别人演邻国公主,我来演王子也行。你把角色准备好就OK啦。”
“好。”白皎听着许安然乐观的声音,互相道了晚安后挂断语音。
许安然的对话框里浮着一条新消息,发过来的是她刚才提到的那首歌。
白皎把手机放在桌子上,点开那首歌。
前奏中,稍微显得有些空寂的吉他声音传出,流淌在安静的卧室里。
白皎默默地听着。
房间内气温有些低,他不喜欢开空调暖风,裹着空调毯坐在椅子上,双腿也缩了上来,脚跟踩着椅子的边缘,整个人除了一颗头之外都裹进了薄毯里。
远远一看,像一个站在凳子上的小矮人。
吉他声过后,平静但却显得有些冷清的女声响起。
[有些人用一辈子去学习,化解沟通的难题]
[为你我也可以]
这首歌冷清且疏离,但却又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寂寞与怅然,让他忍不住联想到白初贺。
白初贺身上也带着这样冷清疏离的气氛,可他不知道白初贺会不会像这首歌里那样,有时也会感到寂寞,甚至惆怅。
他只知道白初贺有些时候会流淌出一些很罕见的情绪,他看不懂,也说不清。
[我们就像隔着一层玻璃,看得见却触不及,虽然我离你几毫米]
[你不会知道我有多着急,无心的坐视不理,我尴尬的沉默里]
不知道为什么,白皎忽然不愿意再听下去。
“不听了,写作业!”他自言自语着,仿佛是在把理由说给自己听。
摊开的练习册上还是那道他之前没能解出的题,白皎这次心里记着自己拿起手机的理由,用白初贺给他下的搜题APP搜了一下。
标准答案立刻带着解析跳了出来,他把手机放在练习册上,看一眼屏幕,又看一眼题目,努力地对比研究起来。
手机屏幕的光是冷白色的,字体方正机械,看久了之后他甚至觉得自己能看到字体中的像素点。
没有初贺哥的字看着舒服自然,白皎想。
APP给出的解析很全面,但并没有附上口头化的解题思路。如果是白初贺和许安然那样的学霸,也许只看一遍就能立刻理解。但对白皎来说,单纯地研究标准答案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吃力。
他点了一下解析后面的小喇叭,系统的机械男声响起,一板一眼地将答案解析念了出来,语调平铺直叙,清晰但不带感情。
白皎的背越来越低,最后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脸颊贴着试卷和手机屏幕,茶棕色的头发柔软但凌乱地在桌面上铺开。
他想到了之前在另一间卧室门前和白初贺的对话。
他问白初贺“那我以后就不能问你了吗”,白初贺说可以,告诉白皎如果理解不了APP上的解析就微信问他。
安静良久,书桌上传来寂寞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卧室内。
“可是我想直接问你。”
可是APP讲的不如你好,没有你简单易懂,没有你思维灵活,没有你逻辑清晰。
没有你仔细耐心,也没有你语气温柔。
书桌前塌下来的那截后背慢慢颤抖起来,一耸一耸,动作微小,但仍然发出了一些细碎的声音,伴随着卧室里的自言自语。
“可是我想直接问你,我还是想直接问你。”
书桌前的人一句又一句地重复着,仿佛只会说这一句话。
“哥,我不能去直接去问你了吗?”
...
第二天醒过来时,白皎感觉自己的眼皮有点重,照了浴室里那面比自己原来的卧室要明显大一圈的镜子后,发现眼睛有点微微发肿。
他挠了挠头,想起宋琉有时候会抱怨自己起了浮肿,然后说拿冰的东西敷一敷就好了。
白皎换了衣服下楼,感觉时间还早,准备先去厨房摸个勺子冻一下,敷敷眼睛。
餐厅里,桌子上似乎还没摆上早餐。白皎一边用勺子按着眼睛,一边有意无意地在餐厅里四处转悠,眼睛时不时瞥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小宝下来了。”宋姨正在厨房里忙活,看见白皎后把热着的早餐端出来,“这是怎么了?眼睛肿了?”
“嗯...嗯。”白皎一张口,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哑,嗓子好像也有些紧,心里反倒吓了一跳,但不想宋姨担心,打了个哈哈蒙混过去,“昨天窗户没关紧,吹了点风。”
“真是的,还这么粗心。”
白皎的身体不好,时不时确实会有些小毛病,家里人都已经习惯了。宋姨说了他一句,也没多想什么。
勺子被捂热了,失去了冰敷的效果。白皎把勺子搁着,在餐桌前坐下。
杜宾从客厅那边溜达过来,看见白皎后摇了摇尾巴,也在白皎腿旁蹲下。
白皎刚才一直不停地往楼梯那边瞄,眼神收回来之后才发现桌子上只有一份早餐。
他感觉自己可能还有点没睡醒,“初贺哥的呢,他不吃吗?”
宋姨把白皎用过的那个勺子收走,转身时声音挤进白皎的耳朵里。
“哥哥呀,哥哥早就吃完了,已经先走了。”
第54章
饭菜的热气还在无声地升腾着,白皎听见自己的声音,和平常一样阳光开朗,听到宋姨的回答后点头回应,“哦哦,这样啊。”
语气很普通,普通到白皎内心忍不住有点惊异起来,自己现在居然也能像白初贺那样掩饰自己的情绪,不会轻易让外人看出来。
至少宋姨什么都没有察觉,她已经习惯了白初贺独来独往的性格,虽然今天白初贺出门没有等白皎,但这几天两个孩子一直相安无事,甚至气氛融洽,她并不觉得有什么。
白皎的反应也很平常,宋姨习惯性抬手摸了摸白皎的头,“快吃吧。”
但白皎虽然逐渐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却还是很生疏,至少动作上还透着一些端倪。
他伸手要拿筷子,却下意识地摸向刚才那把拿来敷眼睛的钢勺。
钢勺上,之前被捂得热乎乎的温度早就消散了,散得很快,现在又变得冰冰凉凉。
白皎手指摩挲了一下,放下勺子,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吃着早餐。
早餐是厚蛋卷,柔嫩香甜,和他第一次发现白初贺没住在家里那天的早餐一样。
白皎想着想着,落寞之余,又觉得自己的记性似乎变好了一些,竟然也能记得好几天前吃的是什么东西。
也许不是记性变好,而是因为有其他原因,才导致他记得这么清楚。
就像附魔一样,白皎想。
奶香十足的厚蛋卷似乎没有以前的味道好。他默默地吃完早饭,和宋姨打了个招呼,背上书包出门。
吴叔已经在车里等着了,看见白皎上车后关心地问了句:“你身体好点了吗,那天淋雨没感冒吧?”
白皎低头扣安全带,“没事的,没感冒。”
“那就好。”吴叔笑了笑,“初贺少爷今天去的可真早,我还问他要不要等一会儿坐车一起去,他说要早点去学校学习。”
白皎的动作顿了一下,忍不住仔细去听着吴叔的语气,心里有一角不易察觉地想要得到一些认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