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淮愣愣点头,目光发直,他觉得自己又被白月光给蛊到了。
只是在欣赏青年认真模样的同时,罗淮却忍不住思考另一件事——
从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到重逢时增添了柔软温和的天才药剂师,这其中的差别看似微妙又稀少,可不论是对于变化者,还是改变因子的始作俑者来说,这都是真实发生在他们彼此间的化学反应。
如果没有悸动,又怎么会发生足以改变人气质和某些小脾性的变化?
是谁促成的这些变化?
是因为爱德华和伊维的谋害事件?还是因为那位抛妻弃子、早死的“前夫哥”?亦或是那群贴心又沉稳的孩子们?
罗淮眼底神色略深,染上几分思索。
对于阿舍尔失踪回归中途发生的一切众人一无所知,可以说除了阿舍尔本人,以及那五个仿佛凭空诞生的白发青年,再无人能挖出这点儿秘密。
罗淮不至于冒着被白月光讨厌的风险,而去做刨根问底的那个人,他只藏着自己的疑惑和猜测,试图成为未来能站在青年身边、彻底取代“前夫哥”的人。
一时间,花海里的材料园安静了下来,阿舍尔半蹲在各种植物面前,一边仔细观察,一边在手里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在他几步之遥,则是抱着手臂安静站在原地的罗淮。
或许是一种恩赐的天赋,也或许是多年来的积累和术业有专攻,威尔斯家族就像是天赐的药剂材料种植家,从开启这一家族产业到现在,祖祖辈辈积累的经验数不胜数,变成了支撑他们培育出各种稀有药剂材料的专家。
罗淮名下的这颗星球上,种植着很多阿舍尔只在档案资料里见过的珍稀植物,罕见的药剂材料和独有的功效最是能激发创造欲望的资源。
原本在完成了A-80的药剂制作后,阿舍尔以为自己会进入一段空窗期,用来看书、输入资料来激发灵感,然后再去思考自己该继续往哪一方面。
但罗淮提出的这场材料园的参观邀请,却给了阿舍尔新的灵感思路。
稀有罕见的药用植株充盈了他的大脑。
一整天,阿舍尔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世界里,他的眼里只能看到各种模样、作用不同的药用植物,手里的笔从拿起就不曾放下过。
被赫尔放在背包里的崭新笔记已然记录了三分之一,却还不见他有停手的趋势。
唰唰的书写声与花海间的风相融,变成了此刻唯一的白噪音。
这些被威尔斯家族特殊培育的植物,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区别于原始植株的新品种,用作药剂材料的效果暂时未知,但本身的产量和质量却好得出奇。
冥冥中,阿舍尔产生了一个新想法——一种可以让A-80药剂再一次趋近于完美的全新思路。
如果不再是单一的延长时效,而是彻底抵抗能源星上的毒雾呢?
……
直到花海的边缘染上霞光,阿舍尔才终于站起身转向罗淮:“抱歉,久等了。”
罗淮摇头。
说是久,他其实一点儿没感受到久,只觉得一整天盯着对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都是一种享受。
罗淮:“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它们。”
阿舍尔合上笔记,微微偏头,“……是的。”
如果不喜欢,谁又会为此坚持数年如一日的研究?如果不喜欢,或许他当初也不会那么执着地选择回到帝都星了。
花海远处橘红色的霞光正缓缓蔓延着,安静等候了阿舍尔一下午的罗淮领着人重新坐上皮卡。
原先准备着的一大箩筐话,都因为现实发展而被罗淮咽到了肚子里,此刻单手扶着方向盘的少将余光轻扫,便瞥见了偏头看向窗外的青年。
……哪怕只是玻璃上的倒影,都好看得过分。
罗淮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专注开车,不然他真怕自己看着看着看呆了,然后载着白月光一起冲到花海里去。
那一定会成为他追求路上绝对的黑历史。
……
以药剂材料培育为主要职能的瑟露西亚星,是个情绪多变的青春期小姑娘,皮卡车才晃晃悠悠走出不到百米的距离,半敞的玻璃外很快便落下了豆大的雨点,甚至还有持续扩大的机会。
哪怕车玻璃被罗淮及时摇了上去,但最初变天时落下的雨珠,还是染湿了阿舍尔的发丝和半截肩膀。
皮卡内的空间有限,专注开车的罗淮忽然嗅了嗅空气,他的喉结缓慢滚动,像是荒漠里的旅人,似乎诞生了某些渴求。
……香。
好香。
像是淋在雨水里湿漉漉的浆果,因为过于成熟,丰腴的果肉在生长中撑破了果皮,便自然地挤出充沛的汁水和浓香。
罗淮感觉自己的理智都有一瞬间的眩晕。
他轻咳一声,刚想说什么,下一秒就听到了来自耳廓边的喃语——
“罗淮,你什么也没发现,对吗?”
“就算发现了,也要忘记它,可以吗?”
是并不强硬的询问,那熟悉的清冷音色在这一刻染上了几分薄魅的诱惑,有种沉入深渊的未知感,哪怕你知道前路不详,可依旧愿意听从对方的指引踏出更多的脚步。
罗淮把着手里的方向盘,原本偏移的视线重新回落至车窗外。
随着雨水滴答,他又嗅了嗅鼻子,似乎只剩下变天带来的潮湿,以及某种他找不见、也抓不到的怅然若失。
……像是错过了什么?
罗淮无意识拧眉。
“怎么了?”坐在副驾驶位上的黑发青年半拢着胸口,低声询问。
“没、没事。”罗淮有片刻的卡壳,在朦胧的镜面反光里,他似乎看到了对方微蹙的眉头。
罗淮吞咽着唾沫。
生理机能的躁动感,给他一种气血方刚的小伙子初次拥抱心上人时的失控感,缓缓跃动在血液里的热气在沸腾着,罗淮甚至产生了短暂的恐惧——他怕自己会吓到阿舍尔……
“那就快走吧。”温和中透着冷静的声音似乎有浇灭他心头那股火的力量,“不然一会儿雨就该下大了……”
罗淮深深呼出一口气,视线里逐渐出现了停机坪的影子。
接下来的一切时间都好像过得很快,飞行器上的工作人员早就支起了遮雨棚,在两人刚下车之际,半边肩头衣服还微潮的青年忽然偏头,手臂半拢在身前,似乎是有些怕冷的模样。
阿舍尔:“可以先借我一件你的外套吗?”
看着青年略白的唇瓣和身上单薄的休闲衬衣,罗淮一愣,立马手忙脚乱地褪下自己那件轻薄的外套递了过去,“抱歉,我没想到会下雨。”
“天气谁又能预料得到?”
阿舍尔略微侧身披好了衣服,单手从衣摆下捉着布料拢在胸口,那张冷白的面颊似乎也重新恢复了点儿血色。
年纪轻轻就参军的罗淮本身就身形高壮,他穿来略显宽松的休闲外套落在阿舍尔身上时,就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衣摆垂落至膝盖上方,连袖子都需要挽起来几圈。
他道:“谢谢,等洗干净后还给你。”
“不、不用……”
望着阿舍尔登上飞行器台阶的背影,罗淮有些恍惚地揉了揉鼻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喃喃:“是错觉吗……怎么感觉刚刚闻到了香味……”
也可能是年轻人面对心上人时躁动的荷尔蒙作祟,以至于在罗淮递出衣服,和阿舍尔的手指一触即离的瞬间,嗅闻到了一股隐秘的甜香,可大脑给予他的反馈却是干干净净。
没有甜、没有香,有的只是瑟露西亚被阴雨覆盖后的潮冷空气和土壤。
冷雨带来的后遗症还在持续,本想邀请阿舍尔一起在飞行器共进晚餐的罗淮隔着一扇门,得到了对方沙哑发闷的回应。
可能是着凉,声音低低的青年拒绝了罗淮的邀请,只说自己想要先睡一会儿,至于那件一个小时前披在阿舍尔肩头的外套,则在清洁机器人的洗涤、干燥后装进纸质袋子,挂在了门把手上。
靠在门口叮嘱了好几句的罗淮提起纸袋,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一边单手将袋子里的衣服拎起来。
鬼使神差地,在罗淮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后,他盯着手里的外套看了一会儿,忽然捏着布料凑到了自己的鼻梁上。
想要吸气的欲望到底被理智克制,罗淮手腕微震,将衣服稍微拿远了点儿,这才翕动鼻腔。
除了大多数清洁机器人统一的柠香洗衣液的味道,似乎再没有别的什么不同。
……我是在怀疑什么?
罗淮拧眉,他抬头看到了柜面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明明是意气风发的眉眼,可却莫名有种错过了什么的彷徨。
在罗淮因为虫母精神力影响而自我怀疑的同时,走廊隔壁的房间里,阿舍尔用被子堆了个窝,缩腿抱臂地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藏在了里面。
无人知晓的寂静里——
【虫母灵魂同化程度:85%】
【滴,自动检测虫母的身体情况——】
【警告!警告!宿主需要子嗣提供营养,以完成身体机能的二次进化。】
【警警警告……进化无、无法进行……】
【危哔——】
模拟器的声音再一次消弭在只有它自己的黑暗里,而房间床上凸起的鼓包则正簌簌战栗着。
湿哒哒的潮感自捂住胸膛的指缝间溢出,不知道何时滚落的玩具失去温热,正孤单又湿漉漉地躺在地板上。
在过分难耐的混沌之间,咬着唇瓣的青年蹭破了薄薄的皮肉,猩红混着唾液,正正好砸在了被夹于手掌和胸脯之间的吊坠上——
滴答。
两种截然不同的红色似乎在相互吸引,血珠瞬间蒸干于吊坠的表面。
下一秒,汹涌的猩红触须如树根般自吊坠中央延伸,蹭过甜滋滋的虫蜜,浸润了深红的根系,顺着青年滚烫的皮肤向下而去。
……
遥远的深空——
正喝着烈酒的迦勒一口喷出嘴里的液体,对面的歌利亚阴着一张俊脸迅速躲开。
迦勒狼狈咳嗽几声,盯着大厅外的走廊,震惊道:“靠!旦尔塔搞什么鬼?那些玩意儿怎么跑出来了……”
歌利亚闻言望过去,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僵硬。
只见本就宽敞的走廊里,被四处攀爬的猩红藤蔓、触须拥挤了大半空间,地毯皱巴、花瓶倾倒、柜子歪斜。
就这情况,源源不断的猩红还在不停地向外涌着,几乎要挤爆空间有限的走廊。
迦勒:“你有什么头绪吗?”
歌利亚抿唇,“……没有。”
迦勒喃喃:“这他虫的,也太夸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