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跟过他的小助理说,舒泽平时特别关注你的动态,你用什么他就要用什么,也不管自己手头的钱到底够不够。”
“他这个样子多少有些疯了。”
舒琬不理解舒泽近乎病态的心理,也不想理解,他亦无法代原来的舒琬去评价舒泽的所作所为。
只是这次舒泽要拉着他跳海,舒琬是真的心有余悸。郁恒章已经联系好了专门负责刑事诉讼的律师,势必要让舒泽进去蹲一段时日。
希望舒泽在里面能早点想清楚,不然总有人在背后像个变态一样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舒琬不知道还好,知道了肯定会觉得不舒服。
当晚郁恒章回家,就提起了这件事。说律师已经整理好材料,准备正式提起诉讼了。
这里面还有个小插曲,舒泽大概是真的疯了,在看守所里被审问时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
除了他自己那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霸凌事件,还说了这些年舒博群和刘晓莉如何偷税漏税、利用合同压榨员工、侵吞公司公共财产、以及向上行贿的事。
他甚至连刘晓莉当年第三者插足舒博群的婚姻,二人联手逼死舒琬的母亲的事都说了。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来的。
这件事过去太久,无从查证,但其它的罪状都还能找到证据。一家三口终是整整齐齐地待在了看守所里,各自等待诉讼开庭。
哄睡了舒宥宥,舒琬放下手里的绘本,轻手轻脚关掉灯,退出儿童房。
郁恒章给他热了杯牛奶,看着他喝完。
“早点休息吧。”郁恒章洗好杯子出来,和舒琬一起回卧室。
这段时间郁恒章推掉了所有能推掉的饭局,恨不得能二十四小时照顾舒琬。
舒琬能看得出来,郁恒章要比他自己说的,更后怕他落水的事。
像是在害怕他会突然离开。
无论是哪种形式的离开。
坐在床上,留意到郁恒章的目光时不时黏在自己身上,本来准备躺下的舒琬迟疑了片刻,重新坐起身,凑近一点儿,仰头看着郁恒章。
郁恒章立马问他:“怎么了?”
舒琬眨眨眼:“先生,您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呀?”
郁恒章一顿:“……有这么明显吗?”
舒琬点点头:“很明显哦。”
郁恒章垂眼看了舒琬一会儿,转开视线。
很少见到郁恒章如此犹豫不决的时刻,舒琬拿出照顾舒宥宥的耐心,静静等着郁恒章开口。
郁恒章也从舒琬的眼睛里看出来了他平时和崽崽互动时的鼓励目光。
郁恒章:“……”
他揉了一把舒琬的头发,停了停,低声问道:“那天,在船上,舒泽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这下换舒琬顿住了,郁恒章道:“那个时候,你回头看了我一眼。”
“然后您就觉得我听到什么了?”舒琬问。
郁恒章:“直觉。”
舒琬想了想,坦然道:“舒泽告诉了我您三叔的事。”
郁恒章的眸光微动,内心早有猜测。他注视着舒琬的神情,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他大概会说我城府太深,伪装成性,不会对任何人付出真心?”
“哇哦。”舒琬崇拜道,“先生好厉害,全猜到了。”
郁恒章:“……”
郁恒章笑着摇头,他抬手轻轻碰了碰舒琬的脸颊,向舒琬确认:“那你呢?你会觉得我很可怕吗?”
舒琬已经给出了自己的态度,但他明白,郁恒章需要他亲口说出那个答案。
他靠向前,抱住了郁恒章。
“不觉得。”摸了摸郁恒章宽阔的后背,舒琬道,“一点儿都不。”
“我只是……有点儿心疼。”
每个人都会有不想让别人、尤其是亲近的人知道的秘密,说出秘密就像是交出自己的软肋,会让人失去安全感。
舒琬靠在郁恒章温暖的怀抱里,抿了抿唇,说:“先生,我也告诉您一个秘密吧。”
郁恒章却摇摇头:“不想说可以不说,这不是需要做出交换的事。”
“之前不告诉您,是因为我不愿意再回想起那些事,但现在我已经不怕了。”舒琬从郁恒章怀中起身,他看着郁恒章的眼睛,认真道,“那些过去,都是舒婉之所以会成为舒琬的原因。”
昏黄的小夜灯下,舒琬握着郁恒章的手,从一个幼小失恃的孩童慢慢讲起。
哪怕故事已经很简略了,但讲出这些不为人知的往事,还是远比舒琬想象的要艰难。
就像郁恒章会担忧舒琬怕他,舒琬在确定自己完全信任郁恒章的情况下,讲到刘傲仁,也会小心观察着郁恒章的神情,忧虑郁恒章会不会介意这段过往。
他们明明都是受害者,在袒露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时,也都害怕着被最亲近的人审判。
保守秘密是人在成长过程中学会的自我保护方式,可人们又会渴望着,世界上能有另一个人愿意分担自己的秘密。
在舒琬越来越小的声音里,郁恒章接住了他秘密,也接住了他的过往。
紧紧拥抱着怀中的人,郁恒章埋头在舒琬的颈侧,全力确认着这个人的存在。
静谧的卧室里,舒琬小声问:“……先生呢?会觉得我的过去很不堪吗?”
“不觉得。”初见时的胆怯,高烧时的哭喊,知晓了一切伤痕与恐惧的来源,郁恒章嘶哑着嗓音道,“我只恨自己不能去那个世界保护你。”
舒琬轻轻蹭了蹭郁恒章的肩膀,柔声说:“……我也遗憾自己不能陪伴在您的十七岁。”
失去父亲坐在轮椅上什么也做不了的十七岁,跪在祠堂熬过一个个枯寂长夜的伶仃身影,历经漫长的时光,他们终于走出了那段仿佛暗无天日的过去,在这样一个夜晚,拥抱着彼此,互相舔舐那些难以褪去痕迹的伤疤。
“……落水时,我在梦里打晕他了。是先生告诉我的,我能在舞蹈室跳一天舞,力气一点儿也不小。”舒琬仰头,弯眼笑道,“这算不算先生保护了我。”
郁恒章也弯了弯唇角,他低头碰碰舒琬的额头,说:“那你要怎么陪伴在我的十七岁?”
算了一下,郁恒章略有停顿道:“……那个时候,你还是个小朋友呢。”
舒琬沉默了两秒,才小声接道:“……其实,我比原来的舒琬还要小两岁哦。”
郁恒章:“……”
原来的舒琬大四毕业那年是二十二岁,也就是说取代了舒琬身份和他结婚的小朋友,当年才二十岁。
郁恒章一时默然,舒琬嘟囔道:“在大梁,我已经是大龄哥儿了,先生不许嫌我小。”
搂着怀里的小朋友,郁恒章无奈道:“没有嫌你小。”
“可以问吗。”郁恒章捋了捋舒琬鬓边的头发,“你原来的名字是什么。”
“也是舒婉。”舒琬握着郁恒章的手,在他的手心一笔一画写下自己的名字,“是温婉的‘婉’。”
“放在现代很奇怪,但在大梁是祝愿哥儿将来品性柔和美好的意思。”
“嗯……”郁恒章握住了手心的“婉”字,他低头吻了吻舒琬的眼睛,温声道,“是很漂亮的名字,和你的性格也很匹配。”
郁先生又一次发挥他敏锐的直觉,大胆揣测道:“那你的小名是不是叫,‘婉儿’?”
舒琬瞪圆了双眼,呆呆道:“您怎么知道的?”
“就是觉得这样叫会很……温柔,让人很有保护欲。”郁恒章笑了笑,又用低低的声音,轻轻唤了句:“婉儿。”
舒琬也不明白自己的脸颊为什么忽然会变得烧烫,他急忙抬手捂住郁恒章的嘴,不让先生再用这样仿佛能将人溺毙的温柔嗓音叫他的名字。
那双微微垂下望着他的黝黑眼眸倒映着他的身影,晕开了浅淡的笑意。
以眼神示意自己暂时不会再乱叫了,郁恒章捉住舒琬的手,握在手心,摩挲了两下,低声道:“其实在有了宥宥后,我逐渐能理解父亲当时的选择了。”
“因为有了无论如何都想要保护的人,所以那一刻他没有丝毫的迟疑。”
“你和宥宥是我无论如何都想要保护的人,所以我愿意从十七岁的轮椅上站起来,成为你们的依靠。”
“小琬,你已经陪伴我度过十七岁了。”
“过往的种种都已经过去,现在我们有彼此,有宥宥,还有未来值得期待的每一天。”郁恒章俯身靠近,在呼吸可闻的距离下,轻声呢喃,“婉儿,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舒琬注视着郁恒章温和的目光,眼眶渐渐湿润,略有哽咽道:“我也是……”
先生,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未尽的话语融于一个轻柔的吻。
闭上眼睛时,舒琬忽然想起他的粉丝们第一次在机场送他时喊出的那句话:
过往已矣,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