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盟主虽然嘴上说着“啊,不行也没关系”,但是他若是真的敢吐出一个“不”字,估计他今天走不出这房间门。
但是他让救人、不是杀人。
怎么算都是一件好事。
颜子行认真道:“我尽力为之。不一定能成功。”
顾千秋道:“就等你这句话呢。好了,到时候会有人通知你的。阳泽,送客。”
颜子行一个“啊?”字还没出口,就和公仪濛一起,被郁阳泽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了。
公仪濛站在门口,不可思议。
她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颜子行,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最终痛苦道:“我本以为、以为顾盟主是个清风霁月的人物!”
颜子行沧桑地笑了一下。
他觉得,今天这短短的一日,比他娘的同悲盟门口要饭三十年还难过。
但能见到故人……总归是令人欣喜的。
就在此时,门“哗啦”一声又开了。
仇元琛举着轩辕剑,无情地通知道:“他的身份,出去后不能乱说,就你俩知道。不然坏了‘千秋同悲’的大事,小心他铲平你们不二庄。”
两人同时虎躯一震。
而顾千秋忽然从他身后钻出来唱了红脸,认真平静地看着他们,说:“子行,我是信得过你的为人,才会在你面前袒露身份的。相信公仪姑娘,也是如此。”
颜子行:“!”
公仪濛:“!”
他们还来不及生出一种啊我居然被顾盟主信任了的感动,仇元琛就再一次狠狠拍上了门板,把两人尚未来得及酝酿的情绪全都拍得稀碎。
屋内,仇元琛抢过顾千秋手里的茶盏,喝了一口,道:“啧,到底救谁啊?难道你背着我,在外面还有别的老铁了?”
顾千秋也不介意,自己又掏出一个茶盏,满上茶,淡淡道:“噢,呼延献。”
仇元琛:“啊?”
顾千秋无辜道:“都说了我跟他是朋友,你还不相信。”
仇元琛:“我不信,你能那么好心?”
顾千秋严肃道:“老仇,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啊?我这人说话,素来一言九鼎。”
往事种种、累累罪行,仇元琛都懒得接他话茬了,“切”了一声。
顾千秋笑而不语,忽然看见郁阳泽站在自己身边,那目光有些奇怪。
莫名其妙的,顾千秋生出了一种亏心感。
但他思索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小徒弟的事。
于是他试探着说:“喝茶么?”
郁阳泽倔强地把脑袋一扭,不理他。
气氛当真是往奇怪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仇元琛咳嗽了一声,又问:“你刚刚在寺里,遇见俞霓了?”
顾千秋宛若个洪水里挣扎的人抓到了稻草,立刻把注意力全放回了仇元琛身上。
“可不是嘛!”顾千秋悻悻道,“俞霓那逼人品不行,打我就打我,还他娘的弄了个幻境。”
郁阳泽眼看顾千秋真不让他喝茶,生了一会儿闷气,鼓足了勇气就一屁股坐在顾千秋身边,从他手里抢了个杯子。
然后在顾千秋略微讶异的目光中,喝了一口。
但其实,在不为人知地方,他很紧张。
另外一只手藏在衣摆下,颤抖得不得不掐住了掌心。
这里是顾千秋刚刚喝茶的地方。
他这么做……师父不会发现什么吧?
但顾千秋当然并没有想那么奇怪,他只是觉得自己师父的威信立不足了。
仇元琛敢抢也就算了,怎么连郁阳泽也敢抢!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顾千秋却没吭声,默默又给自己翻了个杯子倒茶,这回还很心机的把茶杯放在自己这侧的桌面上,用胳膊护着。
但仇元琛也没发现这有什么问题。
他表情有瞬间的奇怪,似乎想说什么,但忽然看了一眼郁阳泽。
顾千秋便道:“不用瞒着他,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呗,阳泽在我这里,跟你是一样的。”
郁阳泽:“……”
听了前半句很感动,听了后半句想杀人。
仇元琛忽然表情一怪,就笑了。
那一刹那,认识他多年的顾千秋就知道他放不出什么好屁了,当机立断想阻拦,但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仇元琛快速道:“你不会对俞霓心软了吧?”
顾千秋木着一张脸:“放屁。”
仇元琛翻旧账似的说开了:“当初我俩从血海回来,差点就重伤不治。老头儿把我带回离恨楼养伤了。”
郁阳泽身体轻微前倾。
虽然面上不表,但他非常想听这个话题。
“我醒来之后呢,得知你丫居然去北海转了一圈,还跟那边的凶兽抢东西。”
“急去合欢宗捞你的时候,你倒在俞霓门前,我当时还以为你死透了,连葬礼上的送别词都想好了。”
仇元琛说这话的时候在笑,但和平时的笑容完全不一样。
那种插科打诨的神色不再,只留下嘴角冰冷冷的弧度,预示着这是一个很危险的话题。
顾千秋:“……”
顾千秋叹了一口气:“老仇啊,你太小看我了。无论当初如何情深意重,现在也是你死我活的仇敌。”
他看着仇元琛的眼睛道:“我给了俞霓一刀,扎在心脏上,不知死了没有。但合欢祸害遗千年,估计是没死成的。所以老仇,下次见面,帮我宰了他,成么?”
仇元琛这才终于满意。
他笑起来,又是平时那个插科打诨的离恨楼主了。
第79章
顾千秋喝完杯中最后一点茶,起身。
“但俞霓受伤,合欢宗无人也乱,好机会啊。”他伸了个惬意的懒腰,“咱们走吧!”
郁阳泽默默跟着起身,俨然是一副,师父要去哪里,他就要跟去哪里的样子。
仇元琛不满道:“我是你仆人吗?!”
“我暂时不缺仆役。”顾千秋回眸,狡黠地笑着说,“你是我老铁啊。”
仇元琛追上去骂他:“认识你,就是我此生最大的磨难了!哼,无论我之前做过什么恶事,认识你之后,也算一笔勾销了!”
顾千秋决定当什么都没听见。
他亲昵地伸手想去勾郁阳泽的脖颈,却发现自己现在的身高不允许,只好抱憾止住。
遂伸手挽住了郁阳泽的胳膊,打算快步逃离仇元琛无休止的叨叨,才走出去一步,顾千秋就猛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这个动作有些不对?
侧目去看,郁阳泽的表情自然,垂眸看着他,眼底写着单纯、无辜、疑惑、理所当然等等等等意思。
顾千秋又问了自己一句:是不是想多了?
他没来由的气了一下,松开手,瞪仇元琛的时候,连带着瞪了一眼郁阳泽。
遂发现自己孤立无援,气冲冲地就走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郁阳泽虽面上装得滴水不漏,但身体僵得像根顶天立地的木头,如果不是仇元琛还在盯着他,他肯定已经抖起来了。
虽说身体上偶尔的小触碰已经不算异事。
但他永远都跟第一次般,提起来就颤抖。
“你没事吧?”仇元琛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并没有想明白前因后果,“那黄泉清气克你,你要死了?”
顾千秋本来慢慢走在前面等他们,听见这话就猛地回头,眼看着就要抬步回来。
郁阳泽不理仇元琛,朝着他师父走去。
此时,千里之外。
黄泉地界。
鬼长安内街道无人,比前段时间更加萧瑟而鬼气森森。
若是寻常人间的帝王,随便带着民众出征,继而搞得血流漂橹、民不聊生,肯定是要被推下王座的。
但凡脑子清醒的帝王,也不可能在如此实力悬殊的情况下,做出这种决定。
但是凌晨还是这么做了。
究其原因,其实是鬼修内有自己的一套规则。
且就算这一战死伤了无数鬼修,只要凌晨本人还高悬在天碑无上榜,他就永远是鬼主。
除非,出现一个更高的排名。
所有鬼修都受重伤,若游魂一般飘荡。
“凌晨不见了。”有人嘶哑着嗓子说,“他根本没回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