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他有多矫情。
而是这里无论怎么看,都是刚刚一家十八口冤死在这里的样子。
顾千秋说:“如此地段,如此大的宅子,还送一个后院,一个池塘。最主要的是只要五十两银子。这天大的好事,你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顾千秋深沉道:“徒儿,为师以前就教导过你,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你不能沉迷于惊虹山的美丽,而忘记了,世间多的是如此疾苦的样子!”
郁阳泽:“……”算了。
郁阳泽温声道:“好。”
两人正准备走进去,就听见不远处,有街坊邻里窃窃私语。
“好像是两个外地人,那座鬼宅居然卖出去了!?”
“那老刘真是为了赚钱,连良心都不要了!谁住谁死的宅子,居然就拿去诓骗外地人。”
“要不去提醒他们一下吧?”
顾千秋目不斜视地往里走:“别怕。你实力强,我八字硬。就算有鬼,青天之下,他还能反了天不成?”
这倒也有道理。
郁阳泽追着他进去。
一走进这间宅子,立刻觉得温度凭空降了两三度,风吹过来都凉飕飕的,断壁残垣。
顾千秋嘴硬:“好,不错,夏日里住着凉快。”
他们师徒二人,阵法风水都学得稀松二五眼,看不出什么名堂。
郁阳泽抽出侠骨香,控制点力道,把看不顺眼的地方全都砍掉。
反正这个院子也烂得差不多了,不介意更烂一点。
顾千秋就从马车上搬出一张软垫来坐着,没打算帮忙。
养徒千日,用徒一时。
是你该孝敬我的时候了。
把可能风水不好的地方全部弄掉,之后就是将废料弄出去,然后打扫打扫卫生,最后可以按喜好再装修。
郁阳泽倒是没意见,边干活,边随口问:“师父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顾千秋还在看离恨楼那本剑谱,翻得很漫不经心,答得也很随意:“无所谓啊。反正咱们命长,住个百十来年,不喜欢就搬走呗。”
郁阳泽耳朵一动,垂眸不答了。
估计此时郁少侠的耳中,除了“百十年”,就剩“咱们”了。
郁阳泽勤勤恳恳干了一整天,终于在日暮时分,顾千秋把脑袋一抬,张嘴道:“饿了。”
郁阳泽把水桶和抹布放下,袖子也顺着捋回来,就往外走:“想吃什么?”
顾千秋一点也不觉得支使郁少侠干这干那有什么问题,将书页反着叩,起来伸了个懒腰:“随便。”
郁阳泽出去了。
顾千秋坐了一天,浑身的肌肉都有些酸痛。
他一边捶腰,一边在院子里四处闲逛。
顺便检查哪里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一会儿等郁阳泽回来告诉他,好返工。
要重新装修一个宅子,是个猴年马月的力气活,估计靠郁阳泽一个人,是有点不行了。
还是得请些人来。
可从老仇门口偷的几个金铃铛已经差不多快被挥霍一空了。
得从哪里弄些钱来。
顾千秋想着,就虚情假意地给颜子行发去了“千里话境”。
那边直等了半天,才传过来一个姑娘的声音,是公仪濛。
“顾……你做什么?”
“好孩子,快让你师叔过来说话。”
“小师叔忙着呢!”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你去告诉他我有急事,请他务必过来。”
那边又隔了一会儿,才终于传来了颜子行的声音。
“子行啊。”顾千秋的声音越发柔和得虚情假意,“呼延宗主的透骨钉如何了?那鬼主颐没再来找你们麻烦了吧?哦,对了,你要小心啊,那苗圣女不能放跑,不然俞霓肯定要来暗杀呼延献的。天机大人,你也不想发生这种事情吧?”
颜子行:“……”
颜子行:“顾盟主,呼延的透骨钉离不开人,若是没有要事,我就先去忙了。”
顾千秋声音提高:“等等!”
顾千秋快速道:“我在月港,让云雀送些钱来,算我给你牵的姻缘费。”
颜子行:“……”
颜子行:“好。”
结束千里话境,顾千秋不禁有些感慨。
这死孩子,几十年了,一如既往的实心眼。未免太好说话了。
他美滋滋地继续闲逛。
若说顾大盟主没钱,其实也不尽然。
只要回一趟白玉京,随手弄个东西出来卖了,也够他挥霍百来年。
只是顾千秋很沉迷于这种坑朋友一把的感觉,从上辈子坑到这辈子,就是“犯贱”。
顾千秋忽然发现后院有口井。
只是植物长得太过茂盛了,草木葳蕤,把井口全部盖住了,他没看见。
传闻中鬼宅与井口总脱不开关系,顾千秋欣然上前,一探究竟。
植被基本上把阳光挡住了,日暮四合,顾千秋伸头去看,伸手摸摸,发现这并不是一口井。
外形是寻常人家井口的造型,只是在这大院中修得格外精巧些,用料也非常好。
但井口上方没有吊桶,边缘很硬、棱角分明,也没有青苔存在过的痕迹。
他摸了摸,摸了又摸,丢了些小石子去听声音,发现这井口落下三米左右,黑洞洞的井里居然有嵌在井壁上的脚蹬。
那幽暗的漆黑好像有着莫名其妙的吸引力,让人很难抵抗。
那一瞬间,顾千秋的脑中闪过“绝世秘籍”、“灭世魔头”、“掉下山崖的宝剑”和“脾气古怪的老头”。
气候诡异,人心里所有的欲望都被唤出来了似的,无数的声音萦绕在他耳边——
“下来。”
“下来。”
“快下来。”
顾千秋站在井口。
顾千秋想了想,又想了想。
顾千秋觉得自己不需要。
哎,这种一夜变身至高强者的机遇就留给那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吧。
而自己这种天下第一的仙盟盟主,选择帮助别人完成梦想。
顾千秋拍拍井口,喃喃:
“这料子摸着倒还不错,等一会儿阳泽回来,可以拆了做门槛。”
井:“……!”
如果井有嘴的话,早都骂他了。
顾千秋溜达完了,郁阳泽也刚好回来,他一边吃饭,就一边把那口井的事情说了。
郁阳泽看了他一眼。
顾千秋抬起头:“干嘛?你以为我会下去啊?”
他用筷子敲了敲碗:“你知不知道,这天底下的大多数麻烦都是因为好奇心带来的。而你师父我,已经过了拥有好奇心的年纪了。”
郁阳泽翘了一下嘴角。
郁阳泽淡淡道:“一会儿我下去看看。有东西就征用了,没有就把它拆了当门槛吧。”
吃完饭后,两人摩拳擦掌来到后院。
可怜侠骨香一代神剑,居然被当成了割草的镰刀。
“小心。”顾千秋抱着侠骨香站在井外。
那井里太狭窄了,侠骨香又比寻常宝剑都要长上半寸,郁阳泽就算带下去,也拔不出来。
“师父,你是在……”郁阳泽一脚踩在井口,在进去的前一秒问,“是在关心我吗?”
“啊……?是啊。当然。”顾千秋给予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一定要小心为上。”
郁阳泽心满意足,下去了。
顾千秋抱着侠骨香,没一会儿就觉得有些手酸,就放在了一边。
他莫名摸了一下耳垂,居然有些微微发热。
顾千秋百思不得其解,看了看天,快要入冬了,怪罪不了天气,只好平静道:“好邪的井。”
顾千秋又等了一会儿,郁阳泽还是没有上来,问了一声,他也没答话。
估计是井挺深,没听见。
顾千秋腿站得有些酸,就打算往井上靠一靠,稍作休息。
忽然,他眼角闪过什么东西,猛的抬头,看向墙头:“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