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献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顾千秋突然灵光一闪,在水下无声答道:“我是你的朋友。我们曾经见过的。”
他跟俞霓来这里偷过东西,可不就是见过吗?
虽然上次也跟呼延献动过手,还杀了一些他的裸身侍女、打砸了他的大殿──但四舍五入一下,就是朋友没错了!
因为呼延献再不放手的话,他就真要活生生溺死了!
哗啦──!
顾千秋站直身体,终于出水,可他手脚发软,脑袋缺氧眩晕,站立不住,又要往前栽倒。
但还好,郁阳泽扶住了他。
顾千秋开始剧烈咳嗽,痉挛着身体蜷曲,都咳出血沫了。
郁阳泽刚想问话,呼延献已然重新到了面前。
郁阳泽来不及犹豫,侠骨香再次一横,剑气奔涌!
第10章
侠骨香剑招刁钻诡谲,气行奇异,好几次出招都险而又险,千钧一发,似有些不管不顾的意味。
若这不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徒弟,顾千秋都要觉得此人是个用剑的疯子,杀人癫狂,被杀也癫狂。
剑招有些眼熟,但他敢肯定的是,这不属于同悲盟十三分支的任何一脉。
刀光剑影间,交手不下百来招。
但呼延献明显留有余力,忽然问道:“你也是朋友吗?”
郁阳泽没听见他们刚才在水下说了什么,但也能猜出三分。
他回头看了一眼软到在岸边的顾千秋。
顾千秋对他点了点头。
郁阳泽便斟酌道:“……是。”
于是乎,周围开始变亮,整个洞窟都鲜艳起来。
他们看见洞窟里面也有壁画,从头顶到脚底遍布,画面紧凑、色彩鲜艳、净土变相,许多本生故事、因缘故事跃然壁上,描绘了一个极乐的世界。
顾千秋咳嗽够了,悄悄挪回郁阳泽身边。
“这儿才比较像‘人间极乐’之地哈。”
“……”
当然,郁阳泽没搭理他。
但他余光还是瞥见,这人一身水渍,外衫凌乱,乌色的发丝贴在侧脸上,睫上一点水珠落地,像是他的眼泪。
似乎有一些眼熟。
但是郁阳泽没见过那人落泪的样子,想象了半天也想象不起出来,眉头越皱越深。
直到顾千秋拿胳膊肘杵了他一下:“发什么呆?走啊!”
郁阳泽所有迷思都烟消云散,又冷了脸,离这个讨人厌的远了点。
顾千秋莫名其妙:?
他锲而不舍地粘上去,压低声音说:“我是骗他的,若被发现,肯定出事。你一会儿机灵一点,趁机逃跑。”
郁阳泽看向他。
顾千秋念及小兔崽子总算有点良心,道:“不用管我。”
郁阳泽却道:“你来这里是做什么?”
顾千秋真心诚意地答:“俞霓手脚不干净,我来找解药。”
郁阳泽想探一缕真气进去试探,却被顾千秋躲了一下,两人对视,顾千秋眨巴眨巴眼睛,看起来纯良得很。
郁阳泽:“……”
呼延献走在前面,单看背影,当真风华绝代。
这里是他的异域,心随意动。每走一步,脚下都会开出一朵莲花,在黑暗中发着微光,涉水而过。
顾千秋盘算了一下现在跑掉的可能性。
很小,甚是有可能惹怒这个宗主献,还是一会儿伺机而动。
两人跟着莲花,最终走到了一个大殿。
和刚才外面的大殿布局如出一辙,但又完全不一致。
没有那么邪性了。
侍女们低眉垂首、穿戴整齐;壁画全是飞天舞女,甚至透出了某种神性;那条浅浅的溪流也不再是血红色,浅淡的水色看着就舒服,有一股冷气,能看出它是外面雪山的融雪。
变成了顾千秋和俞霓来时看见的样子。
除了呼延献。
他依旧浑身腐旧,褪色的衣袍、溃烂的皮肤、裸露的骨头,唯余一双眼波流转。
坐在正常的宴席上,格格不入。
顾千秋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呼延献命运惨烈、早不信人,总不至于因为一句话就停手。
他必然没憋好屁。
两人在指示下重新入席,声乐顿时又起,丝竹乱耳。
呼延献抱起了一把琵琶,嘈嘈切切。
“开宴!”
同时,那蜿蜒的、从黑暗中流出、不知源头的溪流缓缓绕行,其间,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只漂浮着白玉托盘,托盘上放着的,赫然是合欢宗历代珍藏的宝物。
传闻中,合欢宗藏有八样宝物。
得一件,便可名扬四海;得两件,便可登临天碑。
以俞霓的切身经历来看,传闻不假。
当初他和俞霓一起下来,拿走了一件“香骨案”——以此,便足以让俞霓从杨宗主手下讨到便宜,让修真界遍识此人。
而他死后,俞霓应该又下来过一次。
所以他现在天碑无上榜第六,有天道的至高评语“巫山戏云雨”,还使合欢宗位列了五大仙门。
顾千秋又悄悄往郁阳泽那边挪了挪,悄声问。
“……你是来拿哪个的?”
郁阳泽没有接话。
“说话啊!一会儿过去了,可就不好伸手了。”
所谓流觞曲水,就是指参与酒会的人依次坐在曲折环绕的水流旁,在上游中放酒杯,任它顺水流下,停在何处,就由最近的那人取酒杯而饮──当然也可以自己伸手截取──只是作为“添头”,需要作诗一首。
黄泉宴也是仿造这个雅兴。
只是,酒杯换成了稀世珍宝。
而添头嘛,当然是看宴会主人想要什么了。
上次他和俞霓前来,呼延献要的东西,他们绝不会给,所以二话不说直接开打,差点把这个缘灭楼给砸成稀巴烂。
所以可见,来此地取东西,硬要取,也不是不行。
而现在……顾千秋看了看身侧的郁阳泽,又看了看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地低声说:“咱别来硬的了。你先说你要什么,我帮你想办法。”
他三番两次的大包大揽,还如此“无私”,郁阳泽无论如何都起了疑心,冥冥之中总觉得很熟悉。
“你到底……”郁阳泽话没说完,第一件宝物就已然从他的面前飘了过去,华光溢彩,神性非常,一眼就知道是天地间不可多得的宝物,而呼延献说:“马乌玉笔箱,你想要吗?”
“……”郁阳泽不应声。
接下来,就是一件件绝世珍宝从他面前过去,每过一个,呼延献就念出它的名字。
铜凉拨锈管、交加白齿梳、伏虎枕、穿云琴、鱼影琼扇柄……
顾千秋看起来比他还着急:“你到底要啥啊?不选一个,宴会主人白开宴了,要当咱们是在消遣他呢。”
“……”郁阳泽还是不说话。
顾千秋瞥他一眼,猝然伸手!
他在郁阳泽下游,郁阳泽不选,只能他出手了!
“鱼影琼扇柄……”呼延献落寞而温柔地说,“选得真好。”
蜿蜒小溪上的所有宝物都消失了,就剩顾千秋手里的鱼影琼扇柄,能看出古器神韵。
郁阳泽却忽然站起来:“这里没有剑吗?”
顾千秋和呼延献一起看向他,郁阳泽冷冷地说:“长剑霜雪明,不在这里?”
顾千秋更加莫名其妙了。
当初他寻得神剑“逢春”之后,就想将他少年时的佩剑“霜雪明”送给郁阳泽——结果这小子不要。
顾千秋揣度了一下,觉得是郁阳泽从小天骄,不愿意要别人二手的东西,这也能理解。
可后来,郁阳泽忽然有一日又问他要。
顾千秋就再揣度了一下,觉得可能是小徒弟心思细腻,害怕这个行为,就伤了他这个老师父的心,特意回来讨要,可真是师父的贴心好宝宝。
所以,当时顾千秋臭嘴一张:“我送给你师娘了。”
场面很静,回忆起彼时郁阳泽的表情,顾千秋还是没揣摩明白。
眼眶红,不知道是想咬他、还是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