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都没来不及发问和着急,下一秒,又有许多人狼狈地从地底下爬出来,全如丧家之犬。
秋珂身上衣服破烂得宛如个要饭的,脸上全是石块的划伤,手里端着不杀生,戾气十足地一脚踹飞个两人多高的巨石,顺便大喝道:“走你!”
殷凝月一边咳嗽,一边被她从石块堆里拽出来,气都喘不匀。
呼延献和颜子行稍微好些,却也是狼狈模样了。
剩下的还有廖承望运气好些,保住了一条狗命,不知是被伤到了哪里,正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吐。
但是没有。
没有顾千秋。
怎么会……没有顾千秋?!
呼延献看过来了一眼,眼中也闪过一点疑惑。
但他们都来不及问了。
因为此间黄昏日暮、夕阳好景中,站着许多人。
他们都穿着白色或红色的绫罗,最复杂繁华的款式,手中或拿宝剑、或举铜伞、或执鲜花,脸上也带着统一的面具,古铜质地,又有些泛黑泛绿,像青面獠牙的恶鬼。
而人群的最正中间,放着一把木质的太师椅,鬼斧神工的精雕,能将不二庄的东西衬得上不了台面。
椅子上,歪坐着一个“少年”。
深红的袍子比周边的侍从还要繁琐华贵得多,暗纹是金灿的太阳和扭曲的火焰,深古铜和黄金被相得益彰地串起来,做成配饰,挂在衣襟和他发尾上。
他长得很漂亮,不辨男女,一把孔雀翎的扇子半遮半掩。
“没想到还有熟人。”他微笑着,阴狠且毒辣,“那就一起来吧。”
第148章
郁阳泽在小弯城见过这“人”。
彼时他还是个孩子,至多七八岁的模样。叼着烟斗,要将郁阳泽和顾千秋剥了皮、挂在马车上当装饰。
这才不到一个月,这人就看起来约莫十四、十五岁了,神容依旧男女莫测,但身上那种诡秘的“邪性”更甚,不会被认错。
看来当时仇元琛千里之外挥出的一剑。
当真没能劈死他。
真是苍天无眼。
呼延献看了看天边,柔和的光洒在他身上,美轮美奂的。他轻声叹息:“这才日暮。”
那群穿着锦衣的侍从没有自己的神智,笔直地杵在那里,将少年众星捧月地簇在中间,手中各式法器都变成装饰。
而少年的小孔雀翎扇子在鼻尖轻轻扇了扇,似乎是个驱散异味的动作。
他都懒得多分一个眼神给呼延献,更别提接话茬了,跟当初看见郁阳泽和顾千秋时的“热络”样子可完全不一致。
郁阳泽手里死死攥着轩辕,虽然重伤着,但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他上前一步,离他最近的秋珂没拦住:
“顾千秋在哪里?”
“……”少年又摇了摇那把碍眼的扇子,孔雀翎中有两点奇异的红,恶劣地假装叹惋,“可惜了,被命抢先一步。”
另一边。
咕噜、咕噜……
顾千秋七荤八素地被按进水里、又被提起来,反复多次,呛得他天灵盖都快翻开了。
好不容易,顾千秋才终于聚起了一点力气去反抗,双手高举、同时旋身猛然一拧——
只听“咔吧”一声,他身后那人的胳膊就已经被他给卸下来了。
顾千秋趁机翻身出去,远离。
他半跪在地上,捂着喉咙,一边不受控制地咳出肺里的水,一边费力抬头去看。
那边的黑衣男人面无表情地把自己脱臼的胳膊给推回去了。
顾千秋咳嗽得脸都红了,眼角流出眼泪,冷笑道:“果然是你。”
男人颇感兴趣地挑了挑眉:“哦?原来早认出来了啊,我还以为我伪装得挺好呢。”
这人长着一张东蓝的脸,但畏畏缩缩的样子消失殆尽,习惯性用下巴看人,傲慢到了极致,除了那傻/逼,顾千秋简直不做多想。
但顾千秋此时手里没有轩辕剑,多多少少有些没底。不过也是真的被气笑了:
“你到底是有什么毛病?杀你那么多次还嫌不够,一直上赶着来找死。”
但男人的眼中居然泛出了残忍的笑意,缓慢地舔了舔嘴唇,认真地看向顾千秋:
“是啊。因为我是坏人嘛。”
顾千秋已经悄悄喘匀了气,重新站起来,不与他争论,问道:“我徒弟呢?”
男人说:“不知道啊,大概死了吧。”
顾千秋的脸色冷得像冰。
男人又说:“怎么?很悲伤、很难过吗?……为什么?我还以为你会喜欢更厉害一点的人。视作对手的人,眼光居然如此差劲,真令我伤感。”
顾千秋气沉丹田:“你懂个屁!”
男人稳当地接了:“我是不懂。从鸿蒙天地间托生的时候,我就只会恨、不会爱,只有恶、没有善。但是我很爽啊,无视所有规律和大道,天地之间,我想杀谁、就杀谁,想折磨谁、就折磨谁。就像你,惹到了我,就永远也甩不掉了。”
顾千秋:“……”
顾千秋保持了最后的理智:“那不一定。说不定,今夜我就能杀你呢?”
男人说:“好啊。你试试啊。”
外界。
原本的季府已经被扒平了,一夜之间,拔地而起了一座巨大的戏台,大理石的须弥座,戏台的柱子都用金玉包裹起来,华贵异常,上面的雕刻美轮美奂、鬼斧神工。
戏台的两边还坐着一个乐器班子,全部都带着之前那种侍从的面具,也是分不清男女的外袍,古琴古筝铜鼓罗擦一应俱全。
戏台的前面还摆着无数朵金玉做成的假花,大多是牡丹和芍药,开起来红艳艳的,像是一片海。
最主要的,是戏台之下还站满了人。
有一半是归顺了花蝶叫的马贼,也有一半是那些被关押的百姓,此时一起被放了出来,看起其乐融融。
如果能忽视掉这些百姓脸上带着的惊恐和麻木的话。
郁阳泽等人也被带到这里来了。
在路上的时候,秋珂悄悄问了他关于灵力的事情,郁阳泽摇了摇头。
之前似乎还有转圜的余地。
现在,感觉希望都渺茫。
殷凝月叹息,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的计划还没有开始实施,就已经失败了,所有人都带着一身伤痛走在这里,表情不知是向死而生的释然,还是惊恐到极致的绝望。
似乎对于庞大的修真界来说,他们只是世界上最弱小的那一群蝼蚁。
什么反抗和斗争?都是他们一厢情愿罢了。
殷凝月无奈的又叹了口气。
忽然,她眼中出现了一张漂亮的脸。
秋珂笑眯眯地搂住她,用一只手揽住殷凝月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带。
这是一个占有欲有些强的动作。
如果是寻常,殷凝月还会觉得有一丝不自在。
但不知为何,今日这个动作,却让她从其中找出了一丝安心。
“别怕,好歹还有我陪你一起死呢。”秋珂笑着说,甚至是很真心诚意的在笑,露出了两颗尖锐的虎牙,一如既往,“嗯?”
这姑娘其实是很漂亮的长相,尖锐的眼角,锋利的眉毛,像是一朵生了刺、带着毒,却又无所顾忌地展示自己无与伦比的艳丽暴戾的花。
让所有胆敢靠近之人,死无葬身之地。
只有在她自己愿意的时候,这些刺和毒才会被收起来,只露出其中最美丽的花蕊。
只是这人性格太过恶劣,所以很容易让人忽略他本来的容颜。
殷凝月不知为何,忽然就被晃了一下神。
继而,她低低的笑了起来,道:“好吧。”
似乎没有那么畏惧,也没有那么遗憾了。
郁阳泽有些上不来气,死死攥紧手中的轩辕剑。
呼延献忽然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太紧张,相信千秋吧,他总有办法的。”
郁阳泽涩着嗓子道:“可是他连剑……”
他连剑都没有。
一个剑修,没了剑,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呼延献用更低的声音道:“子行的云雀已经放了出去,仙盟的人若要来,最多三个时辰就到了。”
这个小城外界守卫森严,不得进出。
但独留他们这群“家养的蟑螂”胡乱活动,具体用意已经不重要了。
众人离不开,只好让颜子行的机关去送信,云雀没有用一点灵力,甚至都没起飞,哼哧哼哧地靠两条小短腿走过好远的路,才终于逃出魔爪,飞到了仙盟。
现在,距离仙盟来人,还有三个时辰。
最多到月色高悬的时候,仙盟就来了。
郁阳泽很轻微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
呼延献微微叹息,倒是也不多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