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秋真不知道他们在这种执念何处来!
偏偏一个两个的还像疯魔一般!
“老子不是来见你的!你松手!”
俞霓死死抓着“尸体”,就是不松手,表情狠厉,手上威胁:“别再过来了!不然我就跟他一起死!”
顾千秋不管不顾,继续向前。
俞霓色厉内荏,像是绷到了最极致的弓弦,在最后一秒,居然真的动了手!
顾千秋没想到他真要跟个“尸体”同归于尽,太怀疑他的脑子里是否全是草料,嘴角不受控制地一抽。
然就在同归于尽的瞬息之间。
“呼……”一道吹风声响起,在潭壁上撞了几下,渗出几分女鬼的哀怨,“别吧。”
是呼延献!他果然没死!
虽然全身都裹在淤泥里,但呼延献睁眼的瞬间,他眼中开出了一朵最漂亮的荼蘼花。
俞霓一个不查,看了进去。
呼延献从身后,伸手将他一抱:“……”
下一秒,顾千秋一个箭步上前,猛地伸手抓住了泥人的手腕,厉声道:“你要干嘛?”
呼延献动作一顿,俞霓瞬间挣脱桎梏。
只见大势已去,他不再留念,飞身逃命。
顾千秋追了一步,就扭头回来,重新抓着呼延献:“你要干嘛?”
呼延献浑身都溃烂了──
比顾千秋在缘灭楼底见他时更加严重,说难听一些,简直像是个从坟里刚刨出来的僵尸,青绿的、流脓的,不忍直视。
呼延献问:“是不是很丑?”
顾千秋客观地说:“……是。”
呼延献怨:“哎,我都这么可怜了,你也不说些好听的哄哄我。”
顾千秋奇怪地说:“第一次见你,你也没美到哪里去。快起来吧老妖怪,没时间伤春悲秋了,花蝶教已经打到同悲盟了!咱们现在要去拯救世界!”
呼延献这才真的有点愣怔了,不可思议地盯着顾千秋。
“干嘛?”顾千秋下意识摸了一把自己的脸,一手泥,“有什么好看的?你也一样。快起快起,动不了就我背你,来!”
说着,顾千秋真就在他面前蹲下了:“快点。百忙之中抽空来救你的,我家里还有事呢。”
这已经够给面子了,但呼延献还是没动。
顾千秋一扭头,就见呼延献拖着那身残躯又躺回了淤泥里,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安详得好像躺回了棺材里。
──他现在又不嫌弃脏了!
呼延献平静地说:“算了吧,千秋。”
顾千秋顿了两秒钟,才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你不想活了?”
呼延献忽然对他笑了一下:“其实我也活够了。当初那么久执念不散,只是因为不甘心而已。但你没有食言,你真的带我出了缘灭楼,千年之后,我有过一天的自由,已经够多了,我认命。”
顾千秋沉默地看着他。
呼延献继续笑着说:“就这里也挺好的,百十来年都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以后要是想得起来,清明寒食,要有我一祭呀。”
顾千秋还是沉默地看着他。
呼延献无声叹息,继而就想闭上眼睛。
顾千秋却在此时忽然暴起,上千抓住他的衣领,将人拽了起来,凶狠地一笑:“呼延宗主,你是不是觉得你还挺幽默?”
呼延献搭上他如铁的手臂,有点心虚:“千秋……”
顾千秋“和颜悦色”地说:“说得很好,但是放你娘的屁。”
下一秒,霜雪明如流星坠落,半悬空中,顾千秋单手将他拽起来,摁在了剑身上,说道:“呼延宗主还没逛过同悲盟吧?走,本盟主亲自带你看。”
灵力一动,霜雪明驮着个泥人飞速掠出潭底,飞上天空。
这一切只发生在几秒钟之内。
“……”
呼延献在狂风中崩溃地喊──
“太脏了!你先让我洗个澡!”
第180章
“最后一只了。”
顾千秋抬手将小云雀丢入天际。
“……也不知道子行如何。”
那只机关云雀离开黄泉,转瞬即逝,飞往了不二庄的方向。
从黑暗之中又走出来个人:“我说……”
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头发上还滴着水,病弱苍白的身躯被裹在艳红色的华服里,又不经意间露出他腕骨森森。
顾千秋扭头:“干嘛?”
呼延献叹息:“我说,你能去洗个澡吗?这淤泥都干成壳了。”
顾千秋上手就往他身上抹,呼延献想躲,但是身体虚弱,比不过顾盟主的暴政,反抗无效,被搞了个大花脸。
“别客气,拿着吧,都是自己人。”顾千秋笑着说,又算了算时辰,“我现在必须回同悲盟,你……你跟我走吧。”
呼延献面无表情地揩脸:“哦。”
顾千秋将霜雪明抽出来,邀请呼延献一起御剑,又回头看了一眼鬼夜长安:“不在黄泉,到底能去哪里?”
自从凌晨和施禾颐都出事之后,黄泉内的所有鬼修都各奔前程去了。
这些零散的鬼修不敢惹仙门,只会冲着人间百姓而去,又或者重新出了领头的,试图为祸人间、烧杀抢掠。
也说不定……还和花蝶教暗中媾和。
一桩棘手的事。
另一边,小云雀飞落而下。
不二庄不愧是做机关的,战后重建如新。
就像是在炫技一般,所有亭台楼阁、轩榭廊坊都用了堪称鬼斧神工的结构,石台木雕上的花纹更是登峰造极、空前绝后。
在三十三转的水榭回廊之后,云雀落在一素衣女子指尖。
但那女子没有看信,直接焚了,又随手一抚,云雀变作了一枚铜钱,被她收入袖中。
走过回廊,大广场白玉铺就,莹莹生光,四角上建了四只巨大的神兽护法,吞火吐水。
大殿建得更加威严肃穆,黑红色的砖瓦,雕梁画栋,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几乎庄重到了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步。
广场上站着许多弟子。
所有人都穿着纯黑色的衣服,低垂着头,眼睛往下看,庄重的悲意弥散在空中,像是一排排粗粝而整齐的石碑。
不知何时开始下雨。
浠沥沥的小雨,烟雾也起来了,但没人撑伞,甚至也没有人动,依旧是沉默的。
只有褚师钰着素白裙,走过这些石碑。
她的裙摆被水浸润,拖在地上,留下水痕,再一看,却见她脸上也有凝结水露,这就不知道是雨是泪了。
所有人都能闻到莲花般的水生香。
一开始,只从褚师钰的身上传来,但落了雨后,所有人的身上都冒出了同种的异香。
香得带水意,像是一泉冷潭,津津的、涔涔的,表面非常美好,却让人沉浸之中后,又觉自己陷入了一场无休止、不能摆脱的噩梦。
穿过那些石碑,弟子们都会随着转身,一直目送着她走进大殿。
大殿之上雕刻的金龙却在此时睁眼。
它盘在廊柱上,苍老的眼看着褚师钰,良久却又发出一声龙吟,像是古老的叹息。
褚师钰走进了大殿之中。
她身上还带雨,顺着步子,在地砖上打湿出条蜿蜒的路,一直通往……一片尸群。
他们早都死透了,身上有青紫色的斑,也流露出变质的臭味,浓郁而不可忽视。
但诡异的是——
褚师钰一靠近,他们就开始说话。
“庄主、褚庄主……救救我!”
“庄主,我好痛,我好痛呀。帮帮我,求您帮帮我……”
“结束这一切吧,我不想这样了。”
褚师钰神情并不悲痛,也落不下眼泪,似是一尊精雕细刻的完美玉像,却从眼中流露出了堪称凄厉绝望的光。
白色衣裙坠地,像是盛开的莲。
褚师钰席地而坐,抱起最近的一具尸体,轻柔地喊:“孩子,孩子别怕……”
像是哄孩子那般,她的神情温柔得像是一个母亲。
所有的尸体都逐渐安静下来,密密麻麻地依偎到她身边。
若此时从高处往下看,就会发现这诡异的画面居然呈现出一朵盛放的花的样子。
她身上的白裙就是不可替代的花蕊。
褚师钰轻柔地帮怀中的尸体整理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