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盟主信物“定天下”被高抛至九天云霄——
就见同悲盟高山之上,一道巨型的光柱顶天立地,赤焰焰的光,东西南北、上下左右,整个天下都能见到这一印通天的光。
光柱之上浮现出四个大字:
“仙盟大会”
霎时间,天下仙门百家余孤、所有还残存的散修齐刷刷抬头,看着那通彻天地的大字,喜极而泣。
就好像是一瞬之间,他们手中的刀剑忽然都有了勇气和方向,充满了漆黑与迷雾的苍穹,乍破了一道天光。
而也有一些人,在看见那大字之后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右手,心绪翻涌,惊慌失措。
总之,好的坏的、强的弱的、生的死的,全都知道了。
定天下印一出,三天之内没有赶到同悲盟者,由顾盟主亲自托人上门去请。
而至于来的是同悲盟小弟子、还是离恨楼主,这就看运气了。
定天下印卷起风流涌动,顾千秋迎着猎猎招风而立。
山巅之上,一袭白衣。
郁阳泽在半山腰上看了良久。
终于,顾千秋在垂眸的时候看见了他,喊道:“站在那儿干什么?上来啊!”
郁阳泽这才走上去。
惊虹山上,悬崖绝壁,他曾无数次用这个角度看顾千秋,每每都觉得他宛如仙人下凡尘,会被一阵风吹走散去。
而直到现在,这种感觉也挥之不去,哪怕走到了他的身边,也觉得难以抓住他的衣角。
然后,他就被顾千秋伸手了。
“愣着干什么?”顾千秋把他拽到身前,笑意若隐若现,唯有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向上勾,闪烁着慑人的光,“亲我啊。”
“……”郁阳泽向上一凑,把主动权找回来,搂住他的腰,刚要低头,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咳嗽。
扭头一看,是呼延献。
呼延献站在他们七八步之外,一副柔弱不能见风的模样,又做作地咳嗽了几声,笑得很虚伪,说道:“哎呀,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郁阳泽:“……”
但顾千秋从小到大谈过那么多的道侣,从没有过遮掩的想法,坦坦荡荡,大大方方,所以此时一点都不害羞。
顾千秋心安理得地缩在郁阳泽身边,让他替自己遮挡去大部分的风,假意不爽,说道:“当然打扰到了呀。呼延宗主,何事?”
呼延献更加做作地:“哎!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你那日在床上,跟我可没这么冷淡。”
郁阳泽:“……?”
顾千秋站直了:“!?”
呼延献无辜眨眼。
郁阳泽以迅雷之势拔出侠骨香,快到连顾千秋都没反应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剑!
呼延献踉跄一躲,大笑出声:“好小气啊,郁阳泽。”
顾千秋把郁阳泽抓回来,往自己身后一按:“到底干嘛来的?”
呼延献就道:“我打算出去逛逛,道别而已。”
大笑变成微笑,呼延献再一抬头的时候,变成了他现在本真的模样——是个容貌尽毁的修罗面。
他笑意盈盈,身上带着能与世间缠绵悱恻的欲望,面目全非、青面獠牙,就别提有多奇怪了。
他就用那种淡然的、隐隐带着一丝窥探的目光,看着顾千秋。
“……”顾千秋莫名其妙,“说话就说话,你干嘛忽然变成这副样子?吓我呀?想得美!”
呼延献真真假假的叹息:“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就像那句诗怎么说来着?美人迟暮将军老,最是红尘两不堪。”
顾千秋连忙道:“你可没以色侍我啊!”
呼延献暧昧地笑了笑。
顾千秋着急地扭头看向郁阳泽,小声辩解:“我跟他没关系!”
郁阳泽眨眨无辜的眼睛。
呼延献笑着感慨道:“看别人谈恋爱,真是令人心痒啊。海誓山盟或者爱恨难解……‘情’之一字,果然就是世界上最令人沉醉的东西。”
顾千秋说:“记得把湖带上!”
呼延献摸了摸自己的侧脸,皮肉都朽烂了,就剩白骨森森,继而莹莹一笑:“谁说我要去不二庄了?”
顾千秋一愣:“啊?你不去找颜子行?”
呼延献含蓄地说:“道侣嘛,情爱嘛,找谁谈不是谈啊?世人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但我要说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顾千秋无语:“……虽然我是没什么文化,但这诗怎么也不该用在这里吧?”
呼延献怨怼地看了他一眼。
而他似乎也没打算用回他那张美艳绝顶的皮囊,就裸露着白骨,顶着那一身烂肉,悠哉哉地下山去了。
一边下山,一边还要伸手,接了一把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锦绣琵琶,唱的是:
“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半晌,人影已经远去,歌声消失。
顾千秋说道:“搞不懂。”
郁阳泽:“嗯。”
顾千秋再说:“你说,这俩能是真爱吗?如果是的话,怎么连生死都不在乎?”
郁阳泽:“我不知道。”
顾千秋继续说:“但是感觉颜子行……其实我一直觉得老颜是看见了他的媚骨,还有他当初在缘灭楼一不小心被亲过一口。说实话,他的修为和长相可比俞霓……”
说到这里,顾千秋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恋爱中的大忌:聊前任。
郁阳泽果真蹙眉看着他。
顾千秋立刻表示:“当我没说。”
郁阳泽委屈:“他很漂亮吗?”
顾千秋:“啊?”
郁阳泽黯然神伤:“我知道了。”
顾千秋:“啊?你知道什么了?”
郁阳泽不说话了,顾影自怜地垂眸。
顾千秋心里有点急、又有点好笑,往上凑,把郁阳泽的脸捧起来。
他刚想说两句好听的哄人,但这么一上手,忽然就觉得软软的手感很好,没忍住就用力捏了两下。
郁阳泽的脸果真变形,嘴嘟起来。
顾千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郁阳泽也没忍住,一边笑着,一边把顾千秋的胳膊拉下来,轻轻在他手腕吻了一下。
顾千秋笑道:“没你漂亮。”
郁阳泽:“诶?”
顾千秋认真道:“你最漂亮。”
郁阳泽:“诶……”
顾千秋算是看透了他这个小徒弟了。
虽然表面上不近人情、非常成熟。
但实际上却总是暗戳戳地勾引他。想听他说那么几句好听的话,但又不愿意明说,一来二去的用点小心思,别提多可爱了。
顾千秋就乐意看他这副样子,凑上去,做作地说:“别人是人面兽心,你是人美心善。小阳泽,我除了看你,还能看谁啊?”
郁阳泽难为情:“别、别说了……”
他受不了,刚要伸手,就听见半山腰上又传来了人的声音。
一扭头,是那个易流和永思。
对这俩人,郁阳泽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杀意十足地一伸手,就要把侠骨香拽出来。
顾千秋像摁一只暴躁小狗似的把他摁住。
“做什么来的?”
兄妹俩休息了几天,此时也恢复血色,表情有些奇怪的报赧,站在顾千秋远处,没敢靠得太近。
易流说:“顾盟主,我们是来辞别的。”
顾千秋挑眉:“施禾颐不是还在么?”
永思说:“这都是我们自己作的孽。将来如何,我们自己承受。所以……就不给顾盟主添麻烦了。”
顾千秋疑惑:“又来两个神经病。”
郁阳泽跟着点点头。
顾千秋冷酷:“不管你们在想什么,回去吧。我还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别想跑。”
说罢,将这对兄妹赶走了。
被三番两次地打断,顾千秋赶紧把郁阳泽捞过来,蹭蹭:“都怪惊虹山人太多了。”
郁阳泽:“……”原来你也知道。
顾千秋又蹭蹭:“回头设个禁止,不让外人进来。哼,真当我惊虹山是菜市场么?想逛就逛?”
郁阳泽这才稍稍满意:“……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