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秋大概观察了一下坐席。
虽然参加宴会的所有人都戴着面具、隐藏身份。
但这个坐席的排列还是很有讲究的。
有些高、有些低、还有人是站着的,手中并没有小桃枝。
顾千秋看见郁阳泽的位置,是最高一层的,身侧有些浮云,垂柳就在他身后。
他找了一圈仇元琛,发现他就坐在俞霓的身侧,两人“相谈甚欢”。
俞霓缠人的本事他是知道的。
看来老铁那边暂时是接不上头了。
顾千秋一把抄起个放酒的托盘,装成合欢宗侍从,朝着郁阳泽就去了。
小兔崽子,敢来这种地方不学好。
今天不把你打得祖国山河遍地血,你是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第17章
顾千秋尚未走到那边,就看见郁阳泽身侧忽然钻出了个侍女。
一身白粉打扮,跟他穿得如出一辙。
他总算知道,自己今天的违和点在哪里了!
都怪合欢宗所有人都穿着奔放,他好不容易找到个不太露的,居然他娘的是套女装!
你们合欢宗的男人啊……顾千秋叹气。
他本以为,那丫头靠近郁阳泽,立刻又要被赶走。
但没想到,郁阳泽扭头过去,两人居然即可就说起了话。
这可让周围刚刚试图色1诱郁阳泽的少男少女们纷纷震惊,开始怀疑自己的媚术修炼尚不到家。
顾千秋眯着眼睛看了半晌。
然后确定,那丫头就是苗妆。
但苗大圣女尚在桃林中跪着呢,她这身打扮,估计是想防俞霓。
但是这小丫头居然也不知道改换身形、你连听人说话微微歪头的小习惯都不改,居然还指望俞霓看不出来吗?
估计是她这辈子嚣张跋扈惯了,素来“行得正、坐得直”,压根儿没有干坏事的经验吧。
不像他,一招野猴下山天下无敌。
顾千秋端着酒盘,缓缓靠过去。
就听见那边隐约的对话。
苗妆说:“就算没死,也和死差不多了,宗主不会放过他的。”
郁阳泽说:“……”
苗妆说:“你为什么只关心他,不关心我啊?我现在还被罚跪在桃林里呢!”
郁阳泽说:“……”
苗妆说:“我到底是哪里比不上他!你说,你说啊!我堂堂合欢宗圣女,都冒着被宗主抓到的风风险,假扮侍女,过来给你端茶倒水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郁阳泽说:“……”
顾千秋在后面听得目瞪口呆。
一个小美人嗔怒撒娇,顾千秋都要听心软了,谁料想郁阳泽是那木头转世,愣是一个字都不说啊!
听见他的动静,两人一起回头。
顾千秋沉思一秒,然后:“嗨~好巧啊。”
苗妆顿时杀意毕现。
郁阳泽微微直起身,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又有一丝古怪,憋了半天,最后来了一句:“……你还活着?”
顾千秋斟酌着回答:“你……指望我死了?”
苗妆小声嚷嚷道:“讨厌鬼,你怎么又来了?都门不是去守着你了么?哼,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扰我和郁少侠单独相处!”
顾千秋无辜摊手:“不知道啊,都大人站在那里,忽然就晕倒了,我出来找人救他的。不然还能是怎么回事?我手无缚鸡之力,说是我打晕他,那也不现实啊!”
苗妆用自己的小脑袋瓜子思考了一下,觉得有理。
郁阳泽则抬眸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戳穿。
苗妆道:“不对啊!你是鼎炉,怎么不在花蕊里,还穿着弟子服装?还是、还是女弟子的服装!”
顾千秋“……这个问题很复杂。你小声些,别一会儿把俞霓招来了。我可不想跟你一起黄泉作伴。”
苗妆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再言。
却还是用眼神强烈谴责顾千秋。
他们俩斗嘴的时候,郁阳泽的目光一直落在顾千秋身上,微微蹙眉,似乎在探究。
顾千秋立刻扭头过来。
光顾着收拾苗妆,忘记收拾你了是吧?
不等郁阳泽开口,顾千秋率先阴阳怪气地说:“哟,郁公子是来挑‘道侣’的么?好雅兴啊。”
郁阳泽:“……”
怎么他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丝丝杀气?
但他确实有问题要问。
“为什么把鱼影琼扇柄给我?”郁阳泽死死盯着顾千秋的眼睛,“你到底是谁?”
“……”有那么一瞬间,顾千秋几乎要以为他的傻徒弟认出来了,但还是嘴硬,“我是谁,与你有关系么?你只需记住,凡是要跟俞霓做对的,我季清光一定帮帮场子!”
苗妆在旁边不满地叫道:“喂!我还在场呢!”
但郁阳泽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他在这个人身上,不止一次察觉到了熟悉之意。
事情绝不会如他说的那般简单。
郁阳泽想接着问,忽然看这人一下子耸了肩、低了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进了他怀里。
???
下一秒,都门和一个小弟子从他们身后路过。
来百花会的人,不止“摘花”。
合欢宗内的弟子们也是少年人居多,若是两两看对眼了,成就一段佳话也未可知。
所以像这种……投怀送抱的……
虽然有些出格,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都门路过的时候,只打眼一扫,没太认真就过去了。
“你刚才说,有人拿着我的令牌发号施令?”
“对!他说他是俞宗主新收的亲传弟子,最得俞宗主喜爱!还说俞宗主喜欢他,喜欢得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摘月亮!所以我才被骗了的……”
两人逐渐走远。
苗妆惊骇地倒抽一口气,就要来拽顾千秋的头发。
“出来!不准抱他!”
但顾千秋一扭头,躲过去了,从容不迫地从郁阳泽怀中爬起来,还闷不忘解释道:“我没说那些,都是他自己添油加醋的。”
苗妆对他怒目而视,恨不得上来咬他一口。
顾千秋有时候也觉得,这个世界……还挺难评的。
“哼,都门现在满世界追杀你,你可快点走开吧!”
“不行。我走了,你就危险了。”
“你走了,为什么我会有危险啊?”
“因为我会叫啊。我一叫,俞霓就过来了。”
苗妆发现这个人的嘴可真是贱!
顾千秋又气势汹汹地质问郁阳泽:“不对,你到底是来干嘛的?霜雪明真不在合欢宗,不信你问苗圣女。”
苗妆立刻应声:“真的没有!宗主虽然曾经是和顾盟主是道侣,但……分手的时候还挺不体面的。”
她话音逐渐变弱,因为郁阳泽的表情在瞬间沉下来。
若说刚刚他身上有些料峭寒意,现在则就是直接登临雪山绝顶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字惹到了这人。
顾千秋感觉有些奇怪,但来不及深思。
因为这时,一声铜锣响,第一朵花登场献舞了。
那朵花不知何时换了衣衫,此时身着炼色霓裳羽衣入池,舞势随风散复收,娇眼如波入鬓流,一颦一笑都在拼命展示着自己的身量和容貌,好像生来就是如此精美而绚丽的器物。
但顾千秋知道不是这样。
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他几乎看到过每一个人的眼泪。
他们在苦海中挣扎,最大的梦想就是期望得到垂柳席上某个人的青眼,但他们也知道,这苦海中的水,全都来自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
他们痛苦、麻木,甚至在无孔不入的压迫之中、因为被规训得最完美而沾沾自喜。
有的“ 鼎炉”,甚是因为自己比其他“ 鼎炉”更天生丽质、千娇百媚、婀娜多姿、冰清玉洁、楚楚动人……而觉得自己是这场战争中的赢家。
他比其他一起竞争的人都更优秀。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