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长老瞬间连白毛汗都下来了。
他们在同悲盟里,被弟子们捧得地位太高、时间太久,连顾千秋都跟他们和颜悦色。
以至于,他们忘记了,这是个残酷的、以武为尊的世界。
之前坐在这里,看到这些又熟悉又陌生的人,他们的感觉都是虚幻的。
直到现在,琉璃、俞霓、凌晨、南门明珠……一个个天碑无上的五官逐渐清晰起来。
他们才意识到,这些人并不好相处。
至少,是不如顾千秋那般好相处的。
南门明珠继续轻飘飘地说:“让我来猜一猜,你们当时是怎么想的。”
岳邱被放开了,大口喘着粗气,被几位长老接住,他们故作镇定,但实际上非常慌张。
“你们害怕千秋的铁石心肠、雷霆手段,所以,你们想要换一个不那么厉害的盟主。或者,你们希望千秋不要那么厉害,能够被你们所左右、所裹挟、所制衡。”
南门明珠微微眯着眼睛,笑却不达眼底。
“所以,你们在给他找麻烦的时候,‘不小心’找到了血海。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不可名状之地,谁知道真假呢?反正,也没人见过,用来搞搞事情、再好不过了。”
几位长老都面沉如水,岳邱止住咳嗽,也是面无表情地瞪着南门明珠。
“但你们没想到的是,血海居然真的存在,而且居然真的被你们所唤醒了。这件事立刻就超出了你们的可控范围,人间变成了炼狱。之后,你们中有的人后悔,有的人不后悔,但事已至此,你们都抱着隐秘的、不可见人的心思,心照不宣地将事情继续推波助澜了下去。”
“可惜千秋看不懂你们的阴谋诡计,真以为是他运气不好,偏巧遇到了万年血海异动。于是自刎以平天怒。”
“或许你们一开始,并没有想将事情搞得那么大,甚至或许,你们都没打算要千秋的命。但没人想到,事情失去了控制——各位长老前辈,我说得对不对?”
南门明珠笑眯眯地扫视所有人。
从岳邱、到移山的、繁阴的、韶光的、极目的长老,纷纷静默不语,面无表情。
随着进入大殿的几个亲传弟子,就没有他们师父那般坐得住了,偷偷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少年们都是最天真的年纪,如今跟着最信任的师父到了这里,其实还有些不真实感。
或者说,他们还不能在一夜之间,将自己的身份,从天下第一的同悲盟弟子、变作为祸人间的魔头。
他们甚至还不觉得自己是个坏人。
而现在,往事呼啸,彻底惊醒了所有人。
跟着最信任的师父、拜入五大仙们之首、他们是修真界最天之骄子的一群人。
怎么、怎么忽然一夜之间变成了坏人?
曾经立誓要保护弱者、要平定天下。
怎么就、怎么就这样了?!
弟子们惊骇过后,就是更加滔天的惊骇。
唯有南门明珠又走到了几个长老面前,专门对着岳邱说道:“其他人我可以不管,但我今夜心情不好,必须要杀你,才能舒心些。”
说着,南门明珠朝着岳邱的脖颈伸手,居然还礼貌地来了一句:“岳前辈,得罪了。”
岳邱一下子蹦起来,胖胖的身躯显出了绝对不符合他这个身形的灵活,掏出武器,居然是一条鞭子。
周围的几个长老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也是同仇敌忾地各自掏出了武器。
毕竟,他们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若当真看着岳邱去死了,岂不是兔死狐悲、唇亡齿寒?
南门明珠并不怕他们,站在原地。
那身粗布的麻衣像是履试不第的落魄书生,被他穿出三分清苦的风流意味,头上是一根古铜残荷簪,轻飘飘的发髻松散。
分明是个风流散仙模样,杀意却浓。
“南门明珠!我们现在同属花蝶教,难道你真要杀我不成?!”
“哦?”南门明珠挑眉。
“不管怎么说,我们的立场和目的是一样的,同悲盟人多势众、顾千秋手段狠毒,你现在没必要得罪朋友!”
“哈!”南门明珠讽刺地说,“岳前辈,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啊?我身后这些,才有资格和我成为一丘之貉,你?你是哪位?够得了霜雪明一剑么?”
那岳邱的表情就别提多难看了,他本来长得跟胖胖的弥勒佛似的慈悲样,现在却黑得跟锅底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移山的长老就替他说:“别以为你们就厉害!那天碑而已,全是虚名!也就你们这些后辈会拿这个当资本,我们都不屑的!”
话音一落,连其他长老都看了他一眼。
连“天碑无上只是虚名”这种话都说得出来,明显是大脑发育不完全、小脑完全不发育的傻/逼行为啊!
这这这……羞于与他为伍啊!
岳邱说:“南门院主,你就算看不起我,也需得给满教主一个面子吧?她邀请我们来此,尚未露面,你杀我,不好吧?”
南门明珠说:“她不会介意的。”
移山长老是个暴脾气,等不了他们继续说话了,提起那千斤的大锤,就要动手!
这时俞霓站起来,嘴角挂着轻笑,一步一款地走到人群前,一挥袖,轻飘飘地挡住那巨锤,道:“这位说得有理啊,满教主请我们来,又不是为了互相残杀的。”
岳邱瞬间心中雀跃,却又立刻沉下来。
这俞霓性格古怪,翻脸如翻书,江湖有名,谁知道他现在演好人是要唱哪一出?
俞霓笑吟吟地又一挥袖,面前出现了一条长桌,桌上摆着数盏酒。
“常言道,桃李春风一杯酒,相逢一笑泯恩仇。南门院主,我们与各位前辈又不算生死仇敌,不如这样,我请诸位前辈喝酒,就算,以酒解千仇了?”
“……”南门明珠心照不宣地看他一眼。
然后,他还真给俞霓面子,一扭头,回去坐到了红木椅上,旁边的凌晨和琉璃均是不动如山。
长老们一人面前一杯酒,俞霓笑说:“请。”
那到这个份上,如果不喝,那就只能抄武器动手了。
但这俞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同悲盟几个长老互相看看,一时间都很犹豫。
忽然,俞霓随手端起了一杯酒,仰头饮下,鲜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衣襟流到锁骨上,留下靡靡的斑。
他将酒杯倒过来一亮,笑吟吟地说:“谁要是没喝到我请的酒,我可是会很生气的。现在嘛……已经少了一杯哦。”
霎时间,几个长老都没有过多考虑,下意识就去拿酒。
那不管喝是不喝,总得先把杯子端起来再说。
移山长老慢了一步,没有抢到:“!”
俞霓说:“诸位,喝也是死,不喝也是死,为何不尝尝我合欢宗的醉生梦死呢?”
几个长老就要把酒杯摔在地上。
但不知俞霓哪里来的神奇身法,都没人看清楚他的动作,像一阵风刮过般,一抬袖子,稳准狠的把酒全灌进了每个人的嘴里。
几个长老:“!!!”
第230章
香醇浓厚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去。
虽然是世间绝无仅有的滋味,但长老们的惊惧明显是大于享受的。
若不是还需要在亲传弟子们面前保持三分气度。
他们现在恨不得直接伸手就扣嗓子眼了。
但仅仅数秒钟之后,他们就很快意识到,这酒里没毒。
几个长老不可置信,又互相看了看。
其中最不可思议的就是岳邱。
他是真的没想到,俞霓会这么好心,把他从南门明珠的手里救了出来。
这时,俞霓直接大笑出声。
银铃般的笑声穿透整个大殿,其他人没笑,就他一个人花枝乱颤。
“你们不会以为我在酒里下毒了吧?”俞霓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没必要,没必要。”
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出,众人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这个传闻中“阴晴不定”的合欢宗主,究竟是个什么神经病的货色。
俞霓笑眯眯地问岳邱:“合欢宗的醉生梦死,好喝么?”
岳邱:“……”
俞霓又扭头去问其他人:“好喝么?”
其他长老:“……”
俞霓表情微变,似乎往下沉了一点,再问:“好喝么?”
移山长老离他最近,见他嬉笑怒骂的侧影,莫名其妙地咽了一口唾沫,鬼使神差地说:”好喝。”
俞霓莞尔:“好喝就是好酒。”
他不光如此说,还亲手挽起袖子,给他们斟酒。
微微一笑,百媚生。
合欢宗主这般和颜悦色的样子,迷惑性可真够强的。
至少,场上的长老们都虽还心中有警惕,但紧绷的肩胛骨都微微一松。
俞霓洗手作羹汤一般,朝着岳邱举起了酒杯,温声道:“岳前辈……”
哪怕岳邱是年长的仙修、修为有佳。
可如此近距离地看俞霓这根媚骨,一霎时也有嗓子发干的时候。
但俞霓的动作又是如此的不容拒绝,又凶狠又撩人,岳邱无法拒绝、不敢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