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从君说到这里,闭了闭眼睛,将她的所有情绪都收了回去,语气平静地说:“郁阳泽,你第二了。六壬书院的草书估计明日就到。”
大殿内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寥寥。
所有人看向郁阳泽,一动不动地等待他的反应。
霸榜天碑良玉榜十几年,骤然屈居人下,他会作何反应?
但是在那片各色的目光中,郁阳泽只轻轻一哂,并没有说话。
他稍稍错步侧身,露出身后的殷凝月。
“对了,这是我朋友的姐姐,烦请您看看根骨,能不能留在孤妍门下?”
第27章
夜半,顾千秋睁开了眼睛。
悲问亭中月色明朗,偶有风动也是轻微,稍稍凉。
仇元琛已然告辞,而郁阳泽尚未回来。
顾千秋闷声咳嗽了几下,下一秒,陌生又熟悉的酥麻感传遍全身,和疼痛迥异又同归的难捱如野火燎原,他一个不稳,就从拼接的石凳上翻倒在地。
身上有股气流乱窜,很快搅动他的肺腑,经脉开始乱走,他额间冷汗瞬间细密,然后顺着他低垂浓密的睫毛,往下落。
“……”他无声骂了一句。
很快,他身上某个难言的部位开始起反应,浑身衣服都贴到湿答答的皮肤上,额间的碎发被打湿,怎一个“狼狈”了得。
不行,太难看了。
顾千秋几乎手脚并用地爬出悲问亭,狠狠咬了咬舌间。
“情欲”在身,绝不能让郁阳泽看见。
他现在只想瞬移到隔壁山上,一头扎进观山湖中。
但是他又很怕半路遇到回来的郁阳泽。
那他娘的就更丢人了!
顾千秋艰难地挨过了一波如潮水的考验,生锈般地脑袋才思考出了一个去处,立刻站起来,冲进了白玉京。
一进大门,他直接一头栽倒在地上。
俞霓不愧上了无上榜第六,如此手段,顾千秋只觉一千只虫爬在他血管上,缓缓地啃噬──痛倒是不痛,但痒得人发疯。
同时,顾千秋脑中不受控制地窜出了许多少儿不宜的画面。
嗯……全都是俞霓。
他想了想,撑着往前挪几步,一把抓住案几上的镇纸,“哐”的往自己脑袋上招呼了一下。
他心满意足地晕了。
不知过了多久,顾千秋醒了。
他心有余悸地感受了一下,随即生龙活虎地爬起来。
窗户外,天已经麻麻亮了。
从案几后的雕花圆窗,能看见一片湖──但其实惊虹山上是没有湖的,这个完全是因为跟人赌赢了,从别人家搬回来做装饰的──往哪里一放,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来过了。
顾千秋一边用袖子擦额头上的血,一边喃喃道:“下次可以跳湖里试试。不然每次都来一下,也太遭罪了。”
“情欲”,并不是毒,严格来说,它都不算病。
那只是一股带着媚意的灵力而已。
而要化去这道灵力,只需要找一个比这股灵力的主人修为更高,或者是内功心法专克阴邪、至阳至纯的人就行了。
他本来以为,郁阳泽能顺手给解决了这事儿。
但他没想到,小崽子跟人跑了,“数枝雪”都不学了。
顾千秋把袖子揩得血迹斑斑,又回手把地板也擦了擦,就开始在白玉京里闲逛起来。
他曾经没有收集丹药、宝物的习惯,所以肯定是找不到东西来解决“情欲”。
只是许久不来……
“诶?”顾千秋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看去,那里居然空空如也。
他不死心地往里挤了挤,床底还是什么都没有。
仲长承运曾经笑过他“什么宝贝都喜欢狗窝里叼”──顾千秋也确实喜欢在床底下放东西。
所以他的霜雪明呢?!
郁阳泽还真没骗他,他去合欢宗真是去找剑的?
顾千秋撅着屁股,往后挪挪,直接坐在地上回想。
抬头思索,不禁又:“嗯?”
他一下子站起来:“我的逢春呢?!”
他在白玉京内找了一圈,最后踩在那飞落银河般的巨大宣纸上,与“杯莫停”三个字面面相觑了良久,才接受了这个现状。
嗯……
没准儿是郁阳泽把它拿走了呢?
想开一点。
可是拿走了他还可能去合欢宗找吗?!
算了算了,两把剑而已。
他娘的,哪个天杀的偷老子剑?!
哎呀,反正都是遗产了。
老子要亲手杀了你!!!
他生完闷气,调整好心情,回头一看,在案几上看见了一本书。
顾千秋其实没有看书的习惯,但是为了充面子,就把人家送他的各种贺礼的书都摆在了书架上,看起来他博览群书似的。
而且这个美好的误会越传越离谱──什么顾盟主别的礼看都不看一眼,天材地宝都视若粪土,唯有送书能被摆在白玉京的书架上──所以渐渐的大家都只送他书了。
顾千秋面上默默接受了这个人设,心里骂了一万句娘。
这本书被摆在这里,应该是郁阳泽来过。
顾千秋行过去一看,就发现这是他的课本。
小时候,同悲盟惯开讲学,每年一度。
许多仙门的弟子们都来听课,为期两周,啥也学不会,纯粹是为了体验“天下第一门派”的氛围来的。
顾千秋作为同悲盟内最拿得出手的弟子,每年都被光荣地安排进班级里。
也不为别的,纯粹是为了──在别的弟子答不上问题的时候,由他站起来侃侃而谈,好争一争脸面。
嗯,每年一度,那个答案他都倒背如流了。
这就是当时的课本。
而且上面还有他和仇元琛上课传的小纸条的内容。
──头好痛,一定是有人在窃取我的脑子。
──偷什么?偷你的恋爱脑吗?
──对。我已经没有恋爱脑了,从此封心锁爱了(但没完全锁,钥匙在天碑上,登临无上榜首可以够到)
──能把每一段恋爱都谈得稀碎,也是一种能力。加油,没用的东西。
顾千秋“啪”的把书合上。
这有什么好看的?!
我死了之后,你就随便这么翻我东西吗?
他把这本书丢到一边,就看见底下还压了一本。
说一本不太准确,因为那是一页一页的稿纸叠在一起,每一页都是密密麻麻的行楷──他的字迹。
这是他曾经写给郁阳泽的“千秋同悲七十二式”。
因为是第一版手稿,这些纸上有很多涂改的地方,但是如若这东西随便落入修真界的任何地方,都会掀起无穷无尽的腥风血雨。
但它只是静静躺在白玉京内的案几上,跟他的小纸条放在一起。
顾千秋直接在案几前坐下了。
他下意识想提笔──郁阳泽现在的情况,剑式需要改进──但是他又忽然顿住。
郁阳泽已经改拜了其他师父,连“数枝雪”都不练了,更遑论这“千秋同悲七十二式”,写了也是白写。
他将笔放回原位,站起来。
回首再看了一眼故居,顾千秋推门出去了。
白玉京外是一片茂密的林子,一年四季都有颜色。
顾千秋最喜欢秋季,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看起来就很漂亮。
他信步溜达出去,就看见林子外面,站着面色冷峻、杀气十足的郁阳泽,手扶在腰间的剑柄上,仿若下一秒就要他的命。
顾千秋在“躺下装晕”和“立刻滑跪”中果断选择了后者。
“郁少侠,你听我解释,我只是迷路了而已!”
“哦?这么巧。迷路迷进了白玉京?”
顾千秋忽然被他卡住脖子拽了起来,颈间毫不客气的压力瞬间收紧,气流都进不了肺部,他很快开始疼痛缺氧。
“我不管你之前是想做什么……但是白玉京,违入者死。”
顾千秋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自己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