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刻意将“侍卫”两个字咬得很重,像是在提醒靳言,你往三清洞送的信函里,可只说了对方是你的侍卫——这铺子里的舞姬与你门中侍卫纠缠,你身为掌门,有什么立场来质问我一个店铺背后的大股东?
靳言牙关紧咬,眼中的神色,又冷了几分。
可三教大会马上就要开始,靳言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对方在这些无谓的虚名上争执,此刻也只能将这口气强行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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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包厢中,林澹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和那舞姬的一言一行,都被对门的两个大佬看得清清楚楚。
他怔怔地看着舞池边上空出来的位子,一不留神,被面前舞姬伸手,攥住手臂。
林澹吓得触电般将手臂收回来,到这时,神情便有些冷了。
他把那桃花绣球强硬地塞回舞姬手中,沉声说: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这些,请自重。我……有道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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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
对面房间,靳言正举着茶碗的手腕一抖,茶碗碰撞发出一声清脆声响,清冽的茶水泼洒出来几滴,溅落在他指尖。
合德真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满脸惊讶地转头看向靳言,
“……道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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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侣?”
那舞姬同样是满脸惊诧,看向林澹。
“对。”
林澹用力点头,心想反正掌门尊上不在,他便大着胆子,拿下巴指了指舞池边上的空位,
“他今天跟我一起过来了,刚才还坐在那下头看舞呢。
“你最好离我远一点,他脾气不太好,被他看到了,小心误伤你。”
第97章
“噗——!”
站在门外头的关沧海,听到这段对话,没忍住,笑出声来。
忽而又觉得这样笑场显得很不职业,重新绷直唇角,做回“冷面门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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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合德真人听到对面房间里林澹最后那句话,看向靳言,久久不语,只等着对面给他一个交代——
他会专门来这听海阁里等靳言一行人,原本就是想要来探探靳言与那叫林小犬的侍卫的关系的虚实的。
能被靳言那样破格带入三清洞,甚至让堂堂孤月真君、百余年不曾踏入三教盟地界的寒玉门掌门,同意亲自出面,参加三教大会,这个林小犬,必定不可能像信函中轻描淡写的那样,只是个普通的侍卫。
可是有三教盟和靳言的约定摆在那里,靳言哪怕果真与这低阶修士有些什么,应当也不至于到了结契那一步。
合德真人原本在心中下了定论——
这个叫林小犬的修士,很可能是孤月真君养在宫中的某个亲卫,和当年寒灯真君养的那些亲卫一样,或许有些肉|体上的亲昵关系,但未必能有多走心,无非只是因为过于宠爱了,所以想要特意带来三清洞——
一则,是想要给这亲卫抬一抬身份,二则,也是想借机下一下三教盟的脸面。
可是,没想到,那林小犬,竟是公然讲出自己与孤月已经结为道侣?!
这……这未免太过分了!
合德真人越往深了想,脸色就越差,可偏偏转头望过去,却发现身边的靳掌门不知何时,脸上的阴霾已然尽数散去了,甚至正悠然自得地喝着茶,勾起的唇角,压都压不下去。
合德真人看得直摇头,冷哼一声,索性主动开口,问:
“孤月真君,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嗯?”
靳言转头,掀起眼皮,懒懒地看对方一样,进而轻笑,“壮壮他……一向如此,心直口快,合德真人,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合德真人一时无言。
这……什么叫心直口快?这算是认了还是没认?
说认了吧……可孤月又让他不要与那什么林壮壮修士一般见识。
但若是说没认……可孤月又像是不愿亲口否认此事。
合德真人捏了一把冷汗,竟有些后悔自己这次策划的试探行动了。
而这时,却听对面孤月真君缓缓开口:
“合德真人,这些细枝末节的琐事,想要问,直接来找我便是,不必拐弯抹角,借由海半山之手,派遣那舞姬去试探林壮壮。
“堂堂三教盟,竟使出如此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说出去,恐怕会让人耻笑。”
这话说得重了,合德真人脸色顷刻变得漆黑一片,可又不敢贸然出口反驳。
其实合德真人虽然相貌上看着比靳言年长,实际却不过三百岁。
他因为於菟神悬案而上位,正式执掌玉清派之后,在三教盟才算是站稳脚跟。
而那时候,孤月真君已经与三教盟闹僵,几乎从不出现在三清洞中。
因而,合德真人对这位传说中北斗大陆修为最高的修士,其实并不熟悉。
他素来听闻孤月真君脾气不好,却没有料到,对方这样丝毫不留情面地当面斥责他。
可是合德真人虽说已经贵为玉清派掌教,在职级上与孤月真君平起平坐,但若要论资排队,他是晚辈,孤月是长辈。
长幼有别,尊卑有序。
孤月以长辈的姿态教训他,他本就不应该还嘴,偏偏对方还是一语挑破了他此行的用意,占着理,这便让合德真人更是无可辩驳。
他牙咬碎了也只能往肚子里吞,最终只恭敬地垂下头,应一声:
“是,此事是我的疏漏,还望孤月真君,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原以为此事就算揭过去了,可是没想到,孤月真君这时却又坐直了些,继续道:
“此话,我在此说与你听,还望合德真人,可以将原话,传达给慈贤道人。”
合德真君闻言,大惊失色。
慈贤道人,可是清虚派掌教,现任盟主!
无论是资历职级还是辈分上看,慈贤道人都不在孤月真君之下,孤月真君这一番教训晚辈的话,讲给他听也就罢了,还要让他带给盟主?!
将合德真人的神情看在眼里,靳言这时又耐着性子补充说:
“三教盟外圈,那些原住民,素来品性良善又守规矩,极少闹事。
“可林壮壮过来的路上,那原住民却频繁挑衅,此事,究竟是那原住民的品性变了,还是说,有其他人,在幕后做推手,故意煽动和纵容原住民接近林壮壮,并借机试探?”
这番话,就差把盟主慈贤道人和执教广成真人的名字,直接点出来了。
合德真人听得一脑门子的汗,他自然不想做这个传话筒的,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是不知为什么,对上对面修士那冷若冰霜的面容,和不容置喙的双眼,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几圈,最终都没能讲出口。
“我明白了,”合德真人听到自己恭敬地回说,“这件事,我一定转达给慈贤道人和广成真人,孤月真君,尽管放心。”
直到送走了靳言,确认对方的威压从这屋子里彻底消散了,合德真人这才松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座椅中,一摸前胸后背,发现衣衫不知何时竟是被冷汗浸湿了。
……为什么?
……为什么面对孤月真君,他会如此胆怯,甚至连一句拒绝的话都讲不出口?
……是来自渡劫境修士的威压?
好像,远远不止如此……
想到这里,合德真人不自觉垂下眼,瞥向自己脚边蜷缩着的那通体雪白的麒麟兽。
.........
对面厢房里,林澹自然不知道和自己隔着一条走廊的另一间房中的事。
他大言不惭地讲出“道侣”二字,就见对面舞姬直接懵了。
“……道侣?”
这舞姬能被安排前来试探林澹,自然是对这修士的身份提前有所了解的。
可她分明记得,掌柜的海半山和他讲说,这不过是孤月真君养在宫中的一名做着特殊工作的侍卫罢了。
怎么就突然有了道侣?
一个做那特殊工作的亲卫,真的可以另外再与其他修士结为道侣吗?孤月真君难道不会发难吗?
见对面被他的话镇住了,林澹见好就收,不敢多说了——毕竟是自己扯谎在先,哪来的什么道侣,他跟掌门尊上现在八字没一撇呢,他表白对面都不愿意给他回应,连恋人都算不上,更不要说是道侣了。
多说多错,林澹索性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将那绣球塞进对方手中之后,使了个御物之术,推着那舞姬往舞池方向去。
那舞姬得的命令,本就是点到即止的试探,如今连对方道侣都试探出来了,自然没有继续留在这房中的道理。
被林澹往外推,她也不坚持了,顺势一跃跳上窗台,临走前,转回身来,还是将那绣球朝林澹送过去,
“这是我的桃花笺,既已送出,没有再收回的道理。
“无论如何,桃花笺选了你,便是我与你有缘,道友,将此笺留下吧。”
那舞姬说着,渡入一缕灵力进入那桃花绣球中,原本皮球大的一颗滚圆的球,顷刻间变幻成了一张薄薄的粉色符纸。
舞姬两指捻着那张符纸,不由分说,塞进林澹衣襟中。
林澹下意识抬手,想把那粉色的符纸从胸前抽出来,可手放到衣襟上,视线落在对面妖修那一截纤细的腰上,心思一动,又停下来。
那妖修在这听海阁中做舞姬已经有些年岁了,做她这一行的,惯会察言观色的,这时候她将林澹看向她腰腹处的那直勾勾的目光看在眼里,立即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这修士,太坦诚了,什么都写在脸上。
“你想要我这白玉香牌?喜欢,送与你便是。”
说着,那妖修修长手指在腰间用力一拽,摘了那白玉香牌下来,一起塞进林澹衣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