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诛仙天罡阵,四百年前,或许能重伤年轻的靳言。
可此刻,面对巅峰境界的孤月真君,这剑阵却如纸糊得一般,脆弱到不堪一击。
道贤真君用力闭上双眼,因为内心的激荡,眼角和唇角都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他师尊是对的,四百年前,诛仙天罡阵没能在玉寂峰一举诛杀年轻的靳言。
如今,他们三十六尊者,再如何倾尽全力,也不可能赢过这可怕的渡劫境了。
“盟主,收手吧。”
合德真人这时开口,“那缚灵锁,被林小犬吞吃入腹,如今我们再困不住孤月真君的灵力。
“恢复十成修为的孤月真君,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向对方服软,认错,或许是我们唯一的退路了。”
“哼,退路?你不会真以为,我们还有退路吧?”
道贤真君闻言,冷笑出声,
“你们都是被於菟神一手扶持上位的,你们都亲身经历过那场‘平定叛乱’的变革,你们都见识过於菟神报复的手段,又怎么会天真地以为,他还会放过我们?
“我等,在出手碾碎那永结同心契约石,试图杀害林小犬的那一刻,便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于此三清洞内,击杀孤月真君,便是我等唯一的生路!”
道贤真君一番话讲得慷慨激昂,誓要破釜沉舟,可他身侧,另一名尊者却满心苦涩地开口:
“以卵击石,蚍蜉撼树,妄图击杀於菟神,我等,恐怕只会死得更快,更惨……”
然而,决定孤注一掷的道贤真君,这时已经重新回复了平静,提醒道:
“孤月真君再强,他的雌雄双剑,被锁在了万里之外的驻剑台。
“没有本命剑,便如猛虎失去獠牙,并非不可战胜的。”
合德真人只觉得这位并肩作战的同伴,此刻已经有些失智,
“盟主,我们刚才布下那诛仙天罡阵,全力一击,被对方只一剑,便捅穿了。”
如今再要讲这不可战胜的话,是否有些空口说大话了?
可道贤真君这时却摇头,脸上露出一个阴毒又狠厉的笑容,
“果真是全力一击吗?
“我等,分明还有最后一个必杀技,没有祭出。”
“……必杀技?”
道贤真君将灵力,注入自己的储物戒里,那尊盟主印玺之中。
盟主印被他的灵力牵动,金光一闪。
光芒如海浪般,朝四周扩散开来,带动三清洞,以及三清洞周围的地面,亮起万千圆形法阵。
那些法阵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擎天柱周围,如星辰一般,大小不一,亮度不同,但是,无一例外,都在阵眼上,镶嵌着一枚桃花印记。
“我们手中,握着三教盟最大的秘密——
“那座上古镇魔塔!”
道贤真君的声音,在每一个三清洞尊者的脑海中响起,吓得所有尊者都变得脸色惨白。
“道贤,你疯了吗!上古镇魔塔,镶嵌在擎天柱内,已有六百余年!
“这是我三清洞长治久安的根基所在啊!
“你若将其强行抽离擎天柱,后果,不堪设想!”
道贤真君摇头,继续传音入密,
“现在祭出上古镇魔塔,击杀孤月,我等,便还有一线生机。
“否则,离这预言所示之日过去,只有不到一炷香时间了。
“这最后一炷香时间,便会是我们的死期!”
道贤真君话音未落,一道剑气落下来。
无尽寒气顷刻间将三十六座雕花椅冻成冰雕。
寒气朝外蔓延,将三清洞外围三十六座於菟神阵眼,同时冰封住。
靳言立于圆阵正中央,桃花剑剑尖刺入脚下冰层中,拧动着。
冰面的裂纹,以他的剑尖为圆心,极速向周围扩散出去,眼看着,就要将这张法阵内所有法器,尽数碾碎。
如雪山之巅的一株寒松,靳言身姿挺拔,冷眼看向道贤真君,
“本座别无所求,现在破开那永不结盟的誓言,祝福我与林小犬,永结同心,本座承诺,必定不再追究尔等之罪过。”
靳言最后的一番话,讲得情真意切。
然而,已经决定生死一博的道贤真君,早就听不进任何劝阻的话——
他要诛杀天煞孤星于此,不惜一切代价。
轰!
灵力灌注于盟主印中,在最后一刻,道贤真君解开了上古镇魔塔的锁链。
顷刻之间,擎天柱周围,万丈光芒激射而出,将万里长空,都照得透亮。
整个三教盟内圈,地动山摇。
三清洞众人,感受到脚下剧烈的晃动,一时间都愣住。
“上古镇魔塔?!”
广成真人作为执教者,第一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惊得目眦欲裂,扯着嗓子冲三十六尊者嘶吼:
“汝等,怎敢如此胆大妄为?!
“这是要将整个三教盟,乃至整片北斗大陆,置于死地?!”
听闻广成真人的话,在场所有修士的脸色,顷刻间变得惨白。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
上古镇魔塔被道贤真君抽离出来。
由三位祖师爷亲手打造,以云笈真君的残魂炼化的,镇教神器,就这样沦为三十六尊者布阵的工具。
有上古镇魔塔的加持,诛仙天罡剑阵,瞬息之间膨胀出数十倍的威压,如山洪海啸一般,朝着靳言和林澹的方向猛扑而去。
靳言收起手中桃木剑,雌雄双剑交错,同时布下一张防御法阵,拼尽全力,护住林澹。
咔!
咔!
两声脆响。
桃木双剑,不堪承受上古镇魔塔的强大威压,同时断裂。
“噗。”
靳言以全力护住林澹,却没能护住自己的安危,直直受了那诛仙剑阵的全力一击,顷刻间吐出一口浓黑的血水来。
“阿言!”
林澹看得胸口发闷,眼眶泛红。
他愤恨地朝头顶那张红到发黑的可怕法阵看过去,想用“吞噬万物”,把那什么镇魔塔吞吃入腹……
然而手臂却被对面冰凉的手指紧紧攥住了。
靳言拦住林澹,摇头说:“上古镇魔塔,断然不是你这个境界的修士,有能力正面对抗的。
“别做傻事……”
以林澹的筑基境修为,若现在冲上去,尚未能靠近那塔下分毫,便会被对方无尽灵力震得神魂俱碎。
林澹握紧拳头,牙关紧咬,看向靳言。
靳言这时却笑起来,
“笨蛋,为何这样一副赴死的神情?
“你未免太小看你夫君了。
“哪怕祭出那上古镇魔塔,他们又能奈我何?”
林澹原本紧咬的牙关,松下来,怔怔地看向靳言。
靳言那手背随意擦去唇角的血迹,朝他笑说:
“本座既然敢带你来三清洞,就必定能将你安然无恙地带回去。
“夫人,你信我吗?”
林澹直直地望向靳言的双眼,那一刻,他在对方眼中,看到的,是来自一位巅峰境界的修士,绝对的自信。
那个立于不败之地的男人,他的老婆,他无条件地信任。
“嗯。”
林澹重重点头。
靳言俯身,亲吻林澹指尖,之后转身,逆着洪流般倾泻而下的威压,走到那三十六人面前。
他高举起手臂,身周掀起无尽寒气,卷起他白色衣袍,猎猎作响。
定定立于阵眼之上的修士,两只掌心朝外,遥遥对着东西两个方向,沉声高喝,声如洪钟,
“尔等一心求死,本座便成全尔等——
“恩赐!
“解脱!”
话音未落,就听东西两个方向,远在万里之外的驻剑台上,传来震天的轰隆声。
仿佛雷鸣、仿佛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