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岑?”霍章柏叫道。
第7章 以前
屋内暖气充足,因此霍章柏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衬衫,大概是为了方便办公的缘故,衬衫的袖子挽到肘部,露出了线条流畅的小臂。
好看的眼睛被鼻梁上的无框眼睛挡住,但应岑还是看见了他眼中玩味的神情。
“有事吗?”霍章柏继续问。
应岑明明什么都还没干,却仿佛做坏事被抓包了一般,尴尬地立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不过霍章柏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只是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遍。
应岑穿着一件真丝的睡衣,头发半干,发尾处的水珠落下,在衣服上氤氲出了几小团清浅的水迹。
脸上上被水汽蒸出的粉红还未褪去,眼睛湿漉漉的,带着几分羞赧之意。
霍章柏几眼便看出了他的目的,不由笑了一下,戏谑道:“你似乎很执着于对我投怀送抱?”
应岑本来还有些尴尬,然而听到这句话后仿佛被人兜头泼下一盆冷水,心底不知为何突然升出一股莫名的火气。
这不正是他们之间的交易?自己付出身体,霍章柏给应氏注资。
不然为什么自己这一年都要住在他家里?
明明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为什么却偏偏是这样的态度?就好像是自己一厢情愿地上赶着一般。
虽然现在寄人篱下,他没什么资格对霍章柏发火,但语气还是不受控制地冷了下去,“你帮我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霍章柏闻言,脸上瞬间没了刚才玩味的神色,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像是在想些什么。
应岑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于是转身想走。
然而还没走几步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转过头,就见霍章柏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霍先生?”应岑有些不解地叫道,然而下一秒就被他扣住了手腕。
接着,一阵大力袭来,霍章柏拉着他便向卧室走去。
应岑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快步跟上。
刚一进房间,就被霍章柏推到了床上,接着他也上了床,欺身而上,应岑被他一连串的动作吓得气都不敢喘,心脏狂跳。
他们的距离太近,近到应岑可以看清他的每一根睫毛,然而就在应岑以为霍章柏会吻下来的时候,霍章柏却起身越过了他,伸手关了灯。
屋内瞬间暗了下去。
应岑被霍章柏一连串的动作吓得心“砰砰”直跳,本以为会发生些什么?然而随着卧室灯熄灭,霍章柏也止住了所有的动作,安静地翻身躺在他身侧。
屋内一时间格外安静,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霍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应岑躺在床上愣了一会儿,茫然道。
“刚才是什么感觉?”霍章柏没答,而是反问道。
“挺,挺好……”
“说实话。”霍章柏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虽然没有镜子,但应岑也知道此时自己的脸色一定很差,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等他真的需要面对的那一刻才发现根本没有。
他怕的几乎颤抖。
“害怕。”
应岑还以为霍章柏会生气,然而却只听到了一声极轻的笑,“就这胆子,还学着勾引人吗?”
“我才没有,我就是……”
“我知道。”霍章柏应道,“但应岑,无论你信不信,我帮你确实不是因为这个,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所以今后你也不必再勉强自己这么做了。”
应岑闻言惊讶地向左看去,然而屋内一片漆黑,他看不清霍章柏的表情,只能看见他优越的轮廓。
“那是……因为什么?”
霍章柏似乎不愿回答,久久没有言声。
应岑还想再问,却听霍章柏话锋一转,突然说道:“我似乎还没见你哭过。”
“什么?”
“我记得你以前是个娇气包,动不动就哭得不行,但如今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我似乎都还没见你哭过。”
应岑听到霍章柏的话,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明明才过了一个月,但他已经快记不得自己从前的样子了。
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很爱哭吗?
他想不起来,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蒙了一层白茫茫的雾,一切都很模糊。
不过霍章柏说的应当没错,那时他父母还在,无论自己做了什么都不会害怕,因为总觉得爸妈会永远在身后为他兜着。
他可以随意大哭,恣意大笑,不必察言观色,看他人脸色而活。
他们真的为他铸造了一个温室,把他养成了弱不禁风的花朵。
而如今他所倚靠的靠山倒了。
他没有爸妈了。
想到这儿,应岑鼻头不由一酸,眼眶有些热,他连忙闭上眼睛,生怕自己当着霍章柏的面哭出来。
应岑向来口是心非,心里难过,面上还要摆出一副坚强的神色,嘴硬道:“我才不爱哭。”
“真的?”身旁很快传来霍章柏带着笑意的声音,他似乎并不相信。
“当然是真的。”应岑有些烦,想要快速结束这个话题,“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霍章柏的声音透过夜色清晰地传了过来,带着说不出的温柔,“只是想告诉你,事情都解决了,你可以难过了。”
应岑默默修补了好半天的心里防线就这么被霍章柏的一句话所攻破。
一颗心酸酸胀胀,被一股不知名的情绪紧紧包裹,他还没来得及分明那是什么,眼睛就已经先湿了。
应岑的父母白手起家,一点一滴铸造起了应氏,就像一棵树,撑起了两个家族。
他们似乎从不会觉得累,总是站在那里,为所有人提供一方可以倚靠的天地。
这些年那些所谓的亲戚如同吸血鬼一般依附着他们,父母也从未嫌弃过他们,尽力为他们每个人都安排了工作。
然而如今一朝落难,竟然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应岑这才发现,这个世界上原来只有父母才是他的依靠。
而今他的依靠没了,他几乎在一夜之间被逼着长大,代替父母成为新的支柱,支撑起岌岌可危的应家。
不是没有恐惧难过。
不是没有崩溃到想流泪过。
只是在乎他流不流泪的人已经没了。
更何况那么多催债的电话每天打着,他也没有心思哭。
他从未觉得原来钱如此重要。
重要到轻而易举便能将人逼上绝路。
他的姑姑怕他借钱,带着全家人离开了A市。
他的舅舅顾左右而言他,最后还是舅母扮了恶人将他赶了出去。
他曾经信赖的叔叔摘下面具,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岑岑,你爸妈的事我们听说了,但我们现在不在家,你先处理着,我们一回去就过去。”
“钱?我们哪儿有钱啊?你也知道我们家去年刚买的房子,房贷还没还完呢?你表弟还在上学。”
“岑岑陪叔叔一晚,叔叔就帮你怎么样?叔叔喜欢你很久了。”
“……”
这一个月里他听过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比他这辈子听到的都多。
他从云端跌入泥里,旁人便再也没了顾忌。
讥讽的,恶意的,挑衅的,难堪的……
似乎人人都怕他跌得不够重,恨不得再踩上几脚。
只有霍章柏在意的是他跌得疼不疼?
他第一个说:“事情都解决了,你可以难过了。”
这么多日一直紧绷着的心似乎在这一刻真的放松了下来。
像被泡在水里,浸得湿湿软软的。
眼角有什么滑落,应岑没去擦,也没出声。
他不敢像从前一样号啕大哭,怕打扰到霍章柏。
霍章柏似乎睡着了,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卧室里安静极了,只能听见清浅的呼吸声。
但应岑知道他没睡,默默地哭完后抬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带着哭腔说了声,“谢谢。”
旁边过了很久才回了一句,“不客气。”
应岑此时已经平复了许多,大概是刚哭过的缘故,眼皮有些沉重,他有些困了,但还是强撑着困意问道:“霍先生,您到底为什么要帮我?”
说完向左看去,霍章柏静静地躺在那里,双手交叠在腹部,听说霍家的家教很严,果然,连睡姿都这么板正。
霍章柏没有转头也没有动,似乎已经闭上了眼睛,只能看见胸口处微微起伏,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应岑见状也沉默了下来,怕他真睡着了自己打扰到他休息。
然而就在他闭上眼睛也准备睡觉的时候,却听见身旁传来了霍章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