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三没注意身边的动静,突然看见个人影,吓了一跳,缓过神就不停的打嗝,说话结结巴巴的,一句大哥,喊得“哒哒哒哒哒”,跟两个小宝贝学着喊爹时一个样。
江承海不理他,继续除草。
铁锹不比锄头,连着草根一起挖出来,带出很多泥土。
他挖完草,就提着草,一把把的在坟上敲打,把土抖落了,又在周边找了地方,挖土来补坟。
爹娘坟上的土还比较厚,堆起了个小丘。
江承海看看老三的样子,知道这坟不可能是老三维护的。老三家的孩子也没这个心。只能是江致微。
他心里又叹一声,铁锹不离手,单手拿蓝子里香烛纸钱,慢慢固定蜡烛,点火后,就着蜡烛的火光,一点点的烧纸钱。
他从丰州县拿了些纸钱带来。有各种名目的纸钱,随便他们在地下怎么花。
到了津口县,他就近买了金银元宝、金银条——他受到纸钱宣传词的影响,已经有了“硬通货”和“专钱专用”的概念。
祭拜爹娘,是他为人子该做的事。
但他跟爹娘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活着时都无话可说,更何况对着坟墓?
爹娘偏爱老三,二弟死得早,他这个老大就是根草。
人都死了,夫郎和孩子受的委屈,他也不能刨坟泄愤。不吭声就算了。
他也不可能求爹娘保佑他一家人,别弄巧成拙了。
江老三愣愣在旁边看着,一把年纪了,这时说话还装嫩,唯唯诺诺,又喊了声“大哥”。
江承海依然不理他,江老三在旁边沉默着,过了会儿,也从篮子里拿金银纸钱烧给爹娘。
江承海从丰州带来的纸钱,是他没见过的样式。他不由惊讶。
“这是什么纸钱?”
江承海这时愿意理他了,并对着江老三一顿“孝心”输出,各式纸钱的功用他一串串的讲,每一句都在表明别人家的爹娘都有,就江老三的爹娘没有。别人都是孝顺的,江老三是不孝的。
生前没带着爹娘享福,跟着他劳累至死,不能落叶归根。死都死了,到了地下,连个纸钱都没得花。
江老三是读书人,性情再变,骨子里的傲气没被磨尽。
他从前供养爹娘,自认为比大哥孝顺。
现在好了,断亲的大哥,都比他孝顺。
可是他真的变了。
他羞愧了一阵,然后突然跟江承海哭:“大哥,你也给我点钱吧,我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
江承海:???
你有病吧!
江承海加快了烧纸钱的速度,江老三还毫无所觉,哭着哭着来劲儿了,又嚎上了。
他说着很多家里的难处。有些是江致微提过的,有的是江致微都不知道的。
江承海一概不理。
烧完纸钱,他要走。
江老三扑过来抱他的腿。
“大哥!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二哥已经没了,爹娘也走了,你这世上,只有我一个兄弟了!”
要是以前,江承海还会迟疑。
现在可不会了。
“我有儿子,我还有两个孙孙,你算什么东西!”
江老三的孩子比他多,但江承海毫无压力的骂道:“断子绝孙的货!”
第111章 爱买不买
因坟前偶遇,江老三发现江承海来了津口县。
他不知道江承海的住所,就想去堵江致微的门。
结果江致微已经出门,去林区找蜂窝,用更多的样本,来做“成熟蜜”的判断依据。
他没堵着江致微,又想去找姜楚英套话。
姜楚英已经疯了,听不懂话。江老三就想刺激她,让她跑出去找人,这样也能找到江致微。
江致微家里没有帮工,有事出门,会跟黎文君说一声,请她叫个人忙帮照看一下母亲。
这次事关县内发展,黎文君又深知母亲对江致微的影响,便把人接到自己家里了。
姜楚英在东边黎家的中心区域,周围都是黎家的人。
黎家男人们出去摘果子,也做农活、四处找果商谈价钱。
家里妇人夫郎,带着小一些的孩子,在家里挑果子。
一框框的装好,又一日日的反复挑拣,做重复工作。
保证果商来时,果子都能直接拉走。同时里面没有一个坏果。
这般忙碌之下,要把姜楚英严密看着,就得把她带在身边盯着。
江老三的官印是黎文君拿的,他对黎家的恨意可想而知。
眼看着姜楚英也在黎家,他找人半天,又热又累,多种负面情绪上头,竟在外面闹起来了。
姜楚英对他的印象很深,疯成这样,还记得是江老三食言,没能让江致微当大官。
听见声音,她就朝那边看。看见是谁,跟打配合一样,竟在里边也闹了起来。
黎家的人两头拉,推搡之间,好几框果子被推翻,满地的滚。
姜楚英也跟果子一样,满地的爬,硬给她冲了出去。
江老三告诉她:“有人要害你儿子,不知道把他带哪里去了!”
姜楚英重复着他的话,喃喃念叨着跑动。起初还像无头苍蝇,过了会儿,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立刻有了目标,直直往林区跑去。
江老三见状,心中一喜,忙跟在后头。
他这次办事不周密,黎家那么多人看着,沿路的都是各宗族的聚居地。
他们各族之间再是不和,对县里的发展是统一战线的——有钱一起挣。
这一年里,当地人也知道江致微的品性和他家母亲的情况。谁不叹口气说句可惜?
见黎家的人追姜楚英,还骂江老三,他们不过脑子,都明白了,是这江老三又跑去为难江致微了。
他们也跟着出来帮忙,家家户户门前都站着人,把这条路堵得水泄不通。
跑出去的姜楚英被拦住了,过来挑事的江老三被捉了。
黎文君听说消息,带人过来看,让他们给江老三松绑。
“他不是想见江举人吗?带他去。”
黎文君眼神讥诮,盯着江老三不敢抬起的脑袋道:“把他扔在林子里,不用管他死活。”
作为掌印女官,林庚单独跟她密谈过。
她现在可以更加大胆一点。
江老三好日子不过,撞她手上,她便让江老三好好见识见识,什么叫“刁民”。
江老三再怎么,也在这里待了一年,他哪能不知道林区的凶险?
没有沼泽的地区,都能有蛇群。他至今不敢踏进林区半步!
下属们默契,趁着江老三大张着嘴巴要反驳时,她们拿布团堵住了江老三的嘴巴,外头又用麻绳系扣,然后把江老三提溜起来,给他脑袋上套个麻袋,就把他推着往外走。
江老三看不见路,发不出声音,手脚能活动,但手无缚鸡之力,无法反抗。
这么一路走,一路被推搡,他体力消耗间,力气越来越微弱,也越来越害怕。
进了林区,他身上的束缚才被尽数取下。
正值夏日,林木茂密。
因此地凶险,当地百姓又是靠山吃山,里面的树木少有被砍伐的。
进来以后,只能看见周围的粗壮树干,抬头不见天日,林内自然有屏障,漂浮着白蒙蒙的雾气。
若非当地熟知林区的人,进来以后,连来时的路都不认识。
江老三吞咽唾沫,目光一转,看见草叶里有东西在动。
他缩着脖子,定定望着不敢眨眼,然后看见了一条青绿色的蛇朝他吐信。
他短促的惊叫一声,昏厥了过去。
几个护卫对视一眼,把软趴趴的江老三捞起来,拖着他绕一绕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把他带到了沼泽地。
江老三晕得不彻底,醒来看见还有人管他,他梗着脖子道:“我是朝廷命官……”
护卫们把他往沼泽那边拖,江老三的脚踩进沼泽,吓得大声尖叫。
这次不敢晕了,他手脚并用,很努力的往外爬。
他越用力,陷得越快。
急乱之中,他眼泪鼻涕哗啦啦的掉。又喊爹娘又喊大哥,还想利用大嗓门,把江致微叫来救命。
江致微还真听见了。
他没有深入林区,就在外围。
听见了动静,江致微叫人带路,过来看。
护卫们跟他说了情况。
“他明知伯母生病了,竟然还跑到黎家去闹,伯母不知听他说了什么,直直往林区跑!幸好被人拦住了!黎掌印听了很生气,叫我们把他扔林区里。”
江老三是朝廷命官,不能随意打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