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轿夫是老手,头一回碰到这阵仗,两人站原地,有心想驳斥,被谢星珩眼里的凶光和他袖箭的冰冷寒光双重镇压,数次张嘴,都没能说出话。
谢星珩让他们滚。
“我明天若没看见向大人黑脸,那就是你俩传话不到位。我现在搞不死他,要你俩的命轻而易举。你们谋害朝廷命官,死是死定了,骂不骂那个狗才,看你们脑子清不清醒。”
骂了,还有一条活路。
毕竟只是转述。
不骂,谢星珩非得拿他俩出气。
择日就写折子,状告向坤公然谋命。
他还能一举拉下二品官吗?
面前这两个轿夫,就是替死鬼。
两个轿夫腿都软了,跑着要走,没几步跌了,扶着轿子站起来,看见了轿子侧面的孔洞,又记得途中听见的闷响,以及谢星珩的袖箭。
他们胆寒得厉害。
若是轿子不停,谢星珩是不是要顺手把他们杀了?
这是正常文官的路子吗?哪个文官带袖箭出门?
哪个文官被上官打压,是这种应对之法!?
他们抬着轿子,歪歪斜斜的走,消失在街头后,谢星珩才看着周围景貌辨认方向,出了小巷子,朝大路上走。
不一会儿,就看见了家门。
家仆都是新买来的,江知与信不过,不敢留孩子们跟家仆相处,带着孩子又不方便。久没等到谢星珩回家,他担忧极了,入夜了还在门口张望。
等见了人,江知与松了口气,忙朝他迎过来。
“在吏部耽误了吧?我还说过会儿不见你,我就去接接。”
谢星珩擦擦脑门上的汗,把这件事藏起来,将官服和官印递给他。
“都是些小人,哄着我去走流程,办完事了又给人下马威。”
江知与皱眉:“怎么这样?”
他看谢星珩头发湿漉漉的,脖颈处的衣服都透着水汽,又问:“他们让你晒了一下午的太阳?”
谢星珩摇头:“没有,就是拖久了,我怕赶上宵禁,一路跑回来的。”
跑步还好。
江知与放心了些。
家里烧好了热水,既然热,就先兑水,拿温水冲洗身子,换身衣裳,再来吃饭。
两个小宝还没睡觉,他俩正式入学,就有功课了。写字不行,但要背一首诗。
他们在顾家又憋坏了,背个诗,要满院子跑。
外头熏香,依然有虫咬。江知与花钱做了纱帐,从天顶到院墙,都围起来,圈出一片没有虫咬的乘凉地。
谢星珩回来,两个崽都要跑来抱他,跟他献宝,说会背诗了。
宝宝说话有奶音,忘词就含糊着带过,嬉嬉笑笑的。
江知与让他俩先放开谢星珩:“你们爹累着了,先让他洗个澡,过会儿再听你们背诗。”
谢星珩就在院子里冲澡,宝宝们又要玩水。
江知与拦了一阵,没法子拦彻底,看谢星珩也想跟宝宝玩,就放他们过去。
他给谢星珩收拾衣服,脏的放到竹篓里。
谢星珩把袖箭藏起来了,但他没能把护腕上的弯曲痕迹弄平,只好扔掉。
什么情况下跑步,能把护腕跑掉?
江知与摸着衣袖折痕,脸上表情一点点淡下去。过了会儿,才若无其事放下脏衣服,拿了干净衣裳出来的,给谢星珩换上。
孩子们不经饿,已经吃过晚饭。江知与等着谢星珩一起,他俩吃着,孩子们又嘴馋,都拿小碗加了点。
江知与跟谢星珩说:“我想找何师兄调两个人用用,家里还是要有知心人在,不然孩子们都不敢离眼。”
谢星珩顺着说:“也好,也给我要一个。还没人送家仆来,我在外头走动不方便。”
江知与含笑应下,垂睫间,遮住了朦胧的视线。
京城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
他要看看,这些罔顾王法的人,怕不怕私刑。
第148章 恶人先告状
六月初二,谢星珩正式上任。
他起特别早,坐家里马车去的翰林院。
到了地方,有顾慎行领着他四处串门,上官没怎么为难,例行分派差事,说了两句场面话,就让他写文书去。
他现在是正七品编修,主要职务是修撰国史实录、起草诏书。
正常来说,他这种新人会有适应期,先熟悉工作环境和工作内容,再慢慢的增添别的内容。
上来就写诏书,谢星珩还以为又是一场刁难。看见内容后,他就老实起草去了。
诏书是发去各地衙门的“商务令”。
跟他之前预料的一样,朝廷会扶持商人,刺激消费。
主要条例有衣饰种类再次放宽了界限,例如某些花卉纹样。
再有官商合作。凡是与家乡振兴挂钩的商户,都能得朝廷批文,各处关税降低。根据货物总额来计,最高可免关税。
商税保持原样不变,但家乡振兴的具体细则,让谢星珩起草。
宫里审核过后,再看情况修改。
谢星珩有个小办公区,跟着同品级的职官坐一屋。来得迟,位置不好,背对着门,谁来都不知道,不是摸鱼圣地。
他随身带了小镜子,想摸鱼就照照镜子。
这个诏书内容要想一想,他就拿镜子比划,找合适的地方放着。
跟他同届的榜眼李清臣一抬头,看他拿着镜子左照右照,不由失笑。
“行了,都知道你这探花郎的英俊名副其实,自个儿就不用照镜子了吧?”
谢星珩摇头。
这孩子稚嫩。
打工哪有不防领导的。
正聊着,霍叔玉过来串门,眸光一扫,点了李清臣去打下手。
霍叔玉是侍读学士,会为皇帝和太子讲读经史。他们这帮侍读学士,多会叫上几个新人去帮忙抄录,说起来就是做着书童的活,因经史讲义外面难得一见,被点到的人都很乐意去。
可以学点东西,也能积累经验,往后升职总会用上。
李清臣走了,谢星珩就没人说话了。
他研墨,提笔起草。
首发的商务令应以扶持为主,刺激消费为辅。太过明目张胆,商人们全都得退。家财散尽都不陪玩,这就事与愿违了。
振兴家乡的细则,简单来说,就是怎样才是振兴家乡的商人。
这东西不必限制那么死。现在除了丰州县,其他地方都是卖方市场,手里有货,就不愁卖。
生产力低下,人工有限,产能只有那么多,百姓们又有生活需求。但凡有货,能投入到市场里来,产生了卖卖,就叫经济。
经济活了,一切好说。称呼都不重要。
而扶持一事,应有“价值同等”的转换率。
最高可免除关税,听起来很大气,但大商户早就各处打点过。他们过关,本来也不用出很多钱。这些钱都进了各处“小鬼”兜里,朝廷收不了这个帐,还拿出来做人情。实在小气。
朝廷小气,谢星珩又认为一开始的步子不能迈太大。这里可以做细微调整。
关税之外,加一个仓库免租期。
商人的货品,根据码头的紧俏程度,以及仓库的容货率,给两到五天的免租期。
朝廷的仓库不够,可以再建造,也能跟当地人进行合作。看衙门怎么给个实惠,把这处的债务抵了。
权利在手,是可以当钱用的。
随便抬抬手,带给他们的便利可不止这点租金。
未免其他仓库因此变成免费仓库,在便利之外,需要另设条款来做约束。
不能扶持一批商人,打压一批商人。
而商户们在当地,暂时无需做太大的改变,可以有选择性的帮扶乡亲。
先从“外派活计”开始。
挑选一些技术含量不高的活,外派出去,给其他乡亲们做。让他们可以靠手工来挣点外快。
再有衙门跟商户的合作。对当地的经济作物,采取再加工。
亦或者是当地畅销货品,扩大制作规模。
这两样都能增产加人,一样是农商,一样是手工商品。
其他的东西,现在不要搞。
就人情关系来说,活计外派出去,都会优先商户亲族、县官亲族,再扩散到亲戚的亲戚的亲戚,朋友的朋友的朋友。
先给他们甜甜嘴,这是长期效应。亲朋不够用了,肥水就会流向普通百姓了。
也得先把他们喂饱了,各处才会顺利。
他起草完,又仔细检查斟酌,删删改改,仔细思量过后,他另起奏本,详细了写经济作物的加工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