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致微:“……”
夸人是个技术活,对词汇量的要求极高,不然整场比赛走完,大家就会发现他是个车轱辘,来来回回就那些话,实在无趣。
不凑巧,谢星珩现在的词汇量丰富得可怕。
有他领头,百姓们热闹了一些,入场仪式结束,比两个足球场还大的场地内,先来静靶较量,淘汰一批人,最终只留三队,十八个人在场内,用活的鸡鸭兔子做限时狩猎比赛。
静靶环节,看点比较少。
谢星珩掏出千里镜,远远找到自家孩子们,依照上场顺序,挨个的夸夸。
他从他看见的样貌体型开始夸,他这头开口,江致微就敲鼓。
敲完鼓,附近人就知道谢大人要说话了。
谢大人一开口,百姓们都憋着笑——他们不敢大声笑,笑出声就听不见谢大人说话了。
他开局这个夸赞,跟哪家媒人一样。说起谁家儿郎,那是一表人才,人长得好,身板硬,个子高,有把子力气。
外貌体型说完,又说拉弓的姿势,眼神的坚毅,实力之强,气势之盛。
可惜他的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场地还是太大了,饶是喊出回音,附近也有百姓们的说话声掩盖,这些夸夸,落在孩子们耳朵里,只朦朦胧胧,依稀辨出几个字。
这头热闹时,一队从京城来的车队进城,问江府在哪里。
到江府,送年礼。
这些年礼,有部分是顾慎行和霍叔玉的回礼。
有部分是谢星珩曾经提拔过的人送来的,以表示他们记得恩情,并未因谢星珩的官职起落而忘恩负义。
还有些是同僚送来的,一部分是还礼,一部分是押宝,认为谢星珩有朝一日还会回到京城做权臣。现在是维系交情。
最多的是沈家送来的。
沈钦言是没必要给谢星珩送礼的。
来喜看过礼单以后,叫墨尘来看。
墨尘一看沈家的厚礼,眼睛就瞪大了。
他跟来喜说:“快,快去请大人回来!”
说完,他又嫌慢,跟着去找谢星珩。
狩猎活动越往后,赛场越是热闹。
百姓们在谢星珩持续性的啦啦队行为里,找到了看比赛的正确打开方式。
赛场没有安排好座位,大家多数是高高低低的围着场地环形排开站着,但他们看得清看不清的,不影响他们喊话,给孩子们鼓劲儿。
墨尘跟着来喜到这里,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找到谢星珩。
江家是主办方,有个看台坐着。
谢星珩是官身,又加了士兵保护。这头守卫森严,来喜说是江府有事,让跟谢大人通传一声,才得以在外面等候。
谢星珩正好嗓子有点累,把千里镜交给江知与,让堂哥歇会儿,跟两个爹说一声,先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何义回尽职当护卫,形影不离的跟着他。
绕路一段,谢星珩看见墨尘跟来喜一块儿来的,心里就沉了沉。
他大步阔走,过来领着两人院里赛场,找个安静的地方,问:“出什么事了?”
来喜说:“京城有些大人送了些年礼过来,沈大人送了三车有余!”
谢星珩皱眉:“有信件吗?”
来喜看过信件匣子,各家都是礼单加信件,一折子夹着。沈家只有礼单,没有信件。
谢星珩又问:“送年礼的人走了吗?”
来喜点头:“还在呢,我留他们在府里喝茶,叫人备了酒菜,给他们摆两桌暖暖身子。”
至少能留一个时辰。
谢星珩便不在卫所久留,他让何义回过去跟江知与说一声,领着来喜跟墨尘往外走。
他问墨尘:“你看礼单了吗?有熟悉的东西吗?”
墨尘摇头:“没来得及看。”
谢星珩点点头,安抚了他一句:“别想太多,也许是师叔怕我没银子花,给我送点儿。”
这话的潜台词是,怕墨尘没银子花,给送一点儿。
墨尘只是点头。
到了外边,他们坐马车回府。
一来一回,又是找人等人,好歹赶上了。
在送礼的人走之前,谢星珩找他们领头的问话。
“你们谁是沈家的?”
领头的汉子说这里没有沈家的:“我们看在霍大人的面子上,一起捎带的。”
霍叔玉调任都察院,升官很快,在谢星珩离京时,他已是都察院二把手。
但沈钦言不用霍叔玉给面子。
谢星珩问:“这话怎么说的?”
那汉子道:“沈大人结党营私,残害忠良,已被贬官革职,他畏罪自尽,腊八那天就没了。“
谢星珩心口堵了块巨石一般,沉重得喘不过气。
他眼角余光看了眼墨尘,给来喜使眼色,“你带着墨尘进屋,找一找那份礼单,我要看看。”
墨尘不敢在外人面前表露悲痛情绪,低头跟着来喜,才刚进屋,就腿软站不稳。
来喜不多问,站不稳就扶着他走。
等他匆匆找来礼单,谢星珩翻开扫一遍,倏地合上。
这是月初时,江知与写的礼单。
是他们夫夫俩,给沈钦言送的东西。
如今原封不动,都还回来了。
礼单上,多了几样丰州县的土仪。
那是墨尘外出采买,给沈钦言的年礼。
谢星珩感觉今天是喊久了,嗓子干痛得厉害。
他问:“我师叔的后事是谁办的?”
人都死了,家人可为其收尸。
这人说:“他家的管家,叫赵忠的那个。”
谢星珩闭目,放心了些许。
但沈钦言明面上没有后人,沈家先死了一个沈观,再死了一个沈钦言,已没什么厉害官员。
以前恨沈钦言的人,会在这时落井下石。
活着时赢不了沈钦言,等人死了,再来欺沈家家仆。
谢星珩劳人等一等,回屋写一封信,让顾慎行和霍叔玉帮忙,不论如何,都要运作一番,让赵忠带着沈钦言的骸骨,离开京城。
看墨尘想在哪里立碑,他一定办成。
连带着信件一起给出去的,是两包银子,共计三十两。是个厚赏。
年前听闻噩耗,墨尘病了一场。
整个家里,就谢星珩跟江知与知道他的身世,他这一病,夫夫俩连孩子们赢了彩头都提不起喜劲儿,让江承海跟宋明晖看出了端倪。
他们心里忧虑,怕是谢星珩另找了身边人,眼看着江知与一起着急烦闷,才当做没这回事,年前几天,带着孩子们去庄上玩,留个清净府邸,给墨尘养病。
岚哥儿在京城学会的骑马,庭哥儿这次学射箭,参加狩猎活动的经历,让他信心倍增,空前的有男儿气概,在宋游一番激励下,他也想试试骑马。
不过他选温驯的马匹,不要太闹的。
江承海跟他说:“选稍微有个性一点的,爷爷给你击鼓好不好?”
庭哥儿犹豫了下,说他试试,“要是不行,爷爷不要失望。”
江承海哪里会失望。
他叫了些会骑马的年轻汉子,跟着宋游一块儿,在旁边做辅助,不论他从哪个角度出意外,都能有人帮扶。
江承海扶他上马,庭哥儿刚踏上马镫,马儿就激烈的跳跃起来。
江承海眼疾手快,立刻把他抛到马背上。
庭哥儿上马之前就握住了缰绳,这一下更是本能抱住了马脖子。
江承海说击鼓,但腰鼓挂身上,根本没有击几下,他两手张着,跟在马侧,做好接庭哥儿,或者拦马的动作。
一群人围着马前后左右的挪动,庭哥儿一点点在鼓励之中慢慢抬头,又一点点挺直腰背。
到他坐在马背上,无需抱着马脖子时,这匹马的反抗力度就弱了下来。
围在马前的人逐渐散开,马儿往前奔跑。
寒风扑面,一张口,似有马蹄溅起的雪点子往嘴里飞。
庭哥儿全然顾不得,兴奋的喊道:“我会骑马了!爷爷!哥哥!我会骑马了!”
江承海喘气如牛,大手搁在岚哥儿的肩膀上。
他望着前方骑马飞奔的江庭,脸上笑容很大,喘着气说:“还是我们岚哥儿懂事,知道爷爷累着了。”
岚哥儿挺挺腰,让他的小肩膀更加可靠。
“那是,我可是小甜宝!”
家中,墨尘高热三天,这天午后,才退烧醒转。
谢星珩跟江知与都在旁边坐着,他一醒,就叫来喜请郎中过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