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没传来新皇登基的消息,但一条条的政令先行下发,让百姓们能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平静的生活,这个行为着实拉好感。
他们越往京城走,心里越是轻松。明君难得,仁德之君亦难得。这一步没有走错。
他们五月出发,途经各地,见到糖厂、糖铺还在以糖水的形式布施。
糖水是甜粥,填填肚子,补补体力。
江知与这两年很少管糖厂的事情了,一点点交接出去,给新上任的巡厂人。
再靠近京城一些,关于糖厂的议论、关于徐诚和他的议论就多了。
战时的舆论战里,也包括糖厂的布施事件。
提及这个,一方面是帮助徐诚积攒声望,一方面则是让糖厂在百姓心里占据一定地位,朝廷不好随意端了。
最重要的是,糖厂终究是商业形式,并非朝廷的国有资产。糖厂以大厂姿态领头,各地商户就好效仿,可以大大缓解压力。
他们的名声,随着江知与当官,越发响亮。在糖厂的长期布施援助期间,江知与在海城的官名不知何时也被人传到了外地。
这些声音,好像是从海城传出来的,他们在海城附近听得见。又好像是从京城传出来的,他们越靠近京城,听见的议论声越浓。
江知与在海城的官场待过,政治敏感度越发高了。
他跟谢星珩说:“这回肯定会有许多女官来朝封官。”
或许她们只想待在南地建设家乡,但朝中须得有女官,有足够数量的女官,以及足够位高权重的女官,才能保一方利益。
与之相辅的,也会提拔起来一些夫郎。
另有未婚的小哥儿、小姐儿。
时势造英雄。
南地广阔,又是林庚势力的大本营。那里的政局特殊。
这些年徐诚一直在南地发展,顺应当地情况,他再拉拔些人起来,实属正常。
江知与去京城的心情更加急切了。
他好多年没有见过徐诚了,有许多话想跟他说,也想听听徐诚这几年的经历与见闻。
再就是作为朋友的关心。尘埃落定,海晏河清,新皇登基,那徐诚要如何自处,以什么身份待在林庚身边呢?
他怕出变故,希望可以陪徐诚一起面对。
返京用了二十天,他们抵达京城时,两个爹还没到,城内有人接应,城门口候着一列列的官吏,见有官员进城,就过来问名号。
林庚大气,这批功臣,他全赏赐了宅院,都是朝臣新旧交替的产物。
像谢星珩跟顾慎行交好,江知与又跟苏冉交好,他们家的新宅子就在顾家那条街,中间隔着两户人家。
距离不远,三进的宅院,内部格局很完整,带有一个大花园。
同是三进的宅院,大小也有区别。
他家这个算大的,主客院之外,还有诸多小院分布,是个大家族住的地方。
谢星珩看地方大小,猜着他跟江知与的官职都不会太低。否则这个宅院就超规制了。
宋原的宅子也在这条街,又隔着些距离,在街尾了。
他分到的宅子就相对小一些,是个二进的院子。武将难升职,都是一点点攒出来的功勋。
宋原赶上了好时机,但打仗的次数不多,多地都是不攻自破,积攒的功勋有限。
他已满足,跟弟弟分开,就过去看他的新家了。想着在家人过来之前,他再拾掇拾掇。
江知与一家四口则跟着领路的官吏进屋,还没看完院子,前门就来人贺乔迁之喜。
先是离得近的顾慎行和苏冉夫夫俩,他们送些柴米油盐来热灶。
过后徐诚紧跟着送来被褥席帐,给他们暖坑暖房。
这次回京,从前的交情都不用藏,相继有人来贺喜。
霍叔玉给他们送来十抬书籍,以充书房,有“书香门第”之意。
另外谢星珩在户部和都察院的同僚们,但凡还在职的,都送来薄礼。
或是字画,或是摆件,或是文房四宝,也有些实用物件。
有些人家是双份的礼,家里男人给谢星珩走礼,后宅夫人夫郎给江知与走礼。
虽然江知与跟他们已经不在一条道上了,但他们秉承者礼多人不怪的想法,先续上交情,再谈以后。
常家的乔迁礼姗姗来迟。常家曾对他们很照顾,常夫人待江知与更是没话说。
这回给他们送来好些补品补药,都是些年份上好的药材,在外头有价无市。
常家是武将世家,总怕家里儿郎出点岔子,这些药材藏品很多。
给江知与的,又是精挑细选的上等好货。已经超出了当年的情谊。
江知与收下了。他们从此以后,是以同等地位的身份在往来。
抵达京城的前三天,家中事务是郭管家和安家兄弟打理。
谢星珩带着两个孩子,先去拜见顾老爷。这是孩子们的启蒙恩师,礼节须得到位。转而去霍家,见见霍叔玉。
他跟霍叔玉的交情较为复杂,他们是在志同道合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友谊。说不准,以后霍叔玉会继续做他的上司。
另外霍钧告老,年事已高,他念着霍叔玉的情谊,总要拜会一番。
江知与先去隔壁顾慎行家走动,跟苏冉见面,再转道去宋府,看表哥那头需不需要帮助。
这是宋家第一次在京城扎根,他们要互相帮扶。
和江知与预想中“冷灶”不同,宋原初来京城,但他收到的暖房贺礼也多不胜数。
宋原说:“都是朝中武将送来的。有些是我见过、共事过的人,有些还没见过。”
但功臣嘛,现在是香馍馍。
林庚的登基典礼在筹备之中,他们这批人说白了,都是有从龙之功的。
从龙之功,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江知与问宋原要不要去各府上走动,他能顺便带路。
宋原想了想,说:“暂时不去。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在京城没什么熟人,现在官职不明晰,去了反而不好。”
不知该以什么态度对待,别人接待起来也麻烦。
二进的院子,许多品级的官员可以居住。没有战争,他以后再升调也难,到时再看情况。
江知与便从宋家出来,继续人情走动。
出了这条街,就以关系远近来。
他最先去找的,自然是徐家。
徐家一家来京城早,是跟着徐诚一块儿上京的。
江知与以晚辈的身份过来拜会,也是多年未见,徐天智跟穆彩凤望着他泪眼婆娑。
虽是眸中含泪,但眼神分明是自豪欣喜的。
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从前那个在外男面前都有避讳,到了镖局,也只在屋里、在后院待着的孩子,如今都当官了。
岁月不饶人,他们家诚哥儿也闯出了一番事业。
江知与在徐家留得久。徐家是举家搬迁,日子也是真的过得快,他跟谢星珩成亲那年,徐武的一双儿子将将三岁。如今十六岁,都能寻摸亲事了。
穆彩凤说起来很是感叹:“惦念着你们的时候,感觉日子过得好慢。这一回首,真是眨眼间。”
江知与问他们有什么想法:“我能帮着牵牵线。”
徐诚未来不好说,江知与看穆彩凤没有主动说,便没直接问。
但他想着,徐诚再不济,也陪着林庚吃了多年苦。顾念着夫夫情义,徐武都是国舅爷。
徐武一根筋,空有蛮力,没有经纶,但和平时期,这点能力,够他混个不错的官职,再有国舅封爵,徐家正是鼎盛时期,京城大多人家的孩子,都能攀一攀。
穆彩凤就盼着他帮忙。他们一家初来乍到,不知深浅。徐诚又忙,不好拿这点家事烦他。
穆彩凤跟江知与说:“不要高门大户的,我们家里没规矩,那两个小子早没好好教养,跟他们父亲一样呆头愣脑不灵光,娶了大户人家的哥儿姐儿互相不习惯,没必要。门户低些,人踏实些就好了,能本分过日子,就足够了。”
徐家的前程是徐诚拼出来的,他们没有张狂的能耐,老老实实过日子,富贵荣华享不尽。
找不准自己的身份,以后站不稳脚跟,还会连累徐诚。
江知与应下了。
他多年没在京中圈子里走动,这事不急,过后关系网慢慢激活,他再细细寻摸。
头一天,就这几家的事。
第二天他便把拜过启蒙恩师的孩子们带着去拜见干爹。
徐诚现今住在宫里,江知与想象不出来这画面。
他到宫门外,拿出徐诚送暖房礼时附带的帖子,守门士兵看了帖子,派人引他们父子进宫。
江知与第一次进宫,隔一段路,换一个引路人,他早嘱咐过两个小宝,让他们不要四处乱看。
父子三人都垂眸不语,安安静静在宫人的带领之下,走了足足两刻钟,才将将到了后宫的宫墙外。
又往前走一段,才到了徐诚居住的宫殿。
宫殿的牌匾被人下了,现在门庭空空。
江知与不知这处宫殿的地里位置算不算好,他只知道很远。再看这里没有牌匾,连个宫名都没有,往里走,伺候的人都少,还不如他家里的家仆多,此番情景,让江知与的心沉了又沉。
徐诚的情绪却没因此受到影响,听说江知与带着孩子来了,他放下手中事务,忙迎了出来。
好友重逢,人在宫闱,江知与守礼,带着孩子给徐诚行礼。
徐诚有干爹之名,受了两孩子的拜礼,独把江知与扶住了。
南地打拼十余年,他力气越发大了,两手稳稳扶着江知与的手臂,让人无法屈膝。
江知与忍不住笑:“快松手,我胳膊都被你掐疼了。”
徐诚松开手,不接这个指责:“怪你太多礼,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你帮我参谋参谋。”
他牵着江知与进屋,时局好转,人心放松,这时的重逢,比几年前在南地见面时轻快很多。江知与都从徐诚身上感觉到了些少年时的影子,明快又直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