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搜一搜,真有江老三的对头使劲,哪怕年份久、不算金贵的物件,也能给罪名坐实了。
李家少了对头,又能解心头之快。
江老三的对头除掉了老三的“钱袋”,自己则多了李家这个“钱袋”。双赢。
所以过程里,农庄小有差错没关系,还不到动手的时候。
至于族亲——无关紧要的墙头草,以后慢慢收拾。
江知与听得心脏急跳,他两手抓着谢星珩的手腕。
“我、我……”
谢星珩也心疼他。
这般年岁,摊上这么大的事。
“别怕,我会和你一起的。”
第24章 我们和离吧
很平常的一天,忙里偷闲着过日子,突然炸响了惊雷。
江知与怔了半晌,定定看着谢星珩,被他身上那股云淡风轻的气质影响,紧绷的心理防线瓦解,踏实的流眼泪。
他很自责。
明明这么弱小,对外界的防范之心却不足。
成亲之后,家里得了良方,眼看着家族会蒸蒸日上,他们也抓住时机,有了博个“护身符”的机会。
他一门心思在那头,忽略了太多细节。
江知与松开紧握着谢星珩的手,太过用力,在他手腕上留下了数道指印。
谢星珩叫他别用手擦眼睛,“对眼睛不好。”
房间里的圆桌很小,他们挨着坐,稍一侧身,就能碰到对方。
江知与想靠他更近一点,心里却因即将来临的灾祸,克制着保持距离。
招婿本就是为了躲开三叔安排的亲事。
他没想到,会因此把谢星珩卷进来。
几经思索,他小声说:“不然我们和离吧?”
入赘的男人,没有和离权。
一般而言,是被扫地出门。
谢星珩有功名在身,情况又不一样,他可以写和离书。
江知与舍不得,也愧疚得很,不敢看他眼睛。
他说:“你刚好要赶考,就早点走。我把堂哥叫回来,你们路上有个照应。去京都后,就先别回丰州了,我家在京都有宅子,或者你再租个小院暂住。”
“大哥大嫂你不用管,照律法来说,入赘的男人是没有本家亲戚的,我家也不至于牵累到旁支。我买些良田,给他们挪个窝,去乡里避避风头。你年后再回来,到时都好了。”
江知与很擅长忍耐委屈与难过的情绪,虽爱掉眼泪,也是使性子时哭一哭,没这么难藏,脑袋埋到胸口了,话说两句,就带了鼻音。
他想,或许是因为太害怕了。
父亲是发迹以后,有了丰厚家底,才娶的亲。
他出生在商户,身份低微,却从未缺吃少穿。条件内,给到他的都是最好的。
也因家里条件好,他有记性起,见过太多商户的起起落落。
有人破财消灾,千金散尽还复来。
有人灭门之祸,一夜之间都成空。
他家算好的,能提前做准备,有个“破财”机会。
谢星珩拖着凳子,离他更近。
“小鱼,你看着我说,你想好了?真心话?”
江知与是真心舍不得他,也是真心不想牵累他。
抬头了,眼睛还看着下方,睫毛上湿漉漉的。
说不出话,只点头。
谢星珩两手捧他脸,搓揉着笑骂道:“小没良心的,得了我的人,偷了我的心,你说和离就和离啊?”
他语气坚定的说着玩笑话,听在江知与心里,酸酸胀胀。
谢星珩跟他理性思考:“说起来还是我惹的祸,我提议接管难民的,也是我钓其他商户的胃口,误导他们,让他们当成朝廷号召,现在恨上我们也正常。”
江知与摇头:“不是的,不是因为你。”
他都没有把其他商户算进去,县里出事了,乡绅富户哪有不表示的?
是常知县太贪了,把李家逼狠了。
也是三叔那头有差错,不给家里说。
两头对上,他们家成了炮灰。
黄家是被迫卷入的。
江知与心冷的想,钱多,没靠山,族里也没出个厉害人。只怕早被常知县盯上了。
他动脑想别的,眼泪可算止住了。
横竖睡不着,谢星珩说:“我们先去库房看看?看看卖什么,怎么卖?”
江知与也想找个事做,分分心。
“好。”
他年少,经验浅,理论知识又着实丰富,正经说家务事,他很有条理。
“能卖,要找个由头送往外地。我家一年要往京都送四次节礼,镖局的生意不会对外公开,说走就能走,没谁知道货物是谁家的,送往哪里。可府中下人不能尽信,我便清点一番,七月里,以给三叔送节礼的由头,把家里明面上的东西都清理掉。”
因为钱财都拿去填农庄的无底洞了,所以没银子采办节礼,所幸家里还有几个好物件,权当孝敬。
府里上下不会有异样。
库房里的精贵物件,他会一并捎带。
旧货送去三叔家,新品送去当铺——在常知县那里学来的。
他心里窝着火。
秋季的节礼,堂哥重新列了礼单,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
现在采办的人还未回来,送信来不及召回,正好助他家渡劫,里外替换。
漂亮,花哨,符合商户家的浮夸风格。
可它们都不值钱,显得胆小。大不了再让人笑话一场。
两人在游廊上走,谢星珩提着灯笼,手势倾斜,给江知与照着路。
江知与垂眸看脚下,思绪飞速运转。
他先问:“你要当票做什么?”
谢星珩不瞒着:“以防万一。若真有官差上府抄家,抄出满箱的当票,这不打脸吗?所以配合当票花销,还得做几本假账。风波过后,如果想出口恶气,这些当票,便是江老三的年礼。”
江知与若有所思:“留下来的当票,不能都是金玉瓷器的?”
谢星珩笑吟吟夸他,“对,我家小鱼真聪明。这些贵重物件的当票,你收好了,我说过我会给你赎回来,我一定办到。”
江知与眼圈一热,差点儿又哭了。
他吸吸鼻子,牵住谢星珩的手。
游廊蜿蜒,夜行途中,有守夜的家仆跟他们打招呼,两人闭嘴不言,默默前行。
这段路很暗,只一盏灯笼照着。
江知与掌心被挠了两下,他侧目,谢星珩正好经过一盏悬顶的圆灯笼,让他整个人脱离夜色,像站在了光里。
江知与眨眼,脑海中闪过成亲那夜的画面。
他借醉意,让喜娘去教谢星珩怎么伺候夫郎,那晚,他站院子里,谢星珩站喜房里,也是一明一暗的。
谢星珩问他在想什么。
江知与说:“想成亲那天,你开门的时候好俊俏。”
入赘的是男人,少个揭红盖头的步骤,惊艳的一瞬间,就给到了牵人下轿、洞房相见的时刻。
谢星珩扬唇:“待会儿找个红盖头,我们玩玩。”
江知与心如擂鼓。
他学到的东西,都讲究一个“合时宜”。
什么场合,说什么话。
什么时候,做什么事。
现在的情况,就不适合“玩”。
可他也很倾心豪情万丈、不讲“理”的时刻。
他小时候跟在父亲身边,看他酒碗一砸,气势如虹,好像千军万马都不怕,简直心潮澎湃。
可惜,这些事情,后来都跟他无关。
江知与问:“喝酒吗?”
“当然,”谢星珩点头:“不醉不休。”
库房在主院,进了门,里边两个小厮被江知与叫去看院门。
夫夫俩一起仰头,看正院上挂着的牌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