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入夜,街道星星点点亮起了光。
白日里的喧闹,成为各家饭桌上的话题,话题中心的江家,冷冷清清。
家里都安置好了,头顶的大刀不知会不会落下,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晚饭丰盛,都抵不住嘴里没滋没味,如同嚼腊。
灯火零星,主院一盏,前院一盏。别处无人,灯笼都没点。
谢星珩今晚跟江知与一块儿,在主院厢房里睡。
晚饭一家三口吃,不好对外说的话,他对内能讲一点。
“最后来的那位官爷很有来头,喊圣上‘君父’,说我家是赈灾典范,这事儿含糊两天,把朝廷的面子圆了,就过去了。”
江知与跟宋明晖听了,心里安定。
江知与还数着日子,今日是七月十二,含糊的时间久一点,关到七月二十,谢星珩也来得及应考。
真好。
谢星珩听了失笑,却没反驳。
他这次是要好好考。
“趁着在家禁足,我也好好读读书。”
不能考上举人,也要去江老三那里搞个好处,让江老三给他找名师指点。
江老三都没给江致微请名师,实在失职。
再去江老三家里,狠狠敲一笔。书要拿光,一本不留。
尤其是江老三儿子的书房,随便什么书,全拿光。
至于能不能拿……
那可由不得他。
第35章 千人千面
江知与伤了手,晚饭吃得艰难。
宋明晖跟谢星珩都给他夹菜,两人一块儿,照顾了他的薄脸皮,安然吃完。
今天都出了汗,暑气也没散,睡前都要擦洗。
宋明晖这头有阿华叔照顾,夫夫俩回房,自己收拾。
厢房清理了一番,里头很简陋,浴桶都破了,泡澡是不行,只能擦擦身子。
下午浆洗晒干的衣服都在床上,谢星珩认得中衣,都粗粗缝补好了,将就着能穿一穿。
他里外备好了,才去提水进来。
江知与也当起小尾巴,跟着他后边走来走去。
心结解了,知道现在是走个过场,他从心里甜到外头,像个大号糯米滋,软糯香甜。
衣服穿得多,里外三层,袖口宽大,很好脱。
江知与也配合,双手平举着,随人摆弄。
他肤白,身上没见光的时候,各处养得嫩,肤细如瓷,偶有几颗小痣在上点缀,平添鲜活气。
谢星珩尽量目不斜视了,还闲扯话题,跟他聊旁的。
江知与看他不自在,羞意反而减弱。
他习惯性安抚他的夫君:“你又不是没有见过。”
谢星珩是见过,情况不一样啊。
他一时词穷,默了默,说:“你这些痣真会长。”
江知与不明白。
谢星珩给他指出来,指尖所过之处,都带起微流,刺痒刺痒的。
江知与脖子侧有一颗浅色小痣,不注意看不到。
锁骨、胸上、腰侧,蝴蝶骨侧上方,肚脐侧下方,正好被腰带压着的地方,也有一颗。
江知与自己不怎么注意,被点出来才发现他长了好多颗痣,想遮起来。
他最近掉秤多,原就不胖,现在更是瘦。确实习过武,各处肌肉匀称。
谢星珩的腹肌,还没有他明显。
不太合时宜,谢星珩跟他眼神对视,俯身在他脖子侧吻了下。
江知与被他的呼吸烫得一激灵。
他视线里,只看得见谢星珩的脑袋,青丝如墨,高高扎起的马尾很是飒爽。
谢星珩顺着小痣的位置向下吻,停在腰间,那颗痣或是被发红的肤色影响,略略透红。
江知与连忙后撤,被抱住了腿,只离了半步。
谢星珩蹲身仰头看,笑容带着三分邪气:“又不是没亲过。”
江知与跟他一个想法。
现在情况不一样啊。
谢星珩没拉着他胡闹,解解馋,亲了下小小鱼,逗逗老婆,就起身给他继续擦身体。
再开口,理直气壮许多。
“等你伤好,要好好陪我。”
江知与说好。
他手上的筷子已经处理过,都比手指稍短一点,边缘磨平,戳不到人。
两人都收拾妥当,他难得主动,侧过身,把谢星珩抱得紧紧的。
不知是天赋,还是心情放松,他喉间呼噜噜的有轻响,声音很像猫猫引擎。不言不语的,就把娇撒了。
谢星珩爱听,还爱回应。他会的拟声词不多,回两句就“汪”。
江知与听了就笑。
汪汪不在府上,送到了农庄里,暂时交给陈管事照看。
“不知农庄会不会被糟蹋,才播种的。”
谢星珩也不知道。
猜着是不敢,“良田不比府邸,他不敢乱来的。”
沈观确实不敢乱来,他被百姓盯梢了。
当官这么多年,所过之处,百姓都是敬他怕他,人还没到跟前,就跪一大片,连他长什么样,都不敢细看。枫江百姓不同,一个个沉默着,千双眼睛黑洞洞的盯着他,像无底的漩涡,只等他出了差错,就把他卷入其中,粉身碎骨。
沈观是骑马先行,粮草在后。想抢着时辰,先把江家的罪名踩实,抄家过后,家里的一应器物都是罪证。再抓了人,不怕不画押认罪。
江家棋高一着,提前防着了——别说是真耗尽家财去赈灾,他不信。
他下午来的农庄,各处欣欣向荣。
本地佃户精神面貌很好,完全不是普通农户的面黄肌瘦样。
就是枫江百姓,也都很有精神。
连小孩子,都知道他不是好人,一个个抱着大人的腿,半躲半藏,眼神倔强的等他分派。
百姓缺了主事人,不成大事。无声的沉默压顶,沈观不敢乱来。
庄上账本都被林庚拿走,他只能从农庄管事处,知道现有余粮、余银。
他有赈灾的流程,农庄上既然有,他就想先挪用。
一下午过去,枫江百姓没有来领的。
他们没有主事人,但他们有村民代表。
这些村民代表,原是十户推选一个联络人,方便与农庄管事交接,传递需求。
现在也跟朝廷的人说需求。
他们要朝廷的赈灾粮。
“我们都是些乡下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可我们有骨气,不吃偷来的饭!”
朝廷把江家问罪,又拿江家的钱粮来赈灾。
同样的粮米,他们从前用劳动换,现在跟抢来的有什么区别?
沈观被顶得心口疼,他说:“朝廷的赈灾粮要等两天才到,你们先领这个,过后本官尽数补上。”
补也没人要。
他们前阵子都包吃包住,务工的银钱都在手里。
江知与分粮到户以后,也依着他们需求,划了边边角角的地,给他们种菜吃。
确定能在农庄继续务工后,好些人都买了米面庆祝,各家都有余粮。
再不济,互相接济接济,熬两天又怎样?
鬼门关里跑出来的人,还怕饿两天?
沈观只能再次退让,兵卒满农庄跑,一户户的问,要确定哪些人愿意返乡。
普通赈灾,通常不提供返乡的选项。
先安定下来,以后想走,自己攒钱回乡。
枫江有水乡的别称,也是鱼米之乡,此次遭灾后,伤亡重大,本就缺人,多回一户算一户,没必要挤在丰州。
说起返乡,有些人态度松动了,问返乡给多少盘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