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歉地对林炽笑了笑,跟着进来了。
院子里还是一副萧条的样子,屋子内亮着灯,算是黑暗里仅有的一点暖光。
李庭言不动声色地在周围扫视了一圈,注意到了玻璃上的破洞,屋檐下的蜘蛛网,院子里东倒西歪的酒瓶,角落里破碎的砖瓦。
林炽在旁边解释,“我这个老家的条件肯定是很不好的,但是现在也晚了,你只能在这里将就一下了。”
他想想,又觉得有些不合适,“算了,要不还是打车送你去酒店吧……”
李庭言却制止了他。
“不用了,我没有这么娇气,我跟你住就行了。”
林炽挑了挑眉。
他瞥了一样李庭言那矜贵英气的脸,轻声笑了一声。
“那你可别后悔。我那个房间,也是不怎样,很简陋,还没空调,睡也睡不好,只能凑合。”
他这么多年不在家,当然不能指望林兆丰还能打扫他的房间。
但是隔壁邻居阿姨这些年一直受他周济,十分惦念在心,偶尔会来帮收拾一趟,还帮他把找到的一些母亲的私人物品也一并收着。
所以他的房间还不至于下不了脚,刚刚住进来之前,他也简单打扫了一下。
他领着李庭言往屋内走,还要提醒李庭言注意脚下。
等到了房间,他啪一下打开了灯,让整个房间都暴露在了视线下。
确实是很简陋的屋子,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几个柜子,凳子,一个老式电视机,除此以外就空空荡荡。
“你先在椅子上坐一会儿吧,我给你烧个水,杯子和水壶都是我让外卖送来的,不脏。”
李庭言依言在椅子上坐下,接过了林炽递过来的水杯,“谢谢。”
他确实嘴唇有些干,刚刚来到昌玉县后,找到林炽家还是花了一些时间。
林炽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靠在桌子上,小口地喝着,仍旧纳闷地盯着李庭言。
“你到底是过来干嘛了啊?”
他问,“我这地方穷乡僻壤的,连个三星级酒店都没有,你总不能是顺路来旅游的吧。”
李庭言握了握水杯,垂着眼,也不知道要怎么跟林炽解释。
不管怎么解释,他的出现都确实太古怪了。
良久,他才看向林炽,还是说了实话,“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我想你一个人回来处理这种身后事,也许会有些害怕,所以不太放心。”
他接到林炽的电话,手指在手机的边缘处摩挲许久。
他想,一个才23岁的年轻人,再怎样成熟独立,突然要回去面临生死的问题,又能有多冷静。
他当然也不想多管闲事。
他并不是林炽的谁,冒然去插手,说不定还会被林炽认为逾矩,并不会领情。
可他想起电话里嘈杂的声音,林炽也许就这样独身站在医院的长廊里,影子倒影在雪白的墙上,四处都是忙碌的医护与家属,谁也注意不到他,谁也不一定能在意他。
他想了想,还是让司机立刻掉头了。
如今看见林炽,倒是比他想得要冷静得体得多。
李庭言手上的水杯仍在冒着袅袅白汽,氤氲了他的眉眼。
他对林炽说,“我知道我可能是多虑了,抱歉,可能给你添麻烦了。”
林炽愣住了。
他刚刚看见李庭言出现在门外,是真觉得匪夷所思。
因为在他的世界里,他早就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需要被照顾的对象。
他在外面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虽然年龄相仿,但跟象牙塔里的学生完全不是一回事。
害怕?
他有什么可害怕的,走的只是一个他法律上的亲人,实际上他根本……
但他对上李庭言的视线,却又有些怔怔。
本来在嘴边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林炽慢慢地又喝了一口茶,细细打量李庭言。
他想,原来他对于李庭言来说,还是一个年少的,需要被关心照顾的对象,
未免有些好笑。
刚刚在门外看见李庭言的一刻,他其实隐约猜到了李庭言的目的。
但这感觉对他来说真是陌生。
毕竟连霍宇凝都已经对他放心了,不再过多追问,认为他可以独当一面。
林炽把那口温水咽了下去。
他说,“害怕说不上,就是总有些……”
他的视线扫过这空荡荡的室内,粗糙的桌子,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总有些不适应。”
他也没故作坚强地跟李庭言撒谎。
“我上次去医院面对这些,还是我妈妈去世的时候。今天待在医院里,我又想起了那场面。”
“回了老宅的时候,虽然我没有太大的想法,但是走在这个屋子里,也觉得有些太空了。”
他抿抿唇,很淡地笑了一下。
“其实刚刚以为外面有小偷的时候,我是有些紧张的。”
“但是一打开门,看见是你,我却很高兴。”
比起这个灰暗,冰冷,没有给过他太多温情的昌玉县,比起这个承载了他许多晦涩过往的老宅子里。
李庭言的出现虽然突然,却让他觉得熟悉和亲切。
哪怕他跟李庭言认识并不久。
听到林炽这样说,李庭言怔了一怔,但很快他又轻笑了一声。
“那就好。”
还好,他的擅作主张,不至于给林炽添麻烦。
.
现在天色也晚了,喝了杯热水暖一暖,林炽就直接推着李庭言去洗漱了。
感谢现在发达的外卖服务,需要的东西都可以通过跑腿送到。
李庭言很快拥有了新的浴袍,洗漱用品。
他刮胡子的时候,林炽就在旁边站着,手里还端着一个小碗在吃苹果。
李庭言问道,“你父亲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我刚刚打电话给我的秘书了,他已经安排好了熟悉这些流程的人,如果你需要,我就让他们过来处理。”
林炽咬着苹果,咀嚼却很慢。
他思量了一会儿,“其实我都安排好了,没有什么需要操持的,我又没准备给他风光大办,能送他最后一程,就算我对得起他养育之恩了。”
李庭言不知道林炽的成长具体发生了哪些细节。
但是从那天的电话,林炽的只言片语,他也能推断出林兆丰是个怎样的人,林炽又有过多少委屈。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又冷了下来。
他冲掉了手上沾到的泡沫,“你还是太心软了,”他语气很轻,“如果我在你的位置,大概是不会特意回来一趟的。”
他说得很平淡。
而这也是实话,并不是在宽慰林炽。
他作为一个生意人,其实远比林炽心狠,真正得罪过他的人,他是不会给予对方怜悯的。
但林炽不一样。
他一边冲洗手背一边想,林炽其实还是一个心善的人,表面看嚣张张扬,其实心里却又天真柔软的一面,小孩子一样喜憎分明。
这样的人,往往是会吃亏的。
作者有话说
to李某某:还顺路,你就死鸭子嘴硬吧
第26章 安全感
林炽挠了挠脸,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李庭言解释。
他们这四拼八凑的一家子,关系实在是复杂。
要说善心,他这个人确实有,但也不是平白无故对谁都施舍。
林兆丰与他早就形同陌路,曾经有过的父子亲情早就消磨在了这些年的谩骂和动粗里的。
但他刚刚在医院里看着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想起的确实林兆丰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
那个时候林兆丰还年轻,三十来岁的年纪,一张俊朗大方的脸,走路都腰板笔直,进了家门就会把他抱起来。
那时候,林兆丰还是街坊邻居嘴里的楷模,是他们家修来的“福气”。
林炽叹了口气,从镜子里望着李庭言,轻描淡写地捅破了自己的身世。
“林兆丰跟我,其实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在我十岁以前,确实尽心尽力地养过我。所以现在他走到最后,我还是会来送他一程。”
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入土为安。
这就是他给林兆丰最后一点怜悯。
因为这句话,李庭言擦脸的手顿住了,他有些惊讶地回头望着林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