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穆也高兴道,“她去检查前一晚,我还做梦,梦见是个女生,第二天查出来真是,我高兴得差点哭了。”
李庭言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他是知道许穆喜欢女儿的,大学的时候,这个家伙就信誓旦旦说以后一定要养个女儿。
他当时表面打趣,说万一愿望落空可别哭,其实心里却有一刹那的心悸。
因为这意味着他与许穆更深的无望。
可是现在,他望着许穆,这个人还是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
一张温和无害的脸,皮肤很白皙,却是一种象牙般的温润光泽,头发乌黑浓密,笑起来的时候尤其可爱。
他当年喜欢上许穆,是因为车祸以后,这个人不顾他的暴躁,疯狂,依旧作为朋友守在他身边。
那是一段他人生里最晦涩,难熬的时光,他前二十年太过狂妄,自视甚高,乍然有了失明的风险,自己都无法接受。
而同一时刻,他的亲生父亲迫不及待想让私生子取代他。
母亲则停留在新的家庭里,能给他的关爱有限。
只有许穆。
只有许穆风雨无阻地陪着他,借着两个人家离得近的便利,总是跑来看他,被他骂了也不生气,第二天依旧坐在他的病床边,给他分享淘来的八音盒。
他想,他一直都会记得那个20世纪的八音盒里的鸟鸣声,也会记得许穆给过他的帮助。
作为朋友,作为多年的同学,这辈子如果许穆遇到任何困难,他都不会袖手旁观。
可现在他看着许穆,终于,不会再如二十岁时候一样感到心痛了。
他听着赵安真兴致勃勃地分享育儿知识,看着许穆给女儿买的粉色小衣服,终于不会再如溺水一样无法呼吸。
“那恭喜你了。”
他轻声说出这句话。
他望着许穆,好像又看见许穆穿着新郎礼服的那天,虽然与他毫无关系,但他确实觉得那一天许穆格外光彩夺目。
他由衷地祝贺许穆步入了婚姻,与爱的人携手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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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庭言没有在许穆家里停留太久,到了接近傍晚的时候,他就起身道别了。
“不留下来吃晚饭吗?”
许穆吃惊道。
“最近都是我做饭,”他站起身,对着李庭言笑笑,“虽然不说很丰盛吧,但我的手艺也还不错。”
赵安真在后面掐他的腰,“你阴阳谁做饭不好呢?”
许穆笑着举手求饶。
李庭言却还是摇了摇头。
“不了,我今天跟人约了晚饭。”他一边说一边已经走到了门边上,从衣架上拿起了自己的大衣。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垂感漂亮的深灰色大衣,有着丝缎一样的光泽,跟他平日里的风格不太像,是林炽给他买的。
他穿好了外衣,站在门口,用行动表明自己不会留下来了。
许穆也知道他的脾气,没有再劝,倒是说,“行吧行吧,那你下次再来,最好把林炽也带来,我们可以四人聚会……”
李庭言一手已经推开了门,听到这句话却顿了下。
他走到了门外,手还搭在门把手上。
许穆家的玄关比门口要高出一个台阶,他跟赵安真站在一起,身后的灯光照过来,像蒙着一层光晕。
金童玉女,一双璧人。
“我会问问他,”李庭言笑着说,“你们回去吧,别送了。”
说完,他就彻底退了出去,关上了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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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庭言离开许穆家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雨。
他回到家里,林炽还没有回来。
今天下午林炽也约了人去喝茶,说要晚饭才回来。
窗外的雨还在下,阴雨绵绵,潮湿又泥泞,片刻之前,李庭言还给林炽发了短信,问林炽要不要去接他。
“不用,我朋友会送我回来。”林炽回复。
李庭言便也没有再问。
而他现在坐在书房的窗户边,望着窗外的天色,在他手边的书桌上,还有他爷爷让人送来的其他名媛淑女们的照片与介绍。
他收到的时候,都忍不住露出一丝嘲讽。
他们李家也真是好大的威风。
这么些漂亮出色的女孩子,放在他的面前,一副任君挑选的样子。
但是好像没有人先去问问,这些女孩子愿不愿意。
他也不是价值连城的古董,人人都想要。
但他也分明知道。
他纵使不是一件珍稀的古董,却也是深宅大院里,倾斜了无数资源与心血浇灌出来的一件优秀作品。
从他毕业后,逐步步入李家产业的核心,接手了长贺集团的业务,他就也默认了自己的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都可以拿来作为让李家更为兴盛的养料。
偏偏……
李庭言闭上了眼,向后靠在了椅子上,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他的脑海里也跟窗外一样纷纷扰扰。
他想起那个新年的夜晚,烟火棒的光芒里,林炽眼睛明亮得不可思议,笑着抬头看他。
他也想起,在老宅的书房里,李峥韬对他审视的目光。
还有更早的,他的大学时代,在绿茵场上,许穆跟他一起踢球,穿着蓝白色的球衣,得意地冲他一抬下巴。
那一刻他也冲动地想过要与许穆告白,却在深思熟虑后,平静地放弃。
……
这许许多多细节,过去,混扰在一起。
到最后出现在他耳边的,却是另一个声音。
那声音像陈意琳在幸灾乐祸,却也像是他自己。
含糊不清,声线莫辩。
那声音说,“你如果真的做出选择,他可就真的离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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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哒一声。
书房的门被人推开了。
李庭言猛然睁开眼,他转过身去,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林炽。
林炽穿了一件宽松的黄色毛衣,在这昏暗的室内尤为明亮。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顺手开了灯。
“你怎么不开灯?”林炽走过来问。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李庭言脸上,却又从书桌上一扫而过。
在几本书下,压着一叠资料,隐约可见上面的照片一角。
但他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一时间忘了。”李庭言说道。
林炽点点头,但他在李庭言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像是不经意地问道,“你下午去哪儿了?”
其实他已经知道了。
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李庭言家的工作人员都拿他当另一个主人,李庭言去拜访许穆这种事又不是什么机密,自然没有人会瞒他。
而李庭言也没有撒谎,“我去了许穆那儿。”
林炽整理抱枕的手一顿。
他僵直着身体坐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过来,望着李庭言。
谁也没说话,室内安静得连落针都可以听见。
林炽轻声叹了口气,却又笑了一下,问李庭言,“那,我前几天问你的问题,你有答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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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一出口,好像这几天的温情与平和一下子都被撕开了。
那个告白真切地发生了。
他们已经不能用py这个关系去粉饰太平。
李庭言的眼神不易察觉地看了一眼书桌。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林炽与他,确实不合适。
即使没有许穆,他跟林炽也不合适。
林炽这种自由奔放的天性,比海鸟还要难以捕捉。
不管是性别,家世,哪一方面,他都不可能是满足李家要求的伴侣人选,成为李家未来的另一位主人。
他们相遇的时候,明明说好了不谈爱情,他只是借由林炽逃避一段失恋,而林炽也毫不在意,只求他的皮囊。
他们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发展到今天。
发展到他一想到林炽会离开,就从身体深处,涌起一股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