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寒给他倒上酒,挪了挪桌上的碟子,说:“我一岁的时候我妈就再婚了,我一直以为她死了,我考上A大那年,她突然又出现,给了我一千块钱的红包,后边儿跟着一对龙凤胎,说他俩明年高考,让我帮忙辅导辅导,也考个A大。”
“我操。”韩清肃嗤笑了一声,“你没把钱甩她脸上?”
“没,当时只顾着惊讶了。”林木寒笑了,“她竟然还活着,我以为我没妈呢。”
“没事,你还有你爸。”韩清肃说。
“我和我爷爷住在老家,一年能见他三面,一次中秋,一次我爷爷生日,再就是过年。”林木寒说,“他带我姨和我哥回来,小时候我一直以为林旭明是我亲哥,我姨是我亲妈,我喊她妈,她让我出去玩别弄脏了她的裙子。”
韩清肃翻了一下肉串,啧了一声:“没人告诉你?”
“小孩儿谁管?”林木寒笑道,“林旭明不乐意,逮住我按地上揍,我爸过来拉架,一巴掌给我扇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后来懂事儿上学,我住宿,周末回他们家睡沙发,他俩老吵架,我就明白了,以后周末回去找我爷爷。”
韩清肃拧起了眉:“卧槽,那你还上你爸家吃饭?还能和你那便宜哥喝酒?我他妈还以为他们对你多好呢。”
“也不算太差,起码没虐待我也没不认我。”林木寒想了想,“算好的了。”
韩清肃听得一言难尽:“我他妈还以为你多硬气,要是我早他妈掀桌子了。”
林木寒盯着他笑:“哥,你真厉害。”
“……你少来。”韩清肃骂道,“合着搞了半天你就对我随便欺负是吧?”
林木寒喝了口酒:“没有欺负你。”
大庭广众之下韩清肃不太方便细数他的种种恶行,只能语言攻击:“你个窝囊废,我还以为你多心狠手辣呢。”
林木寒笑了笑:“我爷爷生病的时候,我爸和我姨的意思是不救了,我哥告诉我还能救,但不是他亲爷爷,他插不了手。”
“我爷爷一直在外面打工,一毛钱恨不得掰八块花,挣得钱全都给了我爸让他给我买房子,我爸给林旭明买了。”林木寒说,“没钱我只能自己想办法,还好遇到了你。”
韩清肃拧起了眉:“这些事儿你当时怎么不跟我说?”
“说了多没面儿啊。”林木寒摸了摸鼻子,“我当时正经和你谈恋爱,不想让你觉得我不扛事,再说你都给我钱了。”
韩清肃半晌无言,冲他竖了个大拇指:“你真他妈傻逼。”
“谢谢。”林木寒攥住他的手摸了一把。
韩清肃拍开他的爪子,闷头喝了口酒:“我就是不想看我妈在我跟前咽气。”
这酒又辣又呛,他掀起眼皮看着烧得发红的碳,膝盖被烤得发疼,“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就是……我现在总觉得她还活着,你知道吧。”
“嗯。”林木寒点头。
“我从小到大就没让她省心过,就一混蛋。”韩清肃咧嘴一笑,“我都不知道她生病,那段时间天天和她吵架,我——”
“靠。”他暗骂了一句,“林木寒,你他妈是不是拐着弯让我和你互诉衷肠呢?”
“你知道互诉衷肠什么意思吗?”林木寒一本正经地问他。
“信不信我给你捅个对穿现烤现卖?”韩清肃瞪他。
“行,只给你吃。”林木寒说。
韩清肃和他对视了几秒,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就是个神经病。”
林木寒咬了口肉,抬脚踩了一下他的皮鞋。
“反正回去你擦。”韩清肃躲都没躲,趁他不备往他运动鞋上一踩,恶狠狠道,“擦两双。”
林木寒踢了踢他的脚尖,说:“每个人表达痛苦的方式都不一样,不是只有哭才能代表伤心,不是你的错。”
韩清肃道:“谢谢你把狼心狗肺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哥,求你别说成语了。”林木寒抬起头幽幽地看着他,“你现在的文学素养高得我都不敢瞻仰了。”
韩清肃怒道:“早晚干死你。”
林木寒笑道:“低俗得恰到好处,爱你。”
“滚。”韩清肃骂得毫无顾忌,之前一直压在心里的那口闷气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伴随着这句骂声,消散在了满是油烟味的小店里。
回去的路不算近,两个人穿得都很薄,刚开始还都逞着强不抖,到后面俩人哆哆嗦嗦挨在一起,飞快地往前走。
“你就非得喝这口酒。”韩清肃用肩膀撞他,给人撞了个趔趄,林木寒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胳膊,结果他脚下一滑,俩人齐齐摔进了旁边的雪堆里。
“哥——”林木寒倒吸了口凉气,“你压我胳膊了!”
韩清肃赶紧欠身把他缝了针的胳膊给拽了出来,另一只手抓了把雪就塞进了他的领子里。
“我操!”林木寒被冰得一个激灵,韩清肃已经爬起来往前跑了。
“韩清肃!”林木寒抓了把雪就朝着他砸了过去,疯狂地拽着自己的衣服将雪抖了出来,“你幼不幼稚!”
韩清肃冲他哈哈大笑,耳朵和鼻子都被冷风刮得通红,却依旧帅得嚣张又深刻。
林木寒咬了咬牙,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跑了起来,韩清肃见状不好拔腿就蹿,两个人你追我赶跑进了小区,韩清肃抓着楼梯栏杆气喘吁吁,连连冲林木寒摆手:“算……算了,不玩了。”
林木寒喉咙也火辣辣地疼,气息不稳道:“到底谁神经病?”
“我——”韩清肃指着自己笑,“我神经病。”
林木寒没好气地往他腰上甩了一巴掌。
韩清肃嗷得一嗓子险些把门板撞开,进门后直接瘫在沙发上不动弹。
林木寒也累得够呛,和他肩并肩挨在一起躺尸:“幼稚。”
韩清肃笑起来,把冰凉的手往他肚子上搁。
林木寒也不躲,喘够了气,身子一歪抱住了他的腰,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韩清肃顺势摸了把他的腰,抬手抓了抓他的头发,闭着眼睛道:“你一股烧烤味。”
林木寒闭着眼睛笑。
韩清肃洗完澡很快就睡了过去,林木寒靠在床头上看手机,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睡过去的人,起身关上卧室门,出门接了电话。
“什么事?”他压低了声音。
“查到了老大。”顾万青也学着他压低了声音,“秦符那边迟迟没能对韩家进一步下手,是因为韩氏一部分股权一直在韩清肃手里,韩轩他老婆死前立了医嘱,她那部分股权一分为二给了韩清肃和韩清然,但韩清肃一直没出现签字,那边就只能一直拖着……除此之外,国外有几家公司全都在韩清肃名下,和韩氏没有任何牵扯,这事可能韩清肃自己都不知道,更别说秦符和楚景元了……”
林木寒安静地听着。
“……韩清肃应该提前察觉到了楚景元的动作,做了些事情,但他发现得太晚,没法力挽狂澜……”顾万青说,“现在他突然从A市消失,搞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韩氏正内斗得厉害,韩清然在前面顶着……秦氏现在因为秦符和楚景元的婚事也一团乱麻,楚景元不是吃素的,秦家想从他手里白拿也不太可能,还有得磨……”
“老大,如果我们比秦家先拿到韩清肃手里的那部分股权,就能抢占先机占了大头,我们和沈家的合作还能占主导。”顾万青顿了顿,有些摸不准他的态度,“老大?”
“我会想办法拿到。”林木寒坐在楼梯上,盯着手指间猩红的烟,“给韩清然那边使点绊子,别让他太轻松觉得有转机。”
顾万青迟疑道:“老大,我们真要把韩家逼到绝路吗?”
“不是我们也会有别人。”林木寒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防盗门,“落到这步田地他咎由自取,不用有顾虑,该下手就下手。”
顾万青得了令:“那你要这么说我可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你对韩清肃旧情未了呢。”
“和他谈感情就是找死。”林木寒又听他说了许多事情,道,“明天视频会议上再商量,你为什么给林旭明打电话?”
“你手机关机,我还以为韩清肃给你捅死了。”顾万青夸张道,“再说林旭明好端端地从A市跑回了芜城,你不觉得这事儿有点怪吗?”
“他只是个医生。”林木寒说。
“但他之前是秦家的私人医生。”顾万青说,“他知道的事情可不少,连你的底细都摸到了,老大你小心点。”
“知道。”林木寒应了一声,又问,“韩清肃他父母是怎么死的?”
“韩轩车祸当场身亡,他老婆温恬听说是绝症,病了很多年了,韩轩一直在想办法。”顾万青道,“很多人都怀疑韩轩车祸有问题,要去查吗?”
“查一下吧。”林木寒想起了韩清肃喝酒时落寞的眼神,咬了咬舌尖,“等过一段时间,我会带韩清肃回A市。”
第18章 工作
找工作并不容易,尤其是韩清肃。
他之前信誓旦旦要干满三天,结果三天过去,他依旧没有找到工作。
林木寒没办法陪着他耗,出门前劝他:“哥,你不用逼着自己一定找到工作,我可以养你。”
韩清肃道:“赶紧走吧你,啰嗦得像个老大爷。”
林木寒穿好鞋,转过身来抱住他,黏黏糊糊地不肯撒手:“哥,我不想去上班,我想和你一直在一块儿。”
“我操。”韩清肃嘟囔着骂了一声,“林木寒你有病就去治。”
林木寒抱着他深吸了一口气,笑得韩清肃也跟着他抖:“韩医生,你帮我治。”
韩清肃没好气地伸手戳他的腰:“本来多好一孩子,怎么现在脑子里天天装着些黄色垃圾,宝贝儿,你这车开得正不正经?”
“正经。”林木寒亲了亲他的脖子,然后直起身子松开了他:“哥,我上班去了。”
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关门下楼一气呵成。
“我操?”韩清肃准备抱回去的胳膊都没来得及抬,衣服被他扯得乱七八糟,脖子上留了片红印子,活脱脱像是被人占了便宜良家妇男。
林木寒多少有点毛病。
不过很快韩清肃就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他溜达到路边摊吃饭的时候,和楼下拉面馆的老板聊天聊了起来。
“有几天没见你了,忙什么呢?”老板是个黑瘦的中年人,儿子还在上小学,天天中午趴在油乎乎的桌子上写作业。
“哥哥在找工作。”小孩儿八九岁,叫纪博睿,但长得很壮实,够他爹俩粗。
“叫叔叔。”韩清肃吃着面纠正他,“我管你爹叫哥,你再管我叫哥,怎么论?”
“各论各的。”纪博睿写作业也不老实,跪在椅子上半个身子都趴在韩清肃旁边的桌子上,“你管我叫哥,我管你叫爹。”
“哎,好儿子。”韩清肃大笑。
“去去去,别打扰你韩叔吃饭。”这不中不午的,店里人少不忙,纪顺坐在了韩清肃对面,“你上回问的老林家那个孙子,我帮你打听了,他好像是半年前才回来的吧,之前老林的房子已经卖了,有对小夫妻买了之后,过了得有七八年吧,前两年的时候又卖出去了,听说卖的价钱还挺高,现在好像是他孙子在住吧。”
“他孙子以前在什么地方工作?”韩清肃问。
“这就不知道了,我来这儿开店的时候他就出去上学了吧。”纪顺说,“反正听说学习挺好,应该是在大城市。”
“谢了。”韩清肃道。
“客气啥,上次你给我说的那支股票啊,赚大发了。”纪顺笑道,“再给指点指点?”
“我也不懂这些。”韩清肃笑眯眯道,“他们家是我家死对头,我们家破产他肯定赚啊。”
纪顺哈哈大笑:“我就喜欢你这满嘴跑火车的乐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