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另一端静悄悄的，没声音传来，细微着，燕晏好像听见裴阿姨的催促声，和某人的拒绝，刚反应过来是裴灏时，裴阿姨无奈接过电话，说：“哎呀燕晏，新年好啊。”
燕晏：“裴阿姨，新年好。”
“刚才您是在和其他人说话吗？”
裴阿姨心虚地找补说：“哈哈是阿灏，阿灏原本也想来和你说祝福的，但这小子害羞，愣是没来接。”
“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应该没打扰到你吧。其实阿姨前几年春节的时候也要打电话给你的，但老是忘记了……这次其实我也快忘了，还是阿灏提醒我。”
裴灏提醒的？燕晏怎么不信呢。
这个想法刚抚略过脑海，隐约的背景音中就听见裴灏低声的羞愤：“妈你别乱说。”
燕晏眸光一转，抓着手机，愉快地道谢：“那阿姨你替我和裴灏道谢，谢谢他还能惦记着我。”
“还能”这两个字有点微妙，裴阿姨虽心生古怪，但还是说：“要道谢的话，为什么不亲自来裴家呢？顺便还能来找我玩，我可给你准备了好多压岁钱呢。”
燕晏若有所思。
裴阿姨听见电话的空隙，以为他要拒绝，便说：“你妈妈人在国外，还特地拜托我给你另外准备一份压岁钱呢。你妈妈的心意，可不能拂了哦。”
闻言，燕晏无奈而短促地笑了：“好……裴阿姨。”
毫无遮挡的阳光，热烈而平缓，光线直晃人眼，燕晏虚了虚眼睛。
他将手机免提打开，裴阿姨说：“燕晏，虽然以后我们不会是婆媳关系了，但还是欢迎你随时来我们裴家。”
燕晏：“嗯，谢谢裴阿姨。”
裴阿姨想起什么，语气都变得困惑：“对了，关于解除婚约这件事，你爸爸是不是还不知道？”
燕晏眺望着远方，心情刻意控制地失落，说：“他还不知道，我没想清楚该怎么和他说。”
原著里是有拜年的桥段。
燕晏起初就是打算在那个时候，一并收起前面的伏笔，但计划赶不过变化，燕正明从身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质问：“你刚刚在说什么？”
燕晏脑子转的快，先挂断电话。
他调动面部五官，迅速转变情绪，像个做错坏事的小孩，喊了声：“爸爸……”
看着那么乖巧懂事的小棉袄，燕正明只希望自己都是幻听，又重复诘问：“燕晏，我问你话呢，你刚才和人说什么了？有些话可不是能乱说的。”
燕晏抿了抿唇，手放在眉眼上方，挡住直射进眼底的阳光。
他为难地说：“爸爸……我不是故意没和你说这件事，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我和裴灏的婚约已经解除了。”
燕正明眼前模糊，差点心脏病都犯了出来，他怒不可遏：“燕晏，什么叫已经解除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说话声音大，吓得燕晏当即不敢吱声，就像惊动了一片攀附在花海上的蝴蝶，振翅纷飞。
燕正明不可置信，就算和张晓丽结婚以来，龃龉无数，但也从未像这次一般震怒。
他也不想凶燕晏，可这笔和裴家的婚约，可是牵扯到了他在公司的利益！
燕正明：“你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地取消婚约，婚约是儿戏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啊，是我太惯着你了吗？”
燕晏垂下眼帘，小声说：“可这婚约，不算数吧。”
“本来就是口头上说的，上次和裴阿姨见面，你也看见裴灏哥哥他的反应吧，他不仅不喜欢我，也不喜欢燕家……本质上，妈妈想让我和他结婚，不也是为了我以后能幸福吗？爸爸，裴灏他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幸福的。”
“这件事我和妈妈说了，她也同意了。”
燕正明生意头脑不比其他兄弟姐妹，在公司本就不顺，原本能盼着裴家帮自己，再让他多一份争家产的筹码，可这个燕晏竟擅作主张，还觉得自己没错。
他气不打一处来：“这和你幸福有关吗？这可是我……我们燕家的利益啊，你知道取消这次和裴家的联姻，我们公司会有多少人丢掉饭碗吗？”
燕晏不说话。
反而一脸无辜样，泪汪汪地望着燕正明。
他像被骂的说不出话来，可眼神中却丝毫没看出自己错了的意思。燕晏打小就乖，懂得为人着想，是非常省事的小孩，如果不是因为某种缘故，燕正明怎么不想让他留在自己身边？
那肯定是小孩子的玩笑话，还有挽留的余地，燕正明便尽量压下怒火，当个能沟通的好父亲：“那燕晏，你能和我说你为什么想解除婚约吗？”
又是这个问题……燕晏定定地望向燕正明，说：“裴灏不喜欢我。”
燕正明：“感情能培养。”
燕晏：“他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爸，你就别说了，强扭的瓜不甜。”
燕正明却不信，混沌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某个画面，他忽然说：“燕晏，你是不是和其他同学有意思，惹怒了裴灏，他才会说很多难听的话。”
燕晏：“啊？”
燕正明沧桑的眉眼一沉：“我记得你前些天老是出门找同学玩。”
“……”
燕晏呼出一口气，摇头：“不是，爸爸。”
“你别不信我，就算我和裴灏没婚约在身了，但我们还是会和裴家有往来啊，裴阿姨对我还是很好的。这也没差啊，是不是？”
燕正明真想说你这个小孩，懂个什么！
要不是当初因为他，现在哪有燕晏的今天，连这点事都要忤逆自己的意思……燕正明咬牙切齿，绝对不会让到手的鸭子飞了。
燕晏见预防针打的足够多了，便想收手，他体贴地说：“爸爸，都快春节了，这事我们还是不要聊了……你上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这么说，燕正明才想起来自己特地上来找人是为了什么，他说：“……你准备一下，待会我们就要出发了。”
燕晏眨眨眼睛：“那张阿姨他们呢？”
不知他是有意无意，这句话戳燕正明肺管子，他憋了一会儿，才阴沉沉地开口：“他们就在这里过年。别问太多了。”
燕晏：“哦……”
他应了声，就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了。
步伐间还带着明显的愉悦，燕晏走过楼梯，目光注意到走廊一角露出的一片身影来，那是张晓丽新买的衣服。
燕晏挑了下眉，按下电梯间，离开了。
确定人离开后，张晓丽松了口气，低低自语：“还好没注意到……这个燕晏到底抽了什么风，居然会放过裴家这块香饽饽……”
她思索着，听见天台大门的动静，意识到燕正明要下来后，她立马伪装成刚路过的模样，意外说：“老燕，你怎么在上面？我正找你。”
燕正明蹙眉：“透风。”
张晓丽笑意柔情，“时间到了，出发前也记得把药给吃一下。”
得知对方是为了让自己吃心脏病的药而来找自己，燕正明脸色缓和了许多。
吃了药，他的情绪也平复下来。
张晓丽问：“怎么了？怎么不开心的样子。”
燕正明不停叹气，只觉心浮气躁，眉头都要皱到一起。
张晓丽看他迟迟不开口，主动站在他身后，为燕正明捶背揉进，假惺惺地说：“老燕我们从小认识到大，能走到这一步也不容易，我身为你的妻子，肯定也要为你排忧解难。”
“看你心情不怎么好，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跟我说说呗，两个人出谋划策总比你一个人闷声闷气来的好。”
燕正明坐在沙发上，看不见张晓丽的神情。
他陷入沉思，动了动唇，把方才在天台上听见燕晏擅作主张的事一并说出。
张晓丽听后，嘴角明显上扬几分，可只能伪装惊讶：“啊？燕晏胆子再大也不能这样吧……居然一个人就把两家婚约取消，这未免太自大了吧。”
燕正明沉默不语。
他心里清楚，单靠燕晏一个小孩是不可能做出这种决定，燕晏又是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好孩子，想必……是那个女人指使他这么做的吧。
燕正明点燃一根细烟，吞云吐雾。
他知道这是前妻做的，但也束手无策，更何况裴家没把他放在眼里，要不然这事怎会到现在他才清楚？
张晓丽手上帮人捏着肩，心里的算盘打的哗哗响，艳丽的红唇张口说：“老燕你也别太郁闷。”
“其实啊……我感觉那裴家的小少爷好像对我们家瑶如的心思可少不了多少。”
一截烟火塌断，坠落地上。
燕正明愣怔，眼睛微眯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燕正明平日忙于工作和“出差”，对孩子的情况也就一知半解。
张晓丽笑嘻嘻的，坐在对面沙发上，说：“老燕，你还记得先前瑶如被裴家俩少爷送回家这事吗？其实打那起，我就有特地注意，裴灏裴小少爷总喜欢来找瑶如。”
“他还常常给瑶如发消息送礼物之类。我让人跟着瑶如时，也总能常常看见他们两个私下去些地方。”
燕正明松弛的眼皮下，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迟疑问：“你偷看瑶如的手机，还让人跟踪他？”
张晓丽不以为意，随口解释：“怕他有危险嘛。”
“老燕，你说，这两个小孩子孤男寡男的，有些火花也正常是吧，何况我们家瑶如长得也不赖……所以你别太忧心，这对身体不好，如果燕晏实在不想结，可以让瑶如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燕正明又不傻。
可他不能赌啊。
就算裴灏和燕瑶如真有关系，这结果也是未知的。燕瑶如名不正言不顺，裴家未必会认下，燕晏才是最保险的那一步棋。
*
今年春节，燕晏跟着燕正明一同回老家过。
张晓丽他们因为特殊情况，就没过去了。
豪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燕晏靠窗听歌，忽然视线里出现一沓红包，燕正明微微一笑，慈祥地说：“过几天一起去裴家拜年吧。联姻这事兹事体大，还是不能随随便便决定。”
燕正明对这事尤为看重，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哪怕如今自己在他心里只有利益价值，燕晏还是没戳破。
没关系，再等几天，到时候一切就尘埃落定。就先让他过个好年吧。
燕晏一脸乖巧的接过那红包，“好……”
燕正明满意：“燕晏真乖。”
老家离市区并不远，坐车三个小时就到了。
家里的亲戚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面了，但一打照面，他们还是记忆里那副笑面虎的形象。虚伪热情的笑容，给人一种什么都没变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