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信凑过去问:“怎么了?”
肖兰时闷头:“我糕点盒子掉了。”
江有信嗤笑一声,拍拍他的背:“多大点事,一盒糕点。等会你江哥哥出去给你买上十几盒。”
肖兰时不依:“不一样。那是王诚给我送我的,不知道那傻大个又花了多少钱买的,要是掉了我还是人吗。”
江有信一愣:“谁是王诚?”说着看向卫玄序。
卫玄序皱眉挥挥手:随他吧随他吧。
良久,肖兰时终于扒拉着一只小水缸找到了,但是糕点木盒盖子已经被摔开,飘在水缸里打着转,几乎有一半的绿豆糕跌了出来,泡在水里已经不能再吃了。
肖兰时心疼地把剩下一半拾起来,宝贝一样揣回怀里。
一抬头,忽然就对上了江有信嫌弃的目光:“都落了水了还能吃?”
肖兰时挥挥身上并不怎么合身的宽大衣袖,坚定地:“能!”
江有信再回头看看卫玄序。
卫玄序头疼:随他吧随他吧。
没一会儿,穿着极不合适的宽大袍子的三人便往祭台的方向走。
元京的仙台和肖兰时记忆里萧关的仙台建设得很不一样,当时几乎一半的旧东城都被李家占去,用作仙台的建设用地,四周除了咒术就是空地,几乎没有任何能隐蔽的地方。
而元京这樽仙台不一样,它依托着金望角,四周的房屋拥挤得密密麻麻,那天上保护它的结界里,不止包含了仙台本身,而且还将一部分的屋宇笼罩在其中,相当于天上一个罩子,半笼罩一条长长的方体,既然进不去这罩子,那就在方体上打个缺。
于是肖兰时就瞄准了周围的房屋,想着有人进出的地方就一定有缺口,最终打扮成几个伙计的模样从西面的围墙里钻了进来。
没走两步,忽然迎面走来一队人马,他们肩上挑着一只巨大的木匣子,身上穿的衣服和三人一模一样。
卫玄序立刻心虚地转过头去张望。
江有信马上背过身僵硬地伸着懒腰。
只有肖兰时,夯吃夯吃跑上去打招呼:“诸位兄长安好啊?”
语气熟练得卫江二人不由得一愣。
走在最前面的那人斜目瞥了他一下,眼神不善:“新来的?怎么以前没见过?”
卫江二人不约而同地心里一咯噔,相视一眼:完你妈个蛋个屁的。
哪有人还上赶着暴露的!
没想到,下一刻,肖兰时立刻惊讶:“啊?不会吧?我都在这里做工三年多了,兄台你说你没见过我?”
那人狐疑问:“三年?你叫什么?”
肖兰时边走边说:“嗨,兄台你不认识我们也是正常,但我们工头你肯定认识,就是那个王工头,高高壮壮的那个。”
那人一听,立刻喔喔:“王成贵?”
肖兰时立刻点头:“对对,就是王工头。”
那人眼里划过一丝不屑:“喔。”
见状,肖兰时猜度着两人有过节,立刻凑上去,小心翼翼地试探:“唉,不瞒兄长说,就算我们在他手底下做事,可看着他对兄长你做的那些事,就一个词,过分!”
那人明显态度和善了些:“没有,大家都是弟兄。”
话音刚落,肖兰时立刻小嘴开始叭叭起来,一路胡编乱造侃大山,才没几步路,硬生生把把人家像是聊成了拜过把子的兄弟。
那人甚至还把肩上的担子放下,为的就是腾出手来拍拍肖兰时的肩,痛心疾首说了声:“相见恨晚。”
肖兰时话题一转:“诶,兄长,我看你刚从祭台上下来,今天的活结了吧?”
那人点点头:“快了。把这一箱抬出去就挂牌子走人了。”
一听“挂牌子”,肖兰时立刻:“哦,那兄长你的工期比我们的长,牌子和我们也一样吗?”
那人摆摆手:“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打工的。取牌入台,挂牌离台,哪有什么不一样。”
肖兰时笑着又寒暄了两句,临了临了还和大哥约着下次一起喝酒。
人走了后,他一转身。
卫江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实在精彩。
尤其是江有信,已经惊讶得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一个劲地拍着卫玄序的肩膀:“卫玄,辛苦了啊,辛苦了。”
卫玄序淡淡:“习惯了。”
江有信:“卫玄你还需要别的大棍子吗?我云州高大柏树极多,哪天我给你运一车去萧关。”
卫玄序郑重点点头:“多——”
一听什么大棍子,肖兰时立刻凑上来:“哎哎哎,你们两个怎么还恩将仇报呢?你们要去祭台上面,我那不是给你们想办法吗?”
江有信抿起嘴,一时不知道他说的哪句真哪句假。
肖兰时没好气:“他说了,用牌子进祭台,咱们拿个牌子应该就能进去了。”
“牌子哪里拿?”
肖兰时:“有信哥你笨!他们不是说要去挂牌吗?跟着去捡就行了。”
江有信:“嘶——”刚想反驳两句,肖兰时已经拽着卫玄序走了,“诶!你们等等我!”-
直到走上了祭台,肖兰时才发现眼前的那茧球到底有多大。
远处看,只是圆圆的一捧,仿佛一只手就能握得过来,走近了,才发现人连他底下的黄铜柱高都比不了。
四根几人合抱粗的黄铜柱高耸如天,承载着茧球,上面有些地方已经沾染上了黑色锈迹,可上面的浮雕却依旧清晰可辨,四根巨柱上依次对应着四大神兽,如同阵法般各执一角,极具有压迫感。
肖兰时正看着,忽然,耳边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催促:“你要采你就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他转过身来,望见许多和他穿着同样衣服的劳工,正匆匆排着队伍站在那根白虎铜柱前。两息后,铜柱底下竟然开出了一道小门,一行人便立刻马不停蹄地向里钻。
肖兰时连忙答应了,和卫江也跟了上去。-
他没想到,铜柱里面竟然是空心的,石梯环绕了一圈又一圈,一眼望不到头。
四周的墙上每隔一段路,都挂着几盏昏黄的煤油灯,借助灯光,他好奇地伸手敲了敲墙壁,随即立刻回荡起来一阵低沉的铜音。
上面立刻有人骂:“哪个孙子敲的?走了这么多趟了还不知道规矩?”
江有信立刻把肖兰时拉回来:“别手贱了你。”
肖兰时:“我好奇。”
江有信嗤了声:“这有什么好奇的,仙台不是哪里都有?”说着,他想起萧关,忽然声音低了。
肖兰时惊奇:“哪里都有?我还以为只有元京有。”
江有信摇头:“除了萧关,仙台在天下各城都修建了,只是数目不一样。云州有一尊,元京也只有一尊,但有的城镇有两尊,多的有三尊。”
“怎么?为什么数目不一样?”
江有信苦笑:“其他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云州是因为穷。”
肖兰时来了兴趣:“穷?和仙台搭建有什么关系?”
江有信继续:“你以为仙台是谁想搭建就能搭建得了得吗?那是各城得向金麟台提交请示,由金麟台封白灵鞘,每搭建一尊仙台,光是初期修建就是一大笔费用,跟别说后期还要每年向金麟台缴纳供粮供钱了。”
肖兰时静静听着,原来仙台顶上那个白色茧球,叫做白灵鞘。
于是他又问:“那各城为什么要花费巨额资产供养仙台?”
“无利不起早,那肯定是入大于出。一路上那些灵器铺子的特殊材料,都需要承仙台才能养成,这天下只有仙台能在死物上附灵,换句话说,也就是只有仙台能庇佑众生。”
肖兰时细细梳理着,渐渐地,关于仙台的信息在他脑海中形成了一条连续的线。
也就是说,全天下抵御妖鬼的灵器,都必须要经过仙台的淬炼,才能附有抵抗妖鬼的力量。
渐渐地,肖兰时也就懂了为什么金麟台实际上是天下的共主。
六城都需要仙台,而仙台却只能由金麟台才能搭建。
各城为了搭建仙台,必须要以极不平等的条件与金麟台签订契约,并同时每年还要向金麟台缴纳一笔极高的花费。
那么换而言之,金麟台完全可以通过以仙台作为威胁,向其他各城大量收取数额,把各城控制在手中,而各城镇又几乎没有讨价还价的能力,在与金麟台的博弈中,自然而然就沦为了菜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
想着,忽然又有两个问题从肖兰时的脑海中冒出来。
一个是,为什么只有金麟台能修建白灵鞘?
另外一个是,仙台又如何淬炼灵器?
正想着,哗啦一声。
顶端的门忽然被人推开,细雨裹挟着光亮一瞬间刺进幽暗狭窄的梯道里。
“快点!后面的动作都快点!”前面领头的人催促。
周围人都在向前奔涌,肖兰时也随着人流三步作两步钻出了梯道。-
一抬眼,入目的尽是一片灰白。
四根黄铜柱在顶端连接成了一方平台,硕大的白灵鞘就被卡在平台的正中央,头顶有一道紫气做遮蔽,四周架设起无数梯子,像密密麻麻的网一样笼在灵鞘上。
随行的劳工争先恐后地爬上梯子,用一把特制的小刀,小心翼翼地在灵鞘上刮动。眨眼间的功夫,整个平台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摩擦声。
走近了,肖兰时才发现原来灵鞘它一点不像蚕蛹,他的表面尽是一种极为坚硬的厚壳,有点像椰壳,但比其要硬得多。
卫玄序递来一把刀:“拿着。”
肖兰时接过,而后像模像样也开始刮,学着其他人把从灵鞘上刮下来的细粉,收入腰间的木匣子中。
他瞥了一眼卫玄序,卫玄序蹭蹭蹭已经爬上了好高的梯子,手里没在刮灵鞘,好像是在取百花疫的验方。
正愣着,江有信忽然:“傻什么呢?”
肖兰时回过神来,拿手心里的一捧细白粉给他看:“就这个?淬炼灵器?”
江有信笑起来:“一开始我也不信,直到我亲眼看见一块普普通通的钢铁变成仙剑。那时候我就信了。”
肖兰时顿了顿,随后把手贴在白灵鞘上,像玉石一样的触感贴上来。
“这个东西我见过。”
江有信一愣,旋即:“嗯,我知道。五年前,萧关被毁了的那个是吧?”
肖兰时点点头,那只好大的恶灵也是从这躯壳里突然出现,毫无防备地就开始屠杀,底下的人除了祈祷,几乎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