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兰时极其嚣张又洪亮的声音撩起,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片通天的银火,轰然一声爆响,银火的热波把看押宋烨的那几个弟子尽数掀翻。
肖兰时独身挡在他跟前,睥睨四方众敌:“想带人走?先把我打趴下。”
背后的宋烨大惊:“肖月!你来做什么?”
肖兰时头也不回地答:“我来做什么?我家大伯都快要让人剐了我还不来!”
几丝感动落在宋烨眼底,转而他又责备道:“这里不关你的事,你快回去。”
肖兰时站着不动,手里的银火燎得更加剧烈:“什么叫不关我的事?他督守要带你去诏狱,那是什么地方?你还能活着回来么?”
话音刚落,王昆怒气冲冲指着肖兰时,大喝:“给我把犯人拿下!”
肖兰时丝毫不惧:“我看谁敢?!”
宋烨惊慌:“肖月!”
下一刻,王家弟子的刀剑顷刻间亮起,一道道红色的剑尘把整个不羡仙绚烂成一张巨大的红色画布。
紧接着,肖兰时的身影也动了。
嘶吼喧嚣之中,肖兰时的唇角微微牵动,吐出两个字:“出来。”
下一刻,他立刻借火势腾空而跃,轰然闯入王家弟子结成的阵法之中,火球、火光不断从他的身侧钻出来,肆无忌惮地向周围轰去。
王昆在一旁满眼震惊地看着,肖兰时就像是一头杀入羊群的饿狼,下手之毒辣招招致命,丝毫没给人留下活命的余地!
“卫玄序!他是你教出来的弟子,这也是你这个做师父的意思吗?!”
卫玄序淡然立在侧身,仰目望着烧成一片地天空,不语。
“卫玄序!!”王昆怒意中烧。
不远处,被肖兰时银火沾染上衣袍的弟子,无一不是满面焦黑地落下来,他们在雪地里挣扎扑腾着,就像是垂死扑腾的动物一样。
“啊啊啊啊——!!家主!家主救我!”
“家主!!”
“啊——!!!”
只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越来越多的王家弟子被银火烧得面目全非,其中有几个因为火焰的爆鸣,已然断了呼吸。
银火的光倒影在卫玄序的眼底,他袖下的双手因激动而微微颤动着。
他不能说的话,肖月可以去说;他不能做的事,肖月百无禁忌。这片不羡仙生养了他,也永远禁锢了他。卫玄序站在地上,望着头顶在银火中舞动的肖兰时,是那么炽热、灿烂、自由与畅快。
忽然,银火中喧嚣肆意的人儿自乾坤中冲杀出来,手里捏着一柄长剑,剑锋直逼卫玄序而来。
热风吹拂起他的发,可卫玄序依旧直视剑尖,巍然不动。
苍穹中,肖兰时银袍飘动,恶狠狠地责问着:
“卫曦,大伯受冤,为何你竟能袖手旁观?”-
距萧关几百里外的荒漠上,一幢幢漆黑的帷帐落座于道旁,连成漆黑的一片。
主营帐中,江有信之父江子扬身披一套黑色重铠,肃色端坐在主位之上。往他的座下望去,清一色的黑铠云州副将排成两列,列作其中。
大帐正中,从华一抹华贵紫痕格外醒目。
座上江子扬哑声问:“你金麟台说是萧关散布了百花疫,岂不是实在荒谬?”
“荒谬么?”从华从容笑道,“那依江伯父之见,百花疫又是从何而起的?”
江子扬默不作声。
旋即,从华自怀里掏出一枚令牌,上前搁置在江子扬的桌案上。
江子扬低头一看,脸上立刻沉了三分。
“金麟台”三个大字形成的无形威压,天地间任何鬼怪灵器都不能与之比肩。
见令,江子扬缓缓抬目,瞪着从华,问:“既然都拿金麟台的令了,那也不用跟我拐弯抹角了。说吧,金麟台想让云州做什么?”
闻言,从华脸上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无他,只希望江伯父能帮金麟台一个小忙。”
江子扬静听从华说下去。
两息后,从华拿起桌上的钩子,在江子扬面前的地图上指了指。
江子扬低头一看,骇道:“萧关城?”
从华点点头:“是。我传金麟台的令,望江家主随我军攻入萧关,缉拿贼首,以慰天下枉死的冤灵。”
江子扬正色道:“萧关自古以来便易守难攻,我云州不过士卒两万,恐怕打不下来。”
话音刚落,从华又笑起来:“谁说只有云州兵马了?”
突然,账外一阵疾风忽得破开大帐,冲卷而来,掀翻帐中几只重瓶。一股无由来地冷意瞬间压上江子扬的脊背,他一生戎马,打过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战役,若是说如此让他心里发毛的,只有几十年前,在萧关的那场雷暴日屠杀。
他忙问:“你金麟台要派多少人?”
从华退了两步,柔声道:“不止我金麟台,整个天下,凡是百姓衍息之地,皆自出兵,天下六城,集结万师,剑指萧关,不破不还。”
江子扬心中一冷,顿了顿,低下头:“知道了。”
从华又寒暄了两句,施礼告辞。
他走后,一众云州副将立刻拥上来,七嘴八舌地惊愕:“家主,他从家这又是何意?”
“家主,我云州与萧关乃是至交,家主当真要出兵进攻萧关?”
“家主,萧关乃我云州极为重要粮草运输的城镇,若是萧关败了,那我云州数万万之众又该如何?”
“是啊,更何况,有信公子刚刚从元京虎爪里逃脱,那萧关的卫玄序和肖月二人,多次对有信公子出手相救,我们——”
“够了。”忽然,江子扬厉声止住了一阵嘈杂的议论。
紧接着,他站起身来,他的身形本就高大,此时威容睥睨着众副将,更像是有一股泰山之威严。
打,得罪的不过只是一个萧关。
不打,那便是公然与金麟台违抗作对。
传令官在座下打量着江子扬的脸色,悻悻低声问:“家主,我云州到底是攻,还是不攻?”
风依旧在帐中呼啸着。
几息后,他低沉的嗓音回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传我令,明日寅时,全军攻入萧关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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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3章 现在是高山
不羡仙上上下下几乎每个人都忙碌了一天,从早到晚,院子里纵横交错的小路上脚步声,就压根没停下。
来来往往的人影间,清堂的窗户里面闪着光,两个人影在纸窗上各立一端。
屋子的氛围冷到冰点。
肖兰时抱拳倚靠在清堂的门槛上,眼神不善地盯着卫玄序。倒是后者依旧端坐在书案前,如同往常一样写写画画,脸上神情如旧。
良久,肖兰时冷哼一声:“卫曦,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紧接着,卫玄序立刻:“没有要紧事,你能走了么?”话音刚落。砰!
肖兰时顺手拿起身旁的灯罩,猛地就砸在卫玄序的书案上,灯罩投掷出的一瞬间,桌上的砚台也倒了,黑色的墨汁瞬间喷溅了卫玄序满怀。望上去像是黑色的血。
肖兰时怒喝一声:“什么叫要紧事?!难道大伯的安危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值一提吗?!”
卫玄序缓缓抬眸望了他一眼,用指头楷去侧脸的墨,细细擦在帕子上,不说话。砰!
又是突然乍起的一声。肖兰时愤怒地上前,猛地又拍击在桌子上,怒视着他:“金麟台的打算,大伯已然尽数告诉我了。从砚明想要那个什么福禄书,你给他就是了,难道有什么东西比人命更加重要?”
闻言,卫玄序缓缓道:“你既然问了宋伯,那你又如何不知道,不羡仙根本没有他说的那东西?”
肖兰时紧盯着他,似乎像是在等他的下文。
卫玄序平静道:“福禄书上的确记载了激活仙台的方法,也的确曾经藏在不羡仙一段时日,可那只是曾经。在几十年前,福禄书便不翼而飞,你说要交,不羡仙该拿什么交给金麟台?”
肖兰时立刻道:“难道现在就任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么?”卫玄序抬眸。
肖兰时顿了顿,旋即道:“我们逃吧卫曦。”
闻言,卫玄序眼底忽得一颤。
可下一刻,那丝感怀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的质询:“逃?去哪儿逃?天下六城都在金麟台的监视范围内,跑去哪?”
“天下那么大,六座城池,你和我,还有宋烨大伯,我们三个,总能找到一处安身地,哪怕在深山竹林,荒原大漠,只要我们三个在一起,金麟台找不到我们,就可以了,就足够了。”
肖兰时急切地上前一步:“不行吗?”
忽然,他的余光立刻被卫玄序桌上的纸页吸引去了目光。
在几张黑色的字墨下面,压着一张长长的卷轴,卷轴上面全是清一色的人名,用红色的墨汁浅浅勾勒着生平。
肖兰时看不懂那些都是什么。
当然卫玄序也知道。
他用柔和的目光对着肖兰时眼睛,望进去,只有愤怒和敌意。
也是意料之中。
那些一个个红色的名字,不是用朱砂墨写上的,而是人干涸的血。
刚才肖兰时扔来灯罩的时候,将卫玄序的桌案掷一团乱麻,长长的卷轴铺陈在桌案上,底下压的一张张生死状也散落了满地。那些全是雷暴日之前自甘交托出自己性命的卫家子孙。
卫玄序独身立于血书之中,那一个个褐红色的名字就像是一只只死了的蝴蝶,尸体零落在他的衣衫上,怎么抚都抚不掉。
那么多先辈在萧关的红土里尸骨未寒,顶上还背着强凶极恶的罪生生世世要遭人唾骂,肖月啊,我也想走,可是我该怎么走啊……?
两息后,他眼底的那抹不舍彻底消失了。
空荡荡的清堂里,回荡着他掷地有声的音调:“我不能走,不羡仙的名号,就算是人都死绝了也不能丢。”妈的。
肖兰时怒视着他,几乎要把自己的后牙咬碎。
他强忍着怒火,抬手有意无意地要碰他:“妈的,卫曦你脑子这里现在还是清醒的吗?”
卫玄序面无表情地打开他的手:“我说过了。我不会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