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着,声音格外大。肖兰时:!糟糕!
然后卫玄序用修长的指节捏起勺子,粗略地在碗里搅了一下,递送到肖兰时的嘴边:“吃。”肖兰时一愣。
紧接着,还没等他肚子里“你算哪个”这四个字儿蹦出来,卫玄序的勺子就不由分说地、硬是怼到了他的嘴边,那粥本来就是烫的,勺子是瓷,碰到肖兰时嘴唇的时候,肖兰时下意识被烫得浑身一颤。
本能地身体向后缩,抗拒。
可卫玄序丝毫不理会,举着勺子,强硬地撬开他的嘴唇,然后向上一提,将勺子里的饭用力塞进去。
肖兰时摇晃着脑袋极尽抗拒,可卫玄序旋即又捏住了他的下巴。
于是那口滚烫,大半都以一个极其屈辱的姿态进了肚。
少部分由于肖兰时的挣扎,呛在唇角,也弄脏了卫玄序的虎口。
等到卫玄序确认肖兰时都咽了之后,他才肯松开手。
“咳咳咳——!”
肖兰时双手被绑在身后,只能弯着腰,像是个熟透的麦子般低下头,一下一下剧烈地咳嗽着,两三下,就呛红了脸。
然后卫玄序淡淡的声音就飘起来:“怎么吃得这么急?”肖兰时:?
他难以置信地微微瞥起眼睛,卫玄序一脸的云淡风轻,仿佛刚才那口饭,当真一点儿都和他无关。
“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卫玄序毫不犹豫:“你。”
“我——!”我说不过你。
然后气得肖兰时叩叩叩又开始猛咳,咳得他整个人的脸都红成一片。
片刻后,卫玄序看着他,眉间似是不忍道:“好了。”
肖兰时:“咳咳咳——”
“我放过你了。”轻轻的一句话,语气听上去像是什么菩萨大发慈悲。
肖兰时立刻回嘴:“什么叫你放过我了?”
卫玄序没答话,站起来转过身,将所有的三个小菜都摆在肖兰时的面前,利利索索地码成一片。
肖兰时突然想起来:“你不会是因为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问你那句‘想不想我’,特地找了这么个机会向我报复吧?”
“不知道。”卫玄序又在碗里搅动了一勺,往前递送。
“什么叫不知——”肖兰时没说完,嘴唇上又被温热的勺子堵上了,这次卫玄序暗中放了冷气,替他褪去了白粥里头的炽热,温热正好,里头红枣的甘甜后知后觉地漫上来,布满了他的唇舌。
白米饭和蜜枣两种味道融合得恰到好处,既没有太过甜腻,也充分将粥米自身原本的一股清香凸显了出来,尝上去,不是寻常的做法。
肖兰时赞叹一声:“好吃的。谁做的?”
卫玄序答:“我做的。”
旋即,肖兰时立刻:“喔喔,怪不得那么难吃。”
卫玄序的脸忽然一黑。
然后似是生闷气般得把碗向脚边一搁,磕出来清脆的声响:“那就扔了。”
肖兰时立刻笑起来:“逗你的。好吃着呢。”
“……你到底吃还是不吃?”
“我当然吃啦小笨蛋。”
“……小笨蛋叫谁?”
“小笨蛋叫你。”
“……”
卫玄序的脸越是阴沉,肖兰时愉悦的笑声就越是响亮。他小手小腿都被结结实实地捆成一团了,还是不忘小嘴叭叭叭地一个劲儿逗他。
其实他说的笑话并不好笑,取弄人的词儿放在外面,也都是最下等最无趣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卫玄序就回回都中。
他一开口说个什么,卫玄序就嘟嘟地自己个儿开始瞥起小眉毛生闷气,把自己气得鼓囊囊的。像个小河豚。还是会一直生气的那种。好可爱。
然后肖兰时就笑着吃气鼓鼓,但不得不继续的卫玄序给他喂的饭,还故意挑着一双笑眼在卫玄序的脸上乱看。
卫玄序始终皱着眉头,刻意躲他的目光。
“你到底在看什么?”话音未落。
肖兰时突然:“卫曦。”
卫玄序没什么好气:“又怎么了?”
“我爱你。”
由衷地。满盈地。莫名其妙地。
四目相对,肖兰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
粥好甜。
◇ 第208章 不能是表白
摩罗又开始下雨了,外头的天气都阴沉得厉害。
麻娘的屋子门窗都是紧闭着,风吹不透,但空气中厚重的湿气贴着墙缝就钻进来,她这间屋子总是压得低沉。
“叩叩。”肖兰时站在门外,好有礼貌地敲了两下。
紧接着,里头传来麻娘闷闷的声音:“谁啊?”语落,还伴随着两声深重的咳嗽。
听上去,不太好。
“我。你英俊可爱风流倜傥人见人爱的肖月来看你了,方便吗,娄前辈?”
闻声,里头又响起两声疲惫的哼笑:“我人老珠黄啦,英俊可爱风流倜傥人见人爱的肖公子,如今怎么舍得得空来见我?”
“还能怎么样?想你了呗。”说着,肖兰时就一把推开了门。
让他感到诧异的是,屋子里的烟草味淡了许多,如果不是仔细嗅闻,几乎也闻不见什么味道。
这放在以前,那是绝不可能的事儿,麻娘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把她那支宝贝烟枪挂在脖子上,一天到晚,只要她出现,空气中就会飘起一种脂粉和烟枪混合的味道,不算刺鼻,十分特别。
肖兰时绕开屏风,一面走,一面说:“娄前辈的烟枪呢?”
语落,他终于见到了终日不愿出门的麻娘。
和往常一样,她整个人都依靠在墙角里的那只巨大藤椅上,半在身上耷拉着几件轻薄的衣服当做被子,蛇尾从藤椅上垂下来,盘旋在地上。
因为外头下雨的缘故,没有阳光透进来,屋子里,麻娘也没点灯,黑压压的一片。
但麻娘的皮肤却格外白,白得可怕。
那种白色,根本不像是正常人的肤色,更像是……更像是已经死去了一会儿的人尸体上应该有的惨白。
闻声,麻娘偏头看他,凄惨一笑:“抽不动了。”声音好哑。
肖兰时关切地说着:“娄前辈又憔悴了许多。”
麻娘哼笑一声:“从哪儿看出来的?不知道见着姑娘,嘴里应该说点儿好听的吗?快呸呸呸。”
肖兰时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但最后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假装在地上呸呸两下。
“这才对。”麻娘从碧绿色的轻纱褂子下探出一条手臂来,似乎像要坐起身来,但挣扎了两下,扑得一下,整个人又重新瘫倒在藤椅里。整个人软烂得像是被人从头到尾抽筋拔骨,坐也坐不起来了。
见状,肖兰时连忙眼疾手快地搀扶着她:“哎呦,娄前辈您都这身子骨了,就别撑着了。谁不知道谁啊。”
麻娘转头笑骂:“说什么屁话呢!”说着,转而又问,“听外头人说,你被黄先生抓了?怎么回事?最后怎么又放出来了?”
肖兰时简单交代了两句,其中的细节尤其是关于小百合的部分,全都刻意地抹去。
只简单说着:“我在金麟台上学的秘笈,正好瞎猫碰上死耗子,用在摩罗战场上了呗,一开始把你们摩罗那些旧部吓得不轻,后来发现我这人没什么危害,就把我放了,现在争着抢着哄着骗着还说要让我当什么将领。晦气!”
麻娘笑着:“呦,那是好事啊。”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粗重的咳嗽。
肖兰时皱眉望着麻娘,尽管他脑子里拼命想说什么话来缓解气氛,可她现在这幅模样,无论说什么,都像是不痛不痒的安慰。
就在前不久,肖兰时刚见到麻娘的时候,她一个人操持着偌大的一个醉春眠,在人群中三言两句就解了人的困境,那笑里藏刀八面玲珑的模样,就好像秋菊一样哪怕萧瑟在寒风里,却依然怒放逗弄寒秋,让人有种她就算深处在泥潭里也永远都不会倒下的错觉。
现在才过去多久?她突然之间就好像变成这幅模样了。
有的时候肖兰时真不知道是日子过得太慢还是过得太快。
紧接着,他转头望见麻娘满是残破鳞片的蛇尾旁,摆放着一只只打开的盒子,有像是妆奁一般精致的,也有像是哪个突然抢了路边乞丐的破木头,它们都横七竖八地摆在地上,开着盖子。
肖兰时随口问着:“那是什么?”
麻娘:“你是问什么?”
肖兰时用下巴示意了下:“地上的那些。”
麻娘:“喔。早些年积累下的东西,好久不看了,翻出来找一找。你有看得上的么?随便拿去几件喜欢的就是了。”
肖兰时笑起来:“您这话听上去跟说遗言差不多了。”
麻娘也玩笑:“你看我现在这样,能不像吗?”
肖兰时摇摇头,没再接话,随手从麻娘地上的那些珠宝盒子里翻找,打眼一看,那里头几乎什么都有,有价值连城的金玉怀珠,还是两颗叠在上好的绿翡翠上,肖兰时记得,哪怕是金麟台从家大小姐头上,也只不过有一颗金玉怀珠。
说不定以后在路上逃亡能用上。
想着,肖兰时随手从地上把那支簪子捞起来:“其他的我不要了,就拿这一个吧。”
麻娘看了一眼,拒绝得干脆:“那个不行。”
肖兰时笑着摇晃了两下:“怎么?刚才不是还说让我随便拿吗?这下我只不过看上了一个值钱的,娄前辈就要反悔了。”
紧接着,麻娘从翠绿色的袍袖中伸出来一条惨白的胳膊,有气无力地从肖兰时手中夺回:“这是我一个故人的。”
这话一说,肖兰时突然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有故事?”
麻娘知道他话里没放什么好屁,白了他一眼:“女的。”
没想到肖兰时脸上揶揄的笑更浓:“那也不一定不是?”
然后麻娘又瞪了她一眼:“这是人家遗物。”
肖兰时突然一愣。
然后麻娘好好地将簪子横在眼前打量,就算是屋子里的光线低沉,借着窗户外头不算明亮的光线,也完全能看出来这支簪子有多精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