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过去，肖兰时自己也没想到它居然能长得这么高了。

　　不过它的果子依旧是实在不敢恭维，和那最原始的一颗小橘子秉性一样。要不是不羡仙实在是没什么能入口的，他也不会轻易去给自己找这么个罪受。

　　肖兰时嗤笑道：“这么难吃，卫玄序他一向娇生惯养的肯定下不了嘴。”

　　“你胡说！”宋石忙争辩，“公子日日来看这棵橘树，亲自栽培。公子养出来的橘子，那一定香甜。”

　　肖兰时一脸怜悯地看着他：“我看你这辈子都走不出他给你下的蛊了。”

　　正当宋石鼻头一皱，肖兰时连忙岔开话题：“所以卫玄序让你今天摘这棵宝贝树上的宝贝果，是要专门拿来供进太庙是吗？”

　　闻言，宋石立刻蔫了下来，神色变得慌张。

　　肖兰时指着他高叫一声：“好啊你小石头！你不让我吃，自己却要偷吃！”

　　“我没有！”

　　肖兰时：“你还敢说你没有？你脑袋呢？有本事别缩进壳壳里！”

　　说着，佯装着逗他：“来来来，不是寻常物是吧？还说我是贼是吧？咱们一块去见见卫玄序，看看他怎么评价你这个双标的小毛贼。”

　　宋石急了，一手紧抱着小篮子，一手紧拽着肖兰时的胳膊：“嘘嘘嘘！嘘嘘嘘！你不要跟公子说！你千万不要跟公子说！”

　　肖兰时坏笑着：“不说？那可不行。正义的贼怎么能包庇你这种撒谎的贼呢？”

　　宋石讨饶：“肖肖，肖肖求你了肖肖！”

　　肖兰时更乐：“你现在叫卫卫都没用。”

　　宋石急得要哭了一般：“是公子说他想吃橘皮粥，我在萧关四处寻都没有找到卖的。只有这院子里有，我哪有什么办法！”

　　一听见“橘皮粥”三个字，肖兰时本能地一怔。

　　卫玄序一直很忙，经常操劳得顾不上吃饭，脾胃渐渐地就熬虚了。正巧肖兰时从嬷嬷那里习得了橘皮粥的做法，每当卫玄序开始奔忙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肖兰时都会熬煮上一大坛橘皮粥给他备下。

　　他每次吃的时候都很嫌弃，肖兰时还得一碗一碗、求爷爷告奶奶变着法哄他吃光。肖兰时一直以为卫玄序不喜欢橘皮粥。

　　肖兰时轻声问：“他是不是又开始胃痛了？”

　　宋石惊讶：“你怎么知道？”

　　肖兰时垂眸：“猜的。”

　　语罢，他反手将竹篮往下一倾，刚摘好的橘子就那么七零八落地滚到地上。

　　宋石惊呼：“你做什么？！”

　　肖兰时淡淡：“小石头你摘的橘子太小了，做粥会涩。橘子要选大的，选几个软皮的，几个硬皮的掺在一起，甜味也有，香气也恰到好处。”

　　紧接着，宋石连忙举起小竹篮，仰头看着蹿上树的肖兰时：“你也会做橘皮粥？”

　　肖兰时刷刷又砍下两只圆润的果子。

　　橘果和他的话一起落了地，犟嘴：“不会。”

　　-

　　小厨房里。

　　肖兰时原本没打算动手的，但是看见宋石把剥下的橘皮整块整快地扔进锅里，眉头就拧得不能再紧。

　　“放点蜂蜜一起煮吧，会有苦味。”

　　“喔喔。”宋石一边答应着，一边用铲子铲了一整块巢蜜放进锅里煮。

　　肖兰时：“……是想齁死卫玄序吗？”

　　宋石连忙又泼了两瓢水：“那我多放水。”

　　“……橘子味不就淡了吗。”

　　宋石：“那我再放点橘子。”

　　肖兰时连忙：“……我来吧。”

　　说着，他走上来一屁股将宋石从灶台前面挤走，卷起袖子，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了宋石留下的一锅狼藉，又拿起一块橘皮，有条不紊地切丝。

　　宋石看着肖兰时的手，他手背上的筋络因用力而微微跳起：“你也会做饭？”

　　肖兰时没好气：“不自己做饭难道饿死吗？”

　　这话的意思是，当年在不羡仙，卫玄序的糊锅三件套和宋烨的夺命老盐巴硬逼着他学会了。

　　闻言，宋石像是听懂了一样，使劲点了点头：“是呢。公子做饭……”他顿了顿，脸上的表情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拧成一团糊糊，“实在是难吃啊。”

　　“嗤。”

　　肖兰时轻笑了一声，将切好的橘皮丝腌入调好的蜂蜜汁里：“煮之前要腌一会儿蜜，去苦。入水之后先用文火煮，同时起锅熬粥，等到橘皮略微软烂了之后再放粥。”

　　宋石趴在灶台石头边上，满眼敬佩地看着肖兰时慢条斯理地操作。

　　没一会儿，随着灶上火焰的蹦蹦跳跳，肖兰时盛了碗米黄的橘皮粥，放在木案上端给宋石：“行了，你去端给祖宗喝吧。刚才的步骤你记住了，明天还这么煮给他。”

　　宋石小心翼翼地接过，抬头问：“你一直在啰啰嗦嗦，讲了好多话，说的太复杂，不能你来做？”

　　肖兰时猛地在他头上敲了个毛栗子：“以后陪在他身边的人又不是我。”

　　宋石吃痛，胸脯往前一挺：“你敲！你再敲那么大力，我就永远都不跟你好！”

　　肖兰时怕粥洒了，连忙顺毛，半推半劝把他往门外送：“行行行，是我的错，是我手欠，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这一回，咱们还是天下第一好，行不行？”

　　宋石嘟嘟囔囔：“谁要跟你天下第一好？”

　　又劝告了良久，肖兰时终于才把哄好。

　　他站在小厨房门口，借屋里的灯看着宋石端着粥一步步向清堂走去，才长长松了口气。

　　“这死小孩。倔死了。跟卫玄序一个死样。”

　　一边骂着，他又迈回厨房收拾狼藉。

　　当他拿起倒放在菜板上的锅盖时，忽然感觉脚尖踢到了个什么东西。

　　肖兰时低头随意一瞥，看着好像是宋石刚才悄悄塞进腰里的那个：“这小孩怎么还四处掉装备呢。”

　　哐一下锅盖被他叩上。

　　紧接着他弯腰去捡，发现那是一只黑色的招魂袋，上面已经画好了的一道道稳定魂灵的咒文，只需真气稍加催动，便会立刻招引亡灵的残魂入囊，能使得死者在死后再延续七日的性命。

　　“这东西贵死了，这小孩哪来那么多钱买这个？”

　　突然。

　　肖兰时的目光探向招魂袋中，瞳孔瞬间紧缩。

　　一张巴掌大的小像正静静地躺在黑漆漆的袋子里，小像上的人脸呈现出一种极其怪异的惨白，睁着一双眼也似乎正从袋中望着他。

　　肖兰时的手在抖。他在害怕。

　　因为那张小像上描的。

　　——是卫玄序的脸。

第57章 雷暴日劫杀

　　未几，雪地里又响起来靴底踩碎冰渣的声音。

　　宋石望着肖兰时倚靠在小厨房的门口，光打在他的右脸上，将他分明的轮廓勾勒得像一把阴沉的刀。

　　宋石三步作两步快步走上去：“肖肖，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你——”

　　忽然，他看见肖兰时手里捏的锁魂袋，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肖兰时缓缓抬眸，表情不算好看：“小石头，这个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宋石一双圆目颤了颤。

　　旋即，他夺过锁魂袋撒腿就跑。

　　肖兰时一伸手，抓空了。

　　“小石头！”

　　宋石没有回头，慌张的身影反而跑得更快了。

　　肖兰时怒喝：“回来！”

　　松枝上的积雪啪一声落地，惊飞了几只啼鸣的黑鸟。

　　-

　　宋石拼命在前面跑，肖兰时就疯了一般地在后面追。

　　一片霜白中尽是凌乱的脚印。

　　肖兰时眼看着前面的身影越跑越快，一咬牙：“惊蛰。”

　　银光在空中抖了一下，便立刻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一般，直冲眼前宋石的身影刺去。

　　砰一声。

　　剑尘砍在宋石的脚下，一个回弯让他重重摔在雪地里。

　　肖兰时连忙提剑上前，一把从地上扯起他：“你跑什么？”

　　宋石拼命乱踢：“你放开我！你松手！放开我！”

　　溅起的雪粒洒了肖兰时满身，他动也不动，平静问：“卫玄序什么时候死的？”

　　闻言，宋石一愣，挣扎的动作也停住了。

　　“你果然知情，”肖兰时揪起他的衣领，眼中寒光乍现，“宋石。我问你，卫玄序是什么时候死去的？他是怎么死的？”

　　肖兰时的语气淡淡，却有种无形的威压，直对着宋石逼来。

　　宋石仰头望着肖兰时面无表情的脸，心里莫名生起丝丝缕缕的恐惧。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那天在哭河的时候，他看着肖兰时在火海中笑，有一瞬间，他感觉肖兰时仿佛真的要将哭河七十里烧成灰烬了一样。

　　肖兰时沉默地等着他说话，可眼中的冷光像是锋利的刀子。

　　好像要在他的脸上割出血来。

　　宋石本能地向后蜷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