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兰时抬起手,几朵红色小绒花便落在了他的掌中。
他轻问宋石:“这是什么?”
宋石道:“前几年萧关日子过得实在苦,于是每当要过正元日,督守府都会提前两天在萧关泼洒,寓意红火吉祥,希望能振奋士气。这个叫彩华。”
说着,宋石从自己的肩头拢下几片,放在嘴前轻轻一吹。
红色的彩华随着他呼出的气流飘起来,紧接着,在空气中炸成一团团小小的光雾,不止有红色,各色的光都亮在里面,像是缩小了又缩小了的烟花。
肖兰时学着宋石的模样一吹,他手中的彩华也在他眼前炸开。
“有股奇怪的味。”他说。
宋石笑笑:“硝火的味道不好闻,习惯就好。”
彩华停留在空气中将散未散,肖兰时透过七彩的光雾望着宋石:“小石头啊,正元节人人做花灯都在里面写了祈盼,求个好运。你的花灯写了什么?”
宋石望过来,脸上的红眼圈还未完全褪去:“说出来就不灵了,我不说。”
肖兰时不屑地切了声。
宋石又问:“你的花灯里写的又是什么?”
肖兰时好笑:“怎么?你的花灯说出来了不准要紧,我的花灯——”
说到一半,肖兰时忽然转头向净堂正屋的房檐上望去。
漆黑的房檐上覆压着一层薄雪,房檐后有一枝探出来的冬青树影,正在雪光的映照下,随着风轻轻轻轻摇曳。
宋石顺着肖兰时的目光望过去:“怎么了?”
肖兰时转过头:“没什么。总感觉有人刚才在那里盯着我们。那里没有什么气息,错觉吧。”
宋石追问:“那你的花灯写了什么?”
“我的花灯?”肖兰时嗤笑一声,“我许的愿从来都没实现过,我不信那个。”
宋石仰起脸:“公子替你做了一个,他没给你吗?”
“哈?”
“就是挂在小厨房门口的横梁上,七彩颜色的那个。哦,对,好像上面还有枚金太阳的剪纸。”
闻言,肖兰时眼底蓦得一动。
随后,他嗤笑一声:“那种丑东西,谁稀罕要啊?”
“肖肖。”宋石忽然叫他。
肖兰时下意识以为他又要开始小嘴叭叭叭个不停护着卫玄序的犊子,没想到一抬头,对上他恳切的目光。
“这么多年来,你是我见过嘴最坏,性情最蛮横不讲理,坏习惯臭毛病最多的人。”
肖兰时咂舌一声:“你这小孩是不是还记着刚才的仇呢?”
正当他抬手佯装要打——
“但却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会给公子带来好运的人。”
忽然肖兰时的手顿在空中。
宋石解下挂在脖子上的项链。
那是由两块不规则的形状的黑曜石拼成的。
之前肖兰时只见过其中一半,他知道现在才是完整的一块。
“我有个爹爹,虽然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但公子跟我说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委托公子留给我了这两块石头,它们拼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庇佑人不生病,还可以让人的内丹更加稳固,还可以让人的剑法身段更近一层,还有还有……”
小石头仰着脑袋说了很多很多:“总而言之,这块石头就是旷世珍宝!好处多多!”
说着,他将吊坠放在肖兰时的手心里。
而后恳切的握着他的手指:“现在我把它送给你,请你能不能……救救我家公子?”
肖兰时望着躺在手心的黑曜石。
他当然知道那些话都是小石头瞎编的,这不过只是一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石头。
他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因为他害怕他不答应。
肖兰时随手抛回去:“既然是旷世珍宝你就好好收着。”
宋石看他走了,急得大喊:“你去哪?”
肖兰时吊儿郎当地挥挥手:“去小厨房拿花灯。卫玄序的命不值钱,一个丑东西就足够抵了。”
第58章 七彩琉璃剑
肖兰时一夜难眠。
天还没亮,肖兰时早早地就上了清堂的屋檐守着。
回想起前两次他早上进清堂找卫玄序,基本他都是在寅时醒的。卫玄序的嘴硬,连亲近的宋石都没能撬开,要弄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肖兰时思来想去也只有一条路能走。
蹲他。
悄无声息地蹲他!
想着,肖兰时熟练地掀开清堂屋檐上的那块瓦,趁着风还没来得及从缝子里吹进去,他指尖立刻游荡出一丝灵识钻了进去。
哗啦一声,瓦片又被重新盖起。
-
肖兰时将元神附着在这缕灵识上面,化作一团白色云雾,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屋子里很黑,门窗紧闭,外面的雪光也透不进来,看什么东西都是黑团团的一片。
肖兰时抖了抖短小的尾巴,云朵般的身体上的光稍微亮了一些。
他小心翼翼地飘啊飘,忽然——
扑扑两声闷响。
脑袋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正当他甩甩小尾巴要走的时候,突然,刚才他撞到的东西猛地向下掀去。
肖兰时:!
电光火石之间,他连忙用云朵身体接在了下面。
扑一声。
那东西沉甸甸的落在他身上,仿佛一座山。
因为他现在不过只是一枚小小云朵,力气完全不能和正常形态相比,肖兰时咬牙向上一掀一掀地飘。
良久,终于将那东西恢复了原位。
肖兰时长长舒了口气,一回身,发现那是枚编得歪歪斜斜的同心结。
就是小石头嘴里“我家公子常看常擦”的那枚。
气不打一处来。
本来就讨厌它,现在这么要紧的关头,它还火上浇油地添乱!
肖兰时猛地一头撞上去,结果像上次一样,他瞬间散作丝丝缕缕的细烟,而挂在书柜上的同心结毫发无损。
那穗子还恰逢其时地摇了摇。看想去像是在炫耀。
肖兰时闷闷地又骂了声,转而又集成一团云朵走了:这丑东西,早晚有一天我要扔了它!
会发光的小云朵努力抖动身后蝌蚪般的小尾巴,在空中飘啊飘。
肖兰时悬浮在空中,往下看,是卫玄序的睡颜。
借着自身圆滚滚肚皮发出来的微光,肖兰时垂目细细打量着他。
哪怕是在睡梦中,卫玄序的衣衫还是那么整整齐齐地贴在颈上,他十指交叠,而后以一个十分规整的姿势放在胸前。往下看,两腿在绒被里抻得笔直,甚至比他醒的时候姿势还要标准些。
啧。
小云朵肖兰时暗地咂舌一声。
本来以为能看见他晚上流着口水阿巴阿巴的模样,再不济踢着被子抱着枕头头脑颠倒的模样也行。
但卫玄序无趣得从一而终。
小云朵又望向他的脸,卫玄序眉头轻蹙着,眼皮下不时滚动两下。
显然是睡得不太安稳。
忽然,他灵机一动:既然卫玄序不肯说,那探入他的梦境自己康康,说不定就瞎猫碰上死耗子撞对了呢?
想着,肖兰时短小的尾巴激动地猛摇起来。
小云朵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了一张邪恶的脸,紧接着,这张邪恶的脸刷一下就往卫玄序头上撞去。
呼——
云朵被撞得支离破碎,每一缕划开的厌恶上都倒影出肖兰时痛心疾首的表情。
呜!
早知道当时先生教入梦术的时候就好好听课了!
片刻后,小云朵又重新聚起,他不甘心地转身看了一眼床上的卫玄序。后者对此毫无知觉,仿佛陷入了梦境里。
他正要飘走,卫玄序的唇忽然微微翕动。
肖兰时愣了一下,几息后抖着尾巴又飘走了。
因为卫玄序无声地念着两个字。
肖月。
-
肖兰时几乎把清堂所有的犄角旮旯都逛遍了,除了把自己蹭得脏扑扑的之外,其他的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