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结果上来讲,他的目的达到了。
祝云宵确实品尝到了失去的滋味。
那种折磨,那种悔恨,那种憎恶,种种情感交织在一起化成了一枚射出去的子弹,将原本的那个只会一味逃避的祝云宵一枪毙命。
但有一点季岚忘掉了。
对于一个赌徒,既然已经失去了,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所以这枚十年前子弹一直在飞,一直在飞,贯穿了第一个对手的太阳穴,贯穿了第二个敌人的喉头,贯穿了第三个叛徒的手背……
祝云宵就这么踩着一个个属于别人的“失去”,成为了白手套。
直到在医院里,在祝云宵再次见到蒲千阳的时候它才化为了齑粉。
可此时蒲千阳并没有领会祝云宵这句话背后的情绪,只当祝云宵在跟自己探讨一个哲学话题,“所以你让他失去什么了吗?”
“我没有。”
是他们自己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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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先生这两天只要一合眼,当天晚上的场面就会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浮现。
“或者我帮您选一个?”
三棱刃的刀尖此时距离佘先生的喉结已不足一毫米,但凡佘先生稍有晃动,这雪亮的刀刃就可以划破他的皮肤。
一时间,整个房间鸦雀无声,仿佛在等着祝云宵的宣判。
佘先生的冷汗从发际中淌了下来。
祝云宵突然笑了出来,“这题不难吧?”
“这答案不是非常显而易见的吗?”
“倒不如说,现在还活着的,应该只有那位过去的您了吧。”
他退了半步,用刀划开了原本戴着助听器的男人的衣服,露出了一道蜈蚣似的疤痕。
“这个。聋了一边耳朵,摘了一个肾,慢性病一大堆。跟死了区别不大。”
随后他用手拿起一份摆在书桌上的文件,露出下方的论文草稿。
“这个。逃兵似的跨到了销售行业,在饭桌上被当成谈资笑料,回头又放不下自己的身份还要躲着人搞研究。”
祝云宵抬手拿起了佘先生摆放在书架角落的一份小相框,擦掉上边的落着的薄灰,“反倒是这位。”
“又是在校内打架又是在实验室骂供应商,活得像个人。”
“所以……”
下一秒,佘先生的桌面上滴滴作响的座机打断了他的回忆。
“佘经理,他们来了。”
第164章 签合同
得到佘经理回复后,前台将蒲千阳与祝云宵两人带到大厦的电梯间,抬手在感应处刷自己的工牌,然后在外部替二人按下了目标楼层的按键。
等到电梯从从高层降落,在三人面前打开后,前台却后退了半步没有跟着两人进入电梯。
“二位上去之后,电梯所正对的房间,就是佘经理所在的办公室。祝二位洽谈顺利。”
依照一般的企业礼仪,负责接待的人需要将客人带到指定的办公室再离开。
那么这人这么做一定是有佘经理的授意在。
既然如此,蒲千阳心里也有了大致的衡量。
于是他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接收到了信息,“好的,辛苦了。”
磨砂的金属电梯大门就在两人面前无声并拢,随后电梯开始缓缓上升。
这电梯在上到五层时,突然两个人的身后就变得明亮了起来。
原来这电梯的另外一侧被设计成了观光电梯的样式,所以在外围没了混凝土的遮挡后,香城落日的余晖就盈满了整个空间。
水平的钢铁的装饰性框架将投射过来的光线切分成了一格一格,仿佛将香城晚间的风景凝成了胶卷。
远方城市边缘的塔吊、高楼侧面的大型LED灯牌、在楼宇间穿梭的车流,时不时从窗户中探头收衣服的人群。
此时的整个香城像一片刚经历落潮的沙滩,嵌着密密麻麻的贝壳、砂砾、被冲成碎屑的动物骨骼和海草,繁杂而鲜活。
蒲千阳的棕色瞳孔被直直的夕阳照得浅淡,他眯起眼赞叹道:“是个好天气。”
祝云宵挪了一步,将那道刺目的光拦了住,“明天也会是。”
一时间,一种难以言说的氛围在电梯里弥漫了开来。
到达楼层后,玻璃门自动向两边分开,而此时正对着的办公室的大门也已经打开了。
两人走进办公室后,佘经理从办公桌后起身迎接,并与二人分别握手。
“佘经理,久等了。”
“不,是我让你们久等了。”
两边非常有默契地绝口不提前些天的“香城特色出差行为”。
在引二人坐下后,佘经理坦诚道:“在跟祝学弟交流之后,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但说话间,他却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祝云宵。
祝云宵当然发现了佘经理的小动作,但他却非常泰然地让他打量。
白手套和祝云宵是一个人不假,但他自己有意识地在成为白手套的期间独立生长出了一套全新的动作习惯。
在这个身高和体型都可以用外物修饰改变的现在,白手套和祝云宵完全可以看做是两个人。
佘经理最终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那么也就没有必要接着说下去了。
他长叹一声,总结说:“感觉自己之前的想法还是太狭隘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啊。”
“您不必自谦,说实话,让这个富有潜力的企划五年后才被挖掘出来是我们这些项目经理的失职。”一直认真听着的蒲千阳应和道,“说一个题外话,您这是在申请学校吗?”
自己在刚进办公室的时候就发现了一点蹊跷,毕竟一摞经典的黑色封皮的剑桥出版的雅思教材混在一堆纯色的文件夹中显得格外醒目。
佘经理先是有些吃惊,随后顺着蒲千阳的目光发现了自己的“马脚”,自嘲道:“是。这么大年纪了还想一出是一出是不是挺滑稽的?”
蒲千阳摇头,“个人拙见,人类之所以能持续不断地对抗一切困难,主要有两个出发点。”
“求生和求知。”
“而这两个需求,永远不分年龄。”
“您的求知造福了求生的人,您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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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厦里走出来的蒲千阳反复确认自己刚刚签的文件确实是被自己收在包的夹层里了。
“你已经看了第三次了。”祝云宵调侃道,“它真的在包里。”
蒲千阳郑重地拉上公文包的拉链,感叹说:“主要是今天这个经历真的很荒诞,我做梦都不敢这么做啊。”
十分钟前——
佘经理用钢笔在甲方的落款处签了字,他把文件推到了蒲千阳面前,“后边应该没有什么时间了,签完这份文件时候的内容就拜托您全程帮我代理了。”
“您就不怕我扭头签一个让您赔得底儿掉的数进去?”蒲千阳接过佘经理递过来的文件,把祝云宵胸口的笔抽出来扭开,然后在乙方的位置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会吗?”说话间,佘经理把一式两份的第二份合同也签完递了过来。
蒲千阳笑着回答:“说不好,毕竟我是商人。”
知道蒲千阳是在开玩笑,佘经理咔哒一声扣上笔盖,“那麻烦学弟替我看着点。”
祝云宵点头,“一定。”
蒲千阳看了一眼时间,淡定地宣布:“我们的飞机,已经起飞一个小时了。”
祝云宵当然知道这件事,“离下一班飞机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你想不想吃点好吃的?”
“又吃好吃的,出差一周胖十斤是吧?”
“最后一次了不是。”
“好吧,吃啥?”
“跟我来。”
在不远处,有一辆银鱼一般的帕拉梅拉安静地停在路边。
“隆儿姐,就是他。”之前偷过蒲千阳钱包的鸭舌帽在后排鬼祟地向外张望。
听他这么说,一个把墨镜顶在刘海上方的女人把车窗降了下来,从主驾驶位上向外探头探脑。
随后她顺着鸭舌帽指过去的方向锁定了站在马路边的蒲千阳。
然后她发出一声惊叹:“男的啊?”
鸭舌帽不敢发表评论,只是咽了口口水,“隆儿姐,这人我给你找到了,我能回去了吗?”
“去吧。”隆儿姐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观察蒲千阳身上,听他这么说便伸手按下了主驾驶的儿童锁的解锁按钮。
鸭舌帽刚拉开门打算速速逃窜,仿佛想起什么一样回过头谄媚又小心地说:“你千万别跟我师父说这事儿。不然我得被他抽死。”
“你再不走就会先被我抽死。”隆儿姐眉头一挑,“废话咁多。”
鸭舌帽马不停蹄地滚了。
隆儿姐把墨镜戴到鼻梁上,启动了发动机,冷哼一声:“好你个祝云宵,总算被我抓到小辫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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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多,蒲千阳和祝云宵乘坐的航班落了地。